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贺云承……”

  “嗯。”贺云承应了声, 俯下身吻钟渝,贴着他嘴唇嗓音喑哑:“抱我。”

  钟渝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地抬起双手, 抱住他的肩背。朦胧的视线里,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一直在晃,他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和贺云承的交织在一起……

  ……

  暧昧方歇, 他们额头相抵, 平复急促的呼吸。

  贺云承看着下方的钟渝, 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薄绯,眼眶湿润泛红,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嘴唇嫣红润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透着种潮湿的惑人。

  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又低下头, 吻了吻钟渝的唇。

  钟渝不由自主地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涣散的视线逐渐聚拢。

  贺云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声线沙哑, 轻佻又恬不知耻地问:“钟老师,我这次表现得怎么样?”

  钟渝平复了呼吸,闻言并不说话, 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肩膀, 示意他让开。

  贺云承放开了他,翻身趴在旁边。

  “你还没回答我。”他并不放过钟渝, 手肘曲着撑住身体, 凑过来追着人家问:“感觉怎么样?”

  钟渝不想和他说话, 闭上眼睛把脸侧到另一边。

  这种事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面慢慢习惯, 甚至逐渐从中体会到快乐,更何况今天的贺云承像吃错了药,不像之前那样只顾自己,强势又不失温柔……

  “别不好意思嘛,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贺云笑起来,在他耳边暧昧地说:“什么感觉你都不说,那我怎么知道做得好不好?”

  这些话对钟渝来说跟污言秽语差不多,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际,仿佛有根极细的发丝搔动着他耳膜,又麻又痒,他简直想把耳朵捂上。

  他睁开眼睛,扭头瞪着贺云承:“再说我就踢你下去!”

  他眉心微蹙,说出来的也是威胁的话,可配着此刻面若桃花的模样,比起威胁更像是调情。

  贺云承笑容愈深,故意逗他,抓着他脚踝抬起他的腿:“来,除了那儿,哪都可以踢。”

  钟渝被动地踩在他胸口,使力抽了抽,抽不回来,便不耐烦地蹬了他一脚。

  那力度跟猫挠似的,贺云承心头发痒,忍不住又想吻他。

  刚低下头,钟渝就推开了他:“我要洗澡了。”

  贺云承勾了勾唇角,跃跃欲试:“要我帮你吗?”

  他那点心思直接写在脸上,钟渝冷酷无情地拒绝:“不用。”

  卧室门开了又关,贺云承仰躺在床上,心想还是得先把这张又老又旧的破床换了,几块破木板稍微一动就咯吱咯吱晃,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塌了。

  第二天是周日,钟渝比平时晚了点醒,动了下身体,感觉腰上有些重,压着一条手臂,来自熟睡的贺云承。

  窗帘前两天被换成了细密厚重的遮光帘,但罗马杆缝隙还是不可避免地漏了些光进来,昏暗光线里贺云承双眸轻阖,睡颜沉静安宁,全无平时的霸道张扬。

  钟渝微微用力,把那只手拿开,紧接着贺云承眉峰微动,醒了。

  “早啊,钟渝。”他还没完全清醒,睡意朦胧地说。

  钟渝:“早。”

  “你要起床了吗?”

  “嗯。”

  贺云承睁开了眼睛,看看时间才八点半,但钟渝起了他一个人躺着也没意思,遂点点头:“那我也起。”

  卫生间统共就那么点地方,但贺云承非要和钟渝挤在一起洗漱,还不忘笑嘻嘻地调侃钟渝橘子味的牙膏,说小朋友才用这种。

  钟渝任他说去,一概不理会,自顾自洗漱完,打算去楼下的老街上吃早餐。

  他走到玄关穿鞋,想了想还是问:“我要去楼下吃早餐,一起吗?”

  贺云承想到那街上的油烟味儿,有些犹豫。

  他那种大少爷,说不定吃的都是进口食材,动不动就高档餐厅,怎么可能去路边的苍蝇馆子吃饭?钟渝也不勉强,说:“不吃的话……”

  “就自己点外卖,是吧?”贺云承懒洋洋地补完他后半句话,迈步跟上他:“走吧。”

  就当是体验生活吧。

  两人并肩出了小区,看门的老大爷看见他们,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

  他旁边的大黄狗也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钟渝对大爷微笑了下:“早上好。”

  大爷好几次看到他俩同进同出,遂好奇地问:“你们合租一套房子?”

  钟渝眼皮跳了下,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下意识摇头:“不是,他偶尔过来玩儿。”

  大爷也没多想,笑道:“这样啊,那你们这朋友关系真好。”

  贺云承的衣着气质明显和这小区格格不入,不太像会乐意住这里的人,但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少会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是两人关系好。

  老街上好几家早餐店,包子馒头、油条豆浆、豆腐脑……应有尽有。

  钟渝想吃小笼包,但还是先问了下贺云承:“你想吃什么?”

  贺云承的早餐一般是西式的,咖啡三明治之类,几乎没怎么吃过这种纯中式的早点,一时也没什么想法。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说。

  钟渝:“那吃小笼包吧。”

  他们一起走到街头的那家包子铺,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最忙的时候,门口的小桌上都坐满了人,喧嚣又嘈杂。

  点餐要排队,钟渝带着贺云承排在队尾,他们前面的人说:“老板,要俩包子,一荤的一素的。”

  “好嘞,稍等一下,马上哈!”高高胖胖的老板嘴上应着,手抓住蒸屉两边,用力抬高,白色的热气蒸腾起来,钟渝几乎能感受到扑在面上的热烫水汽。

  他下意识后退了步,正好撞在贺云承怀里。

  贺云承手按在他肩上,低声问:“怎么了?”

  钟渝凝了凝神,“没事。”

  “包子还分荤素吗?”

  “嗯。”

  “分别都有什么?”贺云承又问,他不是没话找话,而是真不知道。

  他以前大部分时间待在美国,饮食习惯已经养得很西式,回国后早餐一般也是保姆做,大多情况下都是按着西式的来。

  钟渝耐心地告诉他:“荤的是肉馅,有猪肉馅牛肉馅,素的就是素菜,豇豆粉丝白菜……”

  终于到他们了,钟渝快速地要了笼灌汤小笼包,扭头看身后的贺云承:“你吃什么?”

  贺云承浅淡地眸子注视着他,“跟你一样。”

  一笼小笼包有八个,对钟渝来说有点多,不过贺云承那么大个子,胃口也好,怕不够吃他便又加了一笼。光吃包子太干,他要了两碗豆浆,想了想,又加了俩茶叶蛋。

  正好有人吃完走了,空出了一张小桌,钟渝走过去坐下,桌子有点矮,但他习惯了,对他影响不大。

  贺云承坐得就有些憋屈了,身高腿长在这时变成了劣势,腿抻不太开,背也只能半弓着,像只被关在小笼子里的大型犬。

  钟渝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吃灌汤小笼包是门技术活,一不注意就会被汤汁烫到,钟渝通常会先放嘴边吹凉了,小心地在薄薄的包子皮上咬个口,把清甜的汤汁喝掉,再慢慢地去吃馅儿。

  对面“嘶”了声,贺云承被烫到了舌头,疼得他龇了下牙。

  从刚才就忍着的笑意再也憋不住,钟渝低下头,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贺云承舌尖被烫得发麻,听到笑声,只觉尴尬又烦躁,可钟渝笑得眉眼弯弯,五官放松地舒展,坐在清晨的阳光里,周身洋溢着生动温馨的市井烟火气。

  烦躁消失殆尽,舌尖也不怎么疼了,贺云承小心了些,低头又咬了一口。

  半笼小笼包下肚,贺云承直起腰,瞥见隔壁桌碗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钟渝:“那是什么?”

  钟渝顺着他视线看去,“豆腐脑。”

  贺云承:“好吃吗?

  “还行。”钟渝打量他神色,“你想吃?”

  贺云承竟还含蓄起来:“没有,就是好奇。”

  他那表情就像看到火腿肠就走不动路的大黄,钟渝无言,起身去隔壁叫了碗豆腐脑。

  “喏。”钟渝把那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推到他面前,音调没什么起伏:“这个要趁热吃。”

  贺云承心头莫名一热,望着钟渝淡漠的侧脸,忽然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和他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

  很快就到了六月,四六级考试之后,建筑系迎来了一场艰难的考试——这门课老师是系里最严格的王教授,虽然还不是那门挂人无数、令建筑系学子闻风丧胆的专业课,但也不怎么好过。

  开考前,年轻的监考老师刚抱着摞试卷进门,原本阴云密布的教室瞬间转晴,大伙儿都骚动了起来,钟渝甚至听见坐他后面的女生小声地感叹了句“好帅!”

  老师显然是听见了,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五官倒说不上多精致,但胜在耐看,加上长了双笑眼,以及脸颊的两个酒窝,看起来就很阳光开朗,十分具有亲和力。

  他清了清嗓,男中音不紧不慢,听着就很舒服:“我叫宋明璟,是王教授的助教,也是你们的学长,今天就由我来监考。”

  不知是谁带头鼓的掌,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一叠声地叫“学长好”。

  钟渝坐在靠后的位置,面上虽无异样,但心底掀起丝波澜,他着实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网友见面”,不过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毕竟宋明璟并不知道他是谁。

  宋明璟拆开了试卷,在桌面上仔细理齐,还不忘开个玩笑:“大家一会儿好好答题,不要交头接耳,我可是很严格的。”

  都是年轻人,宋明璟虽然更成熟稳重,但也不会真的像老师一样让人感到拘束与压力,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笑闹开——

  “不交头接耳,那可以传纸条吗?”

  “哈哈哈学长给漏题吗?”

  “学长高抬贵手!”

  宋明璟佯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按着每排的人数分好试卷,等到考试铃响,便有序地分发了下去。

  夏蝉聒噪,一声声“滋儿哇滋儿哇”叫得人烦躁,教室里却鸦雀无声,安静得甚至能听见中性笔书写在纸张上沙沙声。钟渝写完了最后一题,放松地呼出口气,见还剩点时间,便从头到尾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宋明璟背着手走在过道上,无意中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这不就是之前陈雁秋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里,那位抱玫瑰花的帅哥吗?原来真是他们建筑院的。

  那学生位置靠外,宋明璟路过时顺带瞥了眼他试卷,看见答题纸上的名字——钟渝。

  嗯?

  宋明璟眉梢一挑,脚步顿了顿,怕被察觉异样,便若无其事地走开。

  钟渝全神贯注,并没有察觉到这小小的插曲,所有题目都确认无误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宋明璟站在讲台上,抬腕看了眼表,提醒道:“还有五分钟。”

  这一提醒,讲台下开始兵荒马乱,慌忙翻试卷的、奋笔疾书的……有人轻松惬意,有人愁眉不展,他不由地想,自己大一的时候,考试时是不是也这样?

  “时间到,交卷!”

  教室里响起一阵阵哀嚎,看着他们恋恋不舍地抓住试卷,屁股都舍不得从座椅上起来,宋明璟忍住笑意,无情地催促:“不交我可要下来收了。”

  众人排着队去交卷,钟渝走到讲台边,把试卷递了过去。

  宋明璟接过时,抬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个不明显,但似乎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