贺云承喝醉了?

  钟渝皱了下眉, 贺云承大概率是和朋友在酒吧,即便喝醉了,也有的是地方去, 为什么要让他去接?

  但电话已经打到了这里,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 他本想打电话问问李岩, 一看时间凌晨0:13, 这个点李岩已经睡了吧,总不好打扰人家。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驱散睡意,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酒吧里。

  “打给谁了?”

  高彦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贺云承的相好。”

  那人明白过来, 满脸八卦地说:“就那个当宝贝似的大学生?”

  这段时间贺云承的八卦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在传他泡了个大学生,宝贝似的藏着掖着,亲身上阵教人骑马打球不说, 还给人找了个房子金屋藏娇。

  据说那大学生长得特好看,性子又冷淡,就连贺云承都讨不到什么好脸色——这可太新鲜了!毕竟就贺云承那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 只有他给人脸色看, 还没谁敢不拿他当回事儿。

  圈里越传越邪乎,于是没见过钟渝的人, 就都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高彦磊点了点头, 手机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用开玩笑的语调对其他人说:“我告你们啊,待会儿人来了, 管好你们的嘴巴,别乱说话,要是把人惹恼了,贺云承找你们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

  “哈哈哈我闭上嘴该行吧。”

  “要我说,贺云承不会来真的吧?”

  “不可能,贺云承要会认真……”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指着面前摆满酒瓶的桌子说:“我就把这桌子吃了!”

  “哈哈哈哈……”

  还清醒着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笑,高彦了看了眼时间,“行了。”说着把手机扔回贺云承旁边,“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的就都回去吧。”

  “你们先回吧,我倒要看看那小白脸长啥样。”

  钟渝换好衣服出门,白日里热闹的老街空空荡荡,所有铺面都大门紧闭,只有昏黄的路灯仍旧亮着。没见着出租车路过,他打了个网约车,站在路边等了五六分钟,一辆私家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坐到后座,跟司机报了手机尾号,顺手把安全带也系上了。

  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要搁在高峰期,得堵上两三个小时,大半夜的倒是畅通无阻,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钟渝下了车,蓝度的霓虹招牌闪烁着蓝色的荧光,门口歪七扭八地坐了几个喝得烂醉的酒鬼,他小心地绕开他们,推开酒吧的玻璃门。

  站在入口处,视线往卡座区逡巡,好在贺云承那群人很显眼,没多久就找到了,他越过人群,向那边走去。

  “诶,人来了。”有人小声地道。

  大伙儿转向那人示意的方向,就见一个青年走了过来,等到近了,俊秀的青年穿着白T和休闲裤,头顶的发丝压得微翘,一看就是已经睡了,又被人从床上叫起来。

  脸确实没得说,个子高高瘦瘦,明明是简单的衣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浑身就是透着种说不出来的劲儿。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种淡漠的疏离感,以及端庄斯文的书卷气,跟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壁。

  钟渝看到了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人事不省的贺云承,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伸出手拍了拍贺云承肩膀:“贺云承?”

  声音也好听,冷冷淡淡的,莫名让人联想到山涧里清凉的泉水。

  “真醉了。”高彦磊笑得像只大尾巴狼,“不然也不会麻烦你来接。”

  钟渝回头看了眼他,这个声音,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

  “那我先把他带回去了。”他说。

  高彦磊笑了笑,拿起贺云承的手机递给他:“喏,这是他的手机,收好。”

  钟渝接过来,“谢谢。”

  贺云承比他高大健壮,在这种毫无意识的状态,除非他神通广大,否则是不可能带得走的。他双手稍微用了些力,拍了拍贺云承脸颊,触碰到的皮肤都是滚烫的。

  “贺云承?”

  贺云承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估计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钟渝又拍了下他:“走了。”

  贺云承用力地晃了下脑袋,含糊地问:“去哪?”

  钟渝:“回去。”

  他弯下腰,把贺云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扶住他的腰,想把他拉起来。

  高彦磊见状搭了把手,和他一起把贺云承从沙发上扶了起来,他们一左一右架着贺云承到了酒吧门口。这个点酒吧门口多得是喝完酒的醉鬼,出租车师傅们都在马路边蹲生意,见来活儿了,立马就有辆车开了过来。

  “走不走?”司机师傅从降下来的车窗里问。

  钟渝驮着个人,艰难地点了下头:“走。”

  司机下了车,帮他们打开后车门,钟渝躬身,把贺云承往后座上塞。

  喝醉酒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沉,他光顾着稳住人,没注意,贺云承的脑袋撞在了车门顶,“咚”的一声,又闷又沉,估计撞得不轻。

  “唔……”贺云承闷哼了声,疼得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委屈,但很快又闭上了。

  高彦磊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抿唇止住笑意,正色道:“今晚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

  “嗯。”钟渝颔首,想了想,还是放弃副驾,坐到贺云承旁边:“走了。”

  高彦磊对钟渝挥了挥手:“拜,注意安全。”

  钟渝不太热络地说:“拜。”

  司机师傅打起步灯放手刹轰油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车平稳快速地开了出去。

  出租车后座不比贺云承的大G,狭窄又封闭,钟渝鼻尖闻到了浅淡的酒气,混着贺云承木质调的香水味,倒也不难闻,只是丝丝缕缕地入侵着他的神经,压得他有些气闷。

  他把车窗全部降了下来,夜间的风呼呼刮着,吹散了车里的窒闷。

  钟渝松了口气,可忽然司机转了个弯,肩膀一重,贺云承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他耳边,带着酒意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他身上,那些亲密的厮磨与缠绵一下子就跳到了他脑海里,痛苦的、愉悦的……钟渝头皮发麻,下意识把人推开。

  他没收住力气,贺云承被他推得歪到另一边,头似乎又磕到了哪里,车里黑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他不满地嘟囔了声。

  钟渝虚握了下放在腿上的手,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过于大了。

  明明都过了那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贺云承都已经做过了,他早就应该习惯了,但还是会无意识地抵触他的接触。

  可能是上一次闹得不愉快吧,贺云承的粗暴弄得他很疼,对那种事有了点心理阴影,连带着肢体接触都排斥。

  可没过多久,贺云承又软绵绵地靠了过来。

  他似乎很难受,呼吸比平时粗重了很多,钟渝能感受到他喷在自己颈侧的气息都是炙热的,跟个小火炉似的,燃着浓重的酒气。

  或许是他比较瘦,肩膀硌得慌,贺云承不舒服地蹭了蹭,嘴里不耐烦地“啧”了声,整个上半身往下一倒,躺在了他大腿上。

  这下好多了,贺云承眉毛舒展了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钟渝原本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这下位置被贺云承毫不客气地占了,他抬着手臂,不知到要往哪里放。

  他身体僵硬,推了推贺云承:“贺云承,起来。”

  贺云承没动,睡得很安稳。

  钟渝放弃了,手犹豫着放下来,搭在贺云承胸前。

  算了,睡觉总比他耍酒疯好。

  贺云承的身体也是滚烫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击在钟渝掌心。

  钟渝逐渐放松下来,后背靠在车座靠背上,侧过脸看着窗外疾速飞逝的街景。

  忽然,贺云承“唔”了声,挣扎着要爬起来。

  司机师傅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动静,此刻立马就紧张了起来,瞟了眼后视镜:“不会要吐了吧?别吐我车里啊,洗车很麻烦的!”

  钟渝也怕贺云承吐在人家车上,“师傅,麻烦您靠边停一下。”

  “行。”

  司机靠边停了车,钟渝扶着贺云承下车,贺云承紧走几步,双手撑着大腿,弯腰缓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两人又回到车里,司机加快了速度,想赶紧把人送到,免得真吐他车里。

  晚上容易疲倦,开车不安全,司机便开始跟钟渝搭话:“帅哥,这是你朋友?”

  钟渝:“嗯。”

  “怎么喝这么多?年轻人也要爱护身体啊。”

  钟渝模糊的应了声,他也不知道贺云承为什么喝那么多,这也是他第一见贺云承喝醉。

  司机打了转向灯,“滴滴”的声音在静夜里异常清晰,一口标准的京片儿:“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喝酒,为这个我家那口子没少跟我闹,动不动就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后边儿我寻思,确实不能再喝了,不然这家迟早要散,就咬咬牙把酒戒了,我姑娘现在在上大学,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钟渝附和了几句,眼见快到了,想起前面有个24小时营业的药店,礼貌地说:“师傅,麻烦您在前面那个药店停一下,我去买点药。”

  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嘞,快点哈。”

  钟渝走进药店,药剂师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听见欢迎铃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过来。

  钟渝:“你好,我想买点醒酒药。”

  药剂师打了个哈欠,从柜台后出来,往最里面的药柜走。

  钟渝跟了过去,药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的药品,药剂师站在架子前,回身问他:“要冲剂还是片剂?”

  钟渝想了想,片剂的话,要是意识不清就容易呛到,还是冲剂吧,兑水就喝了。

  “冲剂,谢谢。”

  药剂师拿了个解酒冲剂递给他,“前面付款。”

  钟渝抬手指了个位置,“再来盒葡萄糖。”

  他付了钱,拎着印了药店名称的塑料袋上车,贺云承身体前倾,头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两条胳膊曲起撑在腿上,听见关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

  “钟……渝?”他嗓音沙哑,语气像是不太确定。

  “嗯。”钟渝把他推进去点,“是我。”

  贺云承又扭回头,不说话了。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司机帮着把人弄下车,贺云承靠着钟渝,歪歪扭扭地被钟渝扶着走。

  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度压在了钟渝肩膀上,钟渝恍惚自己变成了寓言故事愚公移山里的村民,身上背了一座大山,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下这短短两百来米,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

  艰难地进了单元楼,还要拖着人爬上七楼,光是想想就令人绝望。

  钟渝万分后悔,之前为什么不随便找个酒店?!

  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爬。他把贺云承的手臂绕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箍住贺云承的腰,另一手紧紧地抓住磨得光滑的铁栏杆,咬着牙借力往上爬。

  太重了!不仅重,还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难度加大了不止一点,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钟渝简直要抓狂了,此刻的他又变成了课文里的挑山工,只不过人家游刃有余,而他寸步难行。他觉得小腿肚都在抖,关节发出不堪承受的咔咔声,一步一喘,汗水浸湿了眼睫,又痒又刺眼,但又腾不出手擦。

  偏偏贺云承还紧靠着他,汲取温暖般,自发地往他身上贴。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五楼的时候,钟渝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慢慢地把贺云承放下来,让他靠墙坐在楼梯上,怕他坐不稳摔下去,便也坐到了他身边。

  这一层楼道的感应灯坏了,他坐在漆黑的环境里,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胸膛剧烈起伏,耳畔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贺云承又靠了过来。

  钟渝已经没力气推他了,反手扶住他的头,防止他突然栽下去。

  “贺云承,醒醒。”他拍了拍贺云承的头。

  你再不醒,我是真的要累死在这里了。

  贺云承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声:“钟渝……”

  光叫名字有什么用?有本事起来自己走。

  钟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走过这么难的一段路。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家,他把贺云承放到沙发上,身体一卸力,被贺云承的重量带着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他手撑着贺云承胸口直起腰,肩膀又酸又疼,像被只大象踩着碾过去,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脱臼了。

  嗓子干得要冒烟儿了,他走进厨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想起买了解酒药,便又拿了个杯子兑了半杯温水,把药盒拆开,倒了包冲剂进去。

  等冲剂的颗粒完全融化了,他走到沙发前,把贺云承扶坐起来,杯口递到他唇边:“喝了。”

  贺云承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抬眸瞥他一眼,没动静。

  钟渝耐着性子解释:“解酒药。”

  贺云承估摸着是听懂了,凑过来先闻了闻,确认没有怪味,才低头抿住了杯口。

  钟渝随着他动作缓慢的抬高杯子,把药喂完,回厨房洗杯子,刚把玻璃杯放进洗碗槽,就听见客厅里贺云承呕了声。

  他警铃大作,大步跑回去,贺云承捂住嘴,一副忍不住要吐的表情。

  钟渝赶紧扶起他,急道:“忍着,别吐!”边说边拖着人往卫生间走。

  贺云承醉得找不着北,走起路来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地被他拖到卫生间,钟渝掀开马桶盖,“吐这里面。”

  贺云承俯身,吐得稀里哗啦。

  等他吐完,钟渝按下马桶冲水键,又接了杯清水递给他:“漱口。”

  贺云承眸子半阖,就着他手喝水,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哎……”这是自来水,钟渝想提醒他吐出来,但看他醉成这样,便放弃了:“算了……”

  他把马桶盖翻下来,让贺云承坐到上面,打开水龙头打算给他洗个脸,结果贺云承吐完反而清醒了些,开始玩水闹腾,弄得自己浑身都是水。

  钟渝脑门青筋直跳,把人拖回客厅,扔在沙发上。

  贺云承衣服都湿透了,搞不好会感冒,钟渝冷着脸把他衣服扒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这衣服能不能水洗,怕给他洗坏了,就展平放在洗衣机上。

  贺云承身上就剩条黑色的平角内裤,他身高腿长,只能憋屈地窝在狭窄的沙发里。钟渝拿了条毯子暂时给他盖上,去卫生间里拧了条温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身体。

  看着贺云承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想,贺云承也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养了这么一身怪脾气?

  刚擦完身体,贺云承就睁开了眼睛,眉心紧蹙,挣扎着要爬起来。

  钟渝握着毛巾,不明就里:“怎么了?”

  贺云承急道:“卫生间……”

  钟渝把他拉起来,架着走进卫生间,让他站到马桶面前,刚松手,贺云承就歪歪斜斜地往旁边倒。

  钟渝:“……”

  他只能又架住贺云承上半身,让他借力站稳,头扭到另一边,压低声音:“快点。”

  幸好贺云承还有点自觉,没让他上手帮扶,不然钟渝一定会把他扔在卫生间里自生自灭。听着水声结束,他冲了马桶,把贺云承的手按洗手台水龙头下,拧开开关给他冲手。

  等他把人拖到床上安置好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居然凌晨三点多了。

  出了身汗,身上黏黏的,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随便吹了下头发,拥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打算将就一晚。

  总算可以睡觉了吧?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意识逐渐模糊,他即将要进入睡眠的那一刻,忽然听到隔壁卧室里传来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钟渝猛地睁开了眼。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折腾了那么大晚上,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双脚往拖鞋里一伸,起身走进卧室。

  贺云承躺在床边的地上,被子一半搭在床沿,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双眸似阖非阖,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了。

  钟渝走过去拉他起来,耐心快要用完了。

  贺云承仰躺在床上,像是摔懵了,直勾勾地望着他,拉住他不放手。

  “又怎么了?”钟渝皱着眉问。

  贺云承哑声道:“不准走。”

  钟渝仔细地端详着他,贺云承眼神看起来清明,但又似乎没有焦距,所以这到底是酒醒了,还是还醉着?

  他抽了抽手:“放手。”

  贺云承抓得更紧,借着酒劲得寸进尺:“不放,你陪我。”

  钟渝快受不了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他真的很累很困很疲倦,推了下贺云承肩膀,不耐烦地说:“睡过去点!”

  贺云承这下倒是听话了,自个儿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腾出了足够钟渝躺下的位置。但钟渝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只准备了一个枕头,没有枕头他不习惯,只能将就着和贺云承挤。

  他背对着贺云承侧躺,贺云承黏糊地贴了上来,把他拥在了怀里。

  钟渝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掰扯了,只能保持原样,随他去了。

  他闭上眼睛,又听贺云承口齿不清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回过头,贺云承眼皮一张一合,显然也困得不行——但都这么困了,还是要坚持着等他的回答,好像如果他不给一个答案,今晚两人就都别想睡了。

  钟渝平静地问:“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过来吗?”

  “星……星?”贺云承迟钝地眨了眨眼,唇角弧度极小地勾了下,声音断续越来越低:“当然……只要……你想……”

  钟渝莫名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短促地轻笑了声:“省省吧你。”

  睡着前他朦朦胧胧地想,贺云承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从小就前呼后拥,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所以才能这么张扬自信。

  *

  贺云承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几秒。

  视线一点一点地铺散开,白色的简易吸顶灯,略微发黄的墙壁,老掉牙的木头衣柜,灰色的遮光窗帘——看起来是新换的。

  他坐起身,动作大了点,身下的床吱嘎了一声,脑海里自发地冒出个想法——他就说那张床随便晃两下就会散架……

  这是钟渝的卧室,他确信。

  钟渝?

  但是,他怎么会在钟渝的卧室?

  宿醉刚醒,脑子生锈了似的,有点转不过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昨晚和高彦磊他们去喝酒,他喝醉了,然后呢?

  然后他醒来就在钟渝的卧室了,中间那一段是空白的。

  他用力地按了按眉心,头倒是不怎么痛,就是中间那段记忆像卡了壳的磁带,模模糊糊断断续续,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另一侧是空的,那么钟渝呢?

  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条内裤,床尾放了套叠好的衣服,大概率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伸长手臂拿过来,白色的T恤衫和灰色宽松长裤,摸起来很柔软,应该是棉质的。他从头顶套好白T,尺码小了点,但也勉强能穿,裤子则短了一截,露出了脚踝。

  床头柜上放了杯水,他口渴得很,端起来一饮而尽,水里不知加了什么,喝着略有些甜。

  床下放了双拖鞋,不是他之前穿过的那双灰色凉拖,看着像新买的,尺码正好,不用他继续溜脚后跟。

  他穿着鞋出了卧室,客厅里依旧没有钟渝的影子,遂走到露台出口,推开了门。

  钟渝背对着他,坐在早晨明媚耀眼的阳光里,柔软的黑发被微风拂动,反射着金色的光泽。

  他面前支了个画架,修长好看的手握着铅笔,专注地写写画画,画纸上是标注了尺寸的条条框框,贺云承猜那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平面图。

  这方宁静恬然,而露台外面的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动一静相映成辉,画面异常美好。

  贺云承一时间竟舍不得打扰,双手抱在胸前,肩膀斜靠在门框上,安静地注视着他。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热切,钟渝意识到了,回过头来。

  阳光从正对面打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分出明暗交界线,侧脸轮廓异常鲜明流畅,边缘镀着毛茸茸的光边。

  他手上还拿着铅笔,莫名其妙地问:“看什么?”

  贺云承笑了起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