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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月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他睁眼,猛地坐起来,拿起床边的手机看时间。

八点。路明月紧张了好一阵子,回忆了半天今天是周几,才发现不用去上班。

身上疼得要命。

昨晚梁齐辛翻来覆去地折腾他,路明月怎么求饶都没用,他感觉这个人已经快魔怔了。

昨晚,梁齐辛问他,是不是看不见颜色了?


路明月没有否认,反而坦坦荡荡地承认:“是。”

可是梁齐辛的反应他没料到,只是忽然笑了,说:“好。”

路明月忽然觉得他的话很不对劲儿:“等一下,什么叫也?你也看不见了吗?”

梁齐辛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转头笑着问他:“你猜呢?”

然后的事,路明月的记忆有些混沌了,只觉得卧室的天花板真好看,除了看不清颜色。

梁齐辛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在他耳边说:“要是我们都瞎了,做一对瞎子夫夫也不错。”

路明月额头上的汗被擦掉,他忍不住微微吐槽了一句:“那不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吗?我不干。”

“没关系,我可以牵着你。”

“你也看不见,你牵着我有什么用?”

“你不相信我吗?”

“……也没有。”

最后他被压着,累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路明月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向他的双眸,梁齐辛的眼神满是复杂的神色,路明月辨认了片刻,里面的难过、不甘和爱意一览无余,路明月看呆了。

他抬手,摸了梁齐辛的眉毛。

他的眉眼生的特别好,是让人一眼就能沦陷的英俊,绝对称得上剑眉星目,路明月看着他,心想,还好还能看得见你,要是看不见了,那得有多么绝望。

这几天路明月都在家里休息,梁齐辛也很难得的没有出门,两个人像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一样,做了又做,累得路明月差点下不来床。

他的情况又严重了一些,只是没让梁齐辛知道,他知道他也会是如此,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明天会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这天晚上,路明月躺在床上,找到那本日记,翻看了许久,又想起了之前的不少事。

他看着其中的某一页:“我们居然还送过怀孕的老师去医院?这么好人好事吗?”

梁齐辛在旁边看报纸,闻言抬眼道:“嗯,我记得。”

“然后呢?”

“然后老师没多久就生了,还询问我们两个孩子取什么名字。”

“所以后来叫什么名字了?”路明月对起名字这事还有点印象。

梁齐辛想了一会儿,眉头蹙起来:“我不记得了。”

路明月无奈地说:“好吧。”

后面缺失了很多东西,但是路明月看到了最后一页的话:“如果明天还能再见到他,一定要把那句话说出口。”

他用力回忆,都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要说什么了,于是作罢,将日记本合上,交给梁齐辛。

梁齐辛有些惊讶:“怎么?”

“帮我收起来吧。”路明月语气有些不舍得,“我怕我弄丢了。”

“你不怕我偷看?”

“看就看吧。”

梁齐辛想了想,道:“你这么大方,我也得跟你分享一下我刚知道的事。”

“什么事?”

“康希文的意外,好像还有温志辉的参与。”

路明月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怔愣了几秒钟。

“什么?”

“他和永乐会的人有牵连,还和康希文有过过节,很难说他参与了多少。”

“他不是你的司机之一吗?”路明月说,“怎么还和□□有牵扯?”

“我早把他开除了,或许是这之后吧。”

梁齐辛关了大灯,只留了一个台灯,回头的时候,他看到路明月目光沉沉地坐在那里,像个精致的蜡像。

“在想什么?”

“我在想,”路明月的神情很温柔,只是声音有点哑,“要是他和我妈分手的时候把他杀了就好了。”

梁齐辛:“别胡说,这是犯法的。”

“反正我也是个纸片人嘛,犯法就犯了。”

梁齐辛把他的头压在了枕头上,两个人靠在一起,呼吸相闻。

“那我的罪名会比你更大。”

“你有什么罪?”路明月不理解。

“睡觉吧。”梁齐辛没回答,只是把被子给他盖好,“明天还要出门。”

-

一早,天还没亮,路明月就和梁齐辛穿戴整齐坐上了前往市南区陵园的车。

他们要去探望康希文,路明月回想起来,仍旧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现实。

梁齐辛今天和他并肩坐在车后排,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路明月发现,他一丝一毫也不放,好像怕他丢了似的,甚至没过多久,手心都出了汗。

“先松开一点吧,不热吗?”路明月说。

梁齐辛只是眼睛弯了弯,好像露出一个笑容,但是眼神里忧心忡忡的,没有一丝笑意。

路明月忽然感到一阵不舒服,这不舒服并不是头疼,也不是哪里疼,只是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自己只是个虚拟人物的实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修改他身体里的数据,一双无形的手在抹掉他的一切,这让他如坐针毡。

到地方了,梁齐辛牵着他下了车,路明月像个机器人一样跟着他。

“那里就是。”梁齐辛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仿佛也在撑着什么,“我们走几步就到了。”

路明月看着他,点头:“好。”

走过去的时候,路明月发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那人抱着一束玫瑰花,轻轻放在康希文的墓碑前。

是许诺奇。

他穿了身黑色的夹克和牛仔裤,看着年纪没那么小了,这几天,他几乎是一一夜之间长大,眉眼之间有了成年人的哀愁和波澜不惊。

“梁总,路老师,你们来了。”许诺奇和他们打了招呼。

梁齐辛颔首,路明月用力露出个笑意:“你怎么这么早?”

“睡不着,就早点来看看。”许诺奇四周看了看,“这里环境不错,有山有水的,我哥肯定喜欢。”

路明月没有说话。

许诺奇作为他的家人,知趣地退到一旁,给路明月和梁齐辛留了探望的时间。

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看着黑白照片里男人俊秀的脸,路明月还是一阵阵难受。

许诺奇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梁齐辛:“我舅舅要和您说句话。”

梁齐辛接过,看向路明月,得到一个点头的示意,而后他朝着旁边走远了几步。

许诺奇站在路明月身边,看着他的脸。

“老师,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不好?怎么了吗?”

路明月摇头,微笑:“没怎么,可能是有点中暑吧。”

许诺奇露出了疑惑的眼神,然后逐渐平静,他麻木地开口。

“前几天,我一直想死,感觉死了就可以去陪我哥了,但是某一天晚上,我梦见他了。”

路明月的脑海里一片混乱,甚至没有听清楚许诺奇在说什么。

“他说,他在那边过得很好,不用担心,还说要我活出个人样来,不能让他操心,然后我就醒了。”

“我就想,等报完仇,我一定按照他的意思做。”

路明月在混乱中捕捉到了他的关键词:“什么报仇?和谁?”

“那些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导致我哥的死的人。”

梁齐辛接完电话回来,见路明月脸色不好,就揽住他的肩膀,问:“还好吗?”

路明月抬头:“没事,走吧?”

“嗯。”

两个人将带来的花和一些食物放下,和许诺奇告了别,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路明月的心砰砰直跳,潜意识觉得有什么事马上要发生了。

梁齐辛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个人的婚戒靠得那么近,路明月看了一眼,脱口而出:“梁齐辛。”

“我在。”梁齐辛的笑容在他眼前,只是他注意到,对方的额头也出了一些薄薄的汗。

“没事,就想这么叫你。”

“你叫吧。”梁齐辛说。

“其实,”路明月斟酌了一下,“我觉得那张结婚证照片挺好看的。”

梁齐辛点头:“我也觉得,所以你要把他挂回卧室吗?”

路明月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梁齐辛语气万分温柔:“我们只有结婚证照片,还没有结婚照,等回去看看喜欢什么风格,找个时间拍了。”

路明月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涩:“嗯,说好了,不能食言。”

这时候,司机师傅传来了一声惊叫:“什么情况,地震了吗?”

路明月往前面看过去,被前方的画面惊呆了。

只见巨大无比的城市都在缓缓坍塌中,飞鸟在天空盘旋,仿佛世界末日一样,整个天空都是昏昏沉沉的,云压得很低。

从前面传来的轰隆隆的声响马上就要来到了这边,路明月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失真。


在龙卷风般的坍塌席卷到这里之前,路明月几乎是下意识把梁齐辛挡在后面,只不过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及时,反手将路明月抱在怀里。

梁齐辛说:“对不起。”

路明月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掉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我没后悔。”路明月露出一个笑容。

“一起消失的感觉,好像也不错?”梁齐辛说。

“是啊。”

然后,天空骤然黑了下来,什么都再也看不见了。像一场戏剧的落幕,也像一场戏剧的开始。

城市彻底坍塌,安静地如同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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