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渝被侍应生带着来到了走廊尽头, 避开客用电梯,从不常用的步行通道往下层船舱走。

  通道里没有灯,光线随着下行的楼梯变得越来越暗, 鼻腔里充斥着一种像是腐烂鱼类的淡淡腥臭味,混着机油的味道,不太好闻。

  这不应该是回客房的路,钟渝心里清楚, 这人要带自己去哪?

  他说不出话来, 身体也没有力气, 几乎是被这人架着走,但脑子却是清醒的——在他查到的那些邮轮失踪事件里,受害人就是被灌醉或下药,将他们藏进邮轮底层, 然后找机会通过员工通道偷运出船, 再贩卖到别处……

  他被下药了,在刚才那两个女人请他帮忙拍照的时候,她们身上的香味让他感到眩晕与胸闷, 于是喝下了短暂离开视线的果汁。

  是谁要针对他?路易斯吗?还是其他人?

  贺云承现在在哪?发现自己不见了吗?会不会找他?

  太多太多的问题浮现在心里,钟渝甚至有些绝望地想,如果他真的被卖了, 那些人会怎么对待他?强迫他出丨卖丨身丨体, 还是干脆直接杀掉他,取出他的器丨官丨贩丨卖?

  楼道几乎没有光线了, 黑暗的环境里, 海水的腥臭味越发浓郁, 那人应该是累了,停下来休息。

  忽然, 那人的对讲机亮起红光,有道略微变调,但仍旧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玩味与轻浮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把他带到我房间来。”

  果然是路易斯!

  “好的。”侍者说,随即重新架起了钟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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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云承看着那女孩,沉声问:“什么样的侍者?”

  女孩儿努力回忆了下,肯定地说:“男性,鹰钩鼻,褐色的卷发,身高……比你矮一些。”

  她刚才一直在注意坐在那里的青年,主要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浑身散发着东方特有的内敛典雅的气质,她很喜欢,但是又不好意思上前搭话。所以当他出现异样,并被人带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贺云承点点头,“谢谢。”

  这时候经理小跑着来了,看到是他这位混世魔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拿手帕抹了抹额头的汗,微弓着腰问:“科赫先生,有什么事吗?”

  Koch是贺云承英文名的姓氏,他随外公姓。

  贺云承面色阴沉地说:“我的人不见了,有人看到你们的员工把他带走了。”

  经理懵了,颤颤巍巍地问:“什么员工?”

  贺云承咬着牙把那女孩的描述复述了一遍,经理点点头表示明白,拿出对讲机联系安保,让他们赶紧去找。

  “路易斯在哪?!”贺云承戾气十足地问,在这艘船上,唯一可能跟他们过不去的,只有路易斯那败类,也只有他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

  “路易斯,他……这个……”经理吞吞吐吐,他一向知道这两位不对付,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他可没法交代。

  他这么遮遮掩掩,贺云承怒火中烧,猛地揪住他衣领,几乎把圆胖的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沉声威胁:“我的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就都别想好过了,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经理吓了一大跳,脸颊的肉都在抖,衣领勒得他涨红了脸,只能顺着贺云承力度踮起脚才能喘气,握住他的手安抚:“是,我知道,您冷静一点。”

  “我他妈冷静不了!”贺云承压低声音怒喝,把他放下来往前一推:“带路!”

  房间里。

  钟渝被侍者推进了一间客房,身体无力地倒在地毯上,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四周,是个套房,格局和他们的房间很像。

  一双包裹着西裤的腿走到他面前,顺着裤腿往上看,路易斯金色的头发很显眼,正双手抄兜,满脸玩味地低头看来。

  “又见面了,美人。”路易斯轻佻地说,话落还用穿了皮鞋的脚尖踢了踢钟渝的腰。

  钟渝手撑住地面,想爬起来,但根本使不出力气,没两下就倒回了地上,后背全是冷汗。

  路易斯看得有趣,嘴角勾起笑了笑,嘴里“啧啧”了几声:“看你这么可怜,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他蹲了下来,手卡住钟渝下巴,细细地端详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是打算将你带到附近的岛屿卖掉,找一间适合你的妓丨院,让你体验一下被人疼爱的感觉,但是吧你这样绝色,我觉得有些可惜,所以决定还是先亲自享用一下。”

  钟渝蹙紧眉头,怨愤地瞪着他。

  注意到他的表情,路易斯笑得愈发灿烂,手指在他脸颊上摩挲,顺着流畅的颌骨线条滑落到颈侧……

  路易斯手指冰冷,被他触碰的地方像被一条滑腻的蛇爬过,钟渝头皮发麻,本能地感到恶心,用所剩不多的力气侧过脸避开。

  这样的反抗是如此微不足道,路易斯讽刺地笑了声,突然用力扯开了他衣服领口,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锁骨下方还有颗红色的小痣,极其诱人。

  路易斯眸色变了,忽然一把拉住钟渝,拖着他进了卧房,将人甩在床上。

  钟渝被摔得头晕目眩,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天花板都在旋转。

  危机警报在脑中铃铃作响,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可手脚绵软,试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路易斯缓缓逼近,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你以为这次还能逃得掉?”

  钟渝艰难地靠在床头,耳畔满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难道真的要这样任人宰割?

  贺云承到底在哪里?

  他无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看,路易斯注意到他视线,回头看了眼,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恶意地笑道:“你不会在等Austin来救你吧?他现在正不知在哪个表子床上快活呢。”

  钟渝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警惕又无措地看过来。

  路易斯最喜欢看猎物挣扎的样子,膝盖跪上床沿,嗓音温柔地说:“而且等我上了你以后,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Austin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只要被别人碰过,他就不会再要了。比如之前勾搭了他的一个玩意儿,甚至故意让他撞见,Austin当时只是冷笑了一声,说“既然你喜欢这种货色,就送给你玩”。

  路易斯话音一落,突然伸手抓住钟渝脚踝,猛地往下一拉。

  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滑,随即身上一重。

  路易斯跪坐在他腰间,两手拉着他衣服,用力往两边扯。布料撕裂的声音传来,纽扣四处崩开,那瞬间的危机感达到顶峰,肾上腺素暂时战胜了药物,钟渝不知哪来的力气,握拳挥了过去。

  “嘶……”路易斯捂住眼角,缓过来后愤怒地骂了句脏话,抬手甩了钟渝一巴掌。

  可能是药物麻痹了神经,钟渝竟然没觉得太疼,只觉得脸颊又麻又痒又烫,耳朵里先是一阵尖锐的鸣叫,又变成持续不断的嗡鸣,连带着大脑也昏昏沉沉,眼前闪过金色光斑,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可能是牙齿磕破了口腔,流血了。

  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路易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钟渝缓缓舒出口气,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滴——

  套房的门锁被打开了,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森冷地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砰!

  卧室门被踢开了,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路易斯脱衣服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贺云承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几近赤红。

  来得出乎他意料地快。

  “Austin.”路易斯懒洋洋地唤道,竟然还有心情笑,随意地拨了下额发,唇角微勾:“怎么,要一起吗?”

  他话音刚落,贺云承大步走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脖颈,用尽全力挥拳打在他脸上。

  路易斯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快,被他的力度掼到了床下,被打中了鼻梁,捂住脸蜷起身体,一时间竟痛得叫不出声来。

  贺云承看也没看他一眼,俯身去看床上的钟渝,看到他涣散的视线,脸颊上红肿的指痕,以及嘴角渗出的血丝,心脏像被细细密密地扎入了无数根利刺,陌生的痛楚令他差点喘不过气。

  “还好吗?”他伸出手,却森*晚*整*理又不敢碰钟渝,只能尽量放轻声音安抚:“没事了。”

  钟渝望着他发不出声音,喉结不住滚动,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

  贺云承心里又酸又痛,难受极了。

  “没事了。”他又重复,扯过床上的毯子,盖住钟渝的身体。

  路易斯从地上爬了起来,血从他捂着鼻子的指缝里流了出来,不可置信地怒视着贺云承,瓮声瓮气道:“Austin,你居然敢打我?为了这么个表子!”

  贺云承扭头死盯着他,那可怕的眼神仿佛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路易斯察觉到不对,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想跑,可刚走出一步,就被抓着后领掼到了地上。

  拳头落了下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手臂上一阵剧痛,紧接着胸口挨了一脚,那瞬间他似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路易斯痛叫一声,敏捷地翻身爬起来,握拳反击。

  可他哪里是贺云承的对手,何况贺云承盛怒之下战斗力飙升,很快路易斯就挨了好几拳,胸口又被踹了一脚,他仰面倒在地上,痛得几乎使不出力气。

  肋骨好像断了,胸腔剧痛无比,他感觉呼吸都开始困难:“Austin,你要杀了我吗?”

  贺云承揪住他衣领,眼白上全是红色的血丝,颈上青筋暴凸,高高地举起拳头:“我今天就打死你他妈的混蛋!”

  路易斯病态地笑起来,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鼻子里涌出,断断续续地沙哑道:“来啊,打死我……你下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

  贺云承冷笑了声,又一拳打在他下巴。

  路易斯痛苦地叫了声,咧开嘴时牙缝里都是血:“哈哈哈……咯咯……”

  他神经质地一边笑一边呛,金色的发丝沾了血和汗,一缕缕黏在颊边,看起来狼狈无比,毫无平时的翩翩公子之态。

  他错估了贺云承对钟渝的在意程度,以为对他来说只是个消遣的玩物,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开,就像之前他身边的那些一样。

  贺云承打红了眼,正要再给他一拳,让他闭上那张该死的嘴巴,忽然感觉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钟渝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下来,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那贺云承的一生也就毁了。

  贺云承放下拳头,转身把钟渝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大概是察觉到不对,呼啦啦地冲进来一大群人。

  房间里凌乱极了,到处是路易斯流出来的血,经理心惊肉跳,尖叫着让医生去查看路易斯的情况,拿手帕抹脸的手一直在抖。

  现场太乱了,贺云承想先带钟渝走,安保队长挡在了他面前,说:“抱歉,您现在还不能走。”

  “滚开!”贺云承直接侧身用肩膀撞开他,“等他死了再告诉我。”话落抱着钟渝来到了外间的客厅。

  他们的房间在另一层,过去务必要通过走廊和电梯,外面人很多,钟渝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合被人看见。

  医生大致地给路易斯做了个检查,判断他鼻骨和肋骨大概率断了,但船上只有简单的医疗设备,没法医治复杂的重伤,只能先给他止血。

  医生刚检查完路易斯,就被贺云承揪了过去,让他给钟渝检查。

  他那眼神实在凶神恶煞,地上还有个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医生哪敢违逆,战战兢兢地仔细检查,说:“这位先生只是皮外伤,至于他被下了什么药,要化验了才知道结果,我暂时没法判断。”

  贺云承稍微放了些心,又催促经理赶紧找船。

  邮轮原定明早6点靠岸,距离现在还有近八丨九个小时,路易斯不一定支撑得住。经理用卫星电话联系港口,说是邮轮上发生了紧急事故,正在加速靠岸,要求他们派船来接。

  房间里鸡飞狗跳,外面的游客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依旧沉浸在纸醉金迷的享乐中。

  大约凌晨三点,钟渝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一艘小船,身体晃晃悠悠,努力睁开眼睛,视野里模糊一片,只能看见一团团朦胧的光晕。

  “没事,我们先看医生,然后回家。”有人在他耳边说,“困就先睡一会儿。”

  这声音很熟悉,他迟钝的大脑缓慢运转,是贺云承。

  这一晚的经历可谓惊心动魄,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疲倦地睡了过去。

  睡得不太实,他隐约听到贺云承在跟人打电话,说的全是英文,脑中的翻译器似乎失效了,他竟没太听懂,只零星分辨出几个单词——

  Louis……fracture……lawyer……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贺云承“嗯”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船不知什么时候靠的岸,救护车已经等在码头,钟渝被抬上车时醒了过来,目之所及都是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他慌乱了一瞬,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想坐起来,却又被立刻按了下去。

  “放轻松。”戴着口罩的医生对他说,“你现在很安全。”

  钟渝似乎还听到了警车的声音,视线紧张地往四周扫,都没有看见贺云承。

  “和我一起来的人呢?”声音破碎沙哑得几乎听不出他在问什么。

  医生没搭话,对护士说:“让他睡一觉。”

  手臂上传来针刺的痛感,随即冰凉的液体被推进静脉,钟渝眨了眨眼,眼皮变得很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