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烨回到时家主宅,时川程也在。时烨一进门,坐在沙发上。他直接了当地陈述了他的来意,没有任何绕弯子:“爸,明天时家和李家退婚的消息就会公之于众,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您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

  时川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显然是被气得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觉得太过分了?这不是诚心打我脸吗?”

  尽管时烨猜到他爸的心情犹如心如刀绞,但时烨依旧寸步不让,说:“爸很多话我很早就已经说过,但您从来不在意我的想法,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听您的,但感情的事情您听我一次可以吗?如果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时氏骨干人员集体辞职,让他们都跑到我这里,到时候您就是光杆司令了”顿了顿,时烨又补充一句:“您就当我是个不孝儿子吧。”

  时烨并不是真的想让他爸成为孤家寡人,让他爸忙着如何稳住人心保证公司正确运营,忙得焦头烂额。

  可如果他不把话说绝,他爸还会想各种办法逼他做不想做的事情。

  闻言,时川程眼神空洞,像是在沉思什么东西。

  时烨明明之前还答应回国同意订婚,他以为时烨和纪昭扬三年未见也从来没联系,已经断了关系,没想到他儿子坚决的态度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但好像时烨和三年前又有些变化。

  好像处事态度比以前更狠了。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他以前不屑于和别人计较。

  时川程清楚时烨这三年发生的事情,哪怕换个人,遇到这一连串的挫折打击,精神都会被消耗殆尽,变得犹如槁木死灰,丧失斗志。

  时烨恰恰相反,他从绝望的深渊中重新崛起,将过去的痛苦化为灰烬,重铸一个更加坚强的自己。

  如果不是得知确切消息,时川程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

  他自己在帝都开了家公司,不要时家产业。

  时烨自从在M国和州长儿子合作之后,自然和州长私下往来密切,结识到了许多投资人,很多老板也都对他极为认可,有心和他搭建良好的关系。

  时烨回国这段时间,重操房地产旧业,只是这次不是时家的产业,而是他重新开了一个公司。时烨先由外到内属于引进外资,有内到外又重新进行了产业布局,直到最近两天时川程才注意到他曾经看不上眼只做下沉市场的小公司。

  那个小公司时川程三年前就听说过,没想到在他眼里完全不值得一提,当时他压根没当回事的公司,居然是他儿子开的。

  所以时烨很早就计划好了。

  当老牌商人都挤破头往一线环一线、二线城市群扎堆时,他儿子却选择了继续往下走,农村包围城市,深耕县市的路。

  如今他儿子在帝都房地产市场也能和这群老牌商人一样占据一席之地。

  这家公司的前途不可估量。

  时烨回国,又竞争到一块有利的地皮。这块帝都中心的地皮本来是时氏计划好竞标区域,结果让自己儿子分到一部分。

  自己儿子这次是以时氏竞争对手的身份参与招标。

  简直是讽刺。

  父子俩竞争同一块,提出了不同理念,时川程提出的方案是那块区域全部建设成购物区域,时烨提出的是建设成文化街区。最后政府选择35%给文化街区,35%给购物,30%给了其他家地产。

  时川程不清楚时烨是真的需要这块地皮,还是存心想和自己对着干。但不管怎么样,他儿子这么做的目的都是给自己施压,意图很明显——就是不让自己插手他的事。

  时川程明白,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儿子了,如果说三年前他还能阻止,而如今,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了。

  时川程深深看了时烨一眼,沉默许久。他的嘴角微微下垂,眼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说:“你这么做是不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这将近二十五年,时川程承认有很多地方对不起时烨。比如,时烨年幼时候和他母亲离婚,娶了时睿他妈。再比如,在M国三年,他没有保护好自己儿子,让他接二连三遭受到伤害。

  也许这个父亲他做得不称职,但他真心是想为他儿子好。

  时川程的内心充满了恐慌,仿佛置身于暴风雨的孤舟,摇摇欲坠。

  和担忧时烨退婚相比,他更担忧时烨这辈子都会像现在这样和他对着干下去。

  他这辈子,最在乎的,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就是他的大儿子。如果他的大儿子一直这样下去,他是断断接受不了。

  时烨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可能有些重了,伤了他爸的心了。沉默片刻,他的态度放软了下来:“没有爸,您别多想。您老了,我会给您养老,会好好孝顺您,会陪着你。我说的这些话,就是想告诉您,任何事情我都可以退让,唯独感情的事情,一定要我自己做主。”

  时川程苦笑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好。”话锋一转,关切问道:“ 傅思赫的事情怎么样了?”

  几年前海上爆炸,时川程让医院放出时烨去世的假消息,纪昭扬得知此事离开医院后,时川程就再也没见过他一次。

  唯一一次有纪昭扬的音讯就是他联系到了时川程的助理,让其捎个信——关于海上爆炸幕后黑手的消息。

  纪昭扬没有任何证据,外加时川程对他印象实在差劲,他的话一句都不想听,更不要说信了,所以这事时川程算是完全漏掉了。

  现在听到时烨再次提起,时川程只觉得对不起时烨,明明这些事是应该他这个做父亲的为儿子出头,结果到头来还是时烨自己处理的。

  父子间聊天气氛终于缓和过来,时烨笑了笑说:“我会让他进监狱,还会冻结傅氏的国内资产,他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时川程点了点头。他还想问时烨一些事情,嘴唇微微张了张,话语在舌尖犹豫不决。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时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时川程看到了最新新闻,隐隐猜到了时烨这么做的原因。其实时川程的心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他的思维也在反抗这个真相——时烨在M国的遭遇有一部分可能出自时睿之手。

  这两兄弟的关系至少表面上很好,时烨即便讨厌时睿母亲,但对时睿态度尚可。如果不是时睿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时烨绝对不可能撕破脸皮。

  如果真的像他想的这样,别说时烨了,就是他自己也不会原谅时睿。

  这次换成时烨纠结了,他微微垂眸,眼神在地板上漂浮不定,思索片刻,也不知是无奈还是不在意,脸上倒是露出很淡然的微笑:“爸,有的事儿我真懒得开口去说。您别管了,也别去插手。时睿是我亲弟弟,我就算对他恨之入骨,我也不会要他命。”

  时睿找人给时烨注射##的事情,时烨一直没跟时川程说。一方面,他觉得有点事情就和他爸告状,这种行为不够男人;另一方面,就算告诉了他爸,他爸怎么去处理?都是儿子,两个儿子发生冲突,最糟心的还是父亲,他不想看他父亲左右为难。

  时川程眸光黯淡,他的猜测似乎已经被逐步笃定。

  如果真的如此,该怎么做??

  把时睿赶出家门?

  还是冻结时睿的全部财产,让他在家呆一辈子别去招惹他哥?

  无论做出哪个决定,都算是毁了他二儿子。

  他不忍心这么对他二儿子,但他绝对不会阻止大儿子的想法。

  时川程思绪纷飞,仿佛是脑海中那无尽的思绪在作祟,最后无可奈何地说出一句:“你看着办吧。但是爸要提醒你一句,就算你再怎么怪他,再怎么恨他,他都是你的亲弟弟。如果时家两兄弟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会让外人捡漏。”

  时川程不敢往下猜了,他已经快上不来气了,所有的思绪都到此为止。

  时烨并没有怪时川程还为时睿说话,如果角色置换,他作为父亲,他觉得自己也会模棱两可。沉默几秒,时烨点了下头,轻轻说一声:“好。”

  和时川程谈完,父子俩又闲聊一会儿,时烨离开了时家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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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会儿又传出时家和李家订婚取消的新闻。

  新闻还特意强调一句,时烨有一个谈了三年的对象。

  市民还没消耗白天的好几条爆料,这会儿晚餐时间又爆出重磅消息,这些话题够人们在餐桌上聊上几个小时的。

  尤其是傅家的。明眼人都看清楚了,傅氏现在是内忧外患。

  几天后,处理结果大概有个眉目。傅家的资产已经全被法院冻结,傅思赫父亲连夜逃离国内,而傅思赫因为三年前海上爆炸事件被警方调查,禁止出国。

  虽然傅思赫的手下都收了封口费,这帮人现在基本都不在帝都生活,警方再去搜罗很困难,但他还是有点慌。

  因为时烨不会放过他,肯定会想各种办法去找到这些人。

  现在傅家国内财产都被法院查封,他父亲不敢牵涉他的事情,所以傅思赫这会儿是个穷光蛋。

  穷光蛋要想办法赚钱,所以找他朋友帮忙找点活。

  这正入了时烨设局的第一步。

  傅思赫的老熟人给他推荐了一份工作,傅思赫对劳动合同并不熟悉,加上信任老熟人,以为会给他安排个公司高管什么的,想都没想挥手就签下了合同。

  去公司入职,没想到到公司安排的岗位是——保洁工。

  傅思赫肯定不愿意当个保洁员,于是去找老熟人要个说法,而老熟人却是闭门不见,让助理代替他去解释。

  助理和傅思赫说,合同上写的很清楚,签约入职合同不到合同日期,不能擅自解约,否则需要赔偿公司违约金。

  所以傅思赫这是被人连哄带骗签了霸王合同。

  就算签了霸王合同,他现在身无分文谁能管他?

  保洁工也是正当职业,公司包吃包住还能混口饭吃。

  傅思赫扫了一天厕所,刚准备坐下休息一会儿,卫生间又有人喝醉酒吐了。

  保洁主管没好气地找到正靠在椅子上休息的傅思赫,警告他上班期间不许偷懒,否则扣工资。

  傅思赫迫不得已捏着鼻子进厕所。他好歹过了二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保洁这种简单的活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傅思赫把水泼到地上,反而更多秽物溢到了地上,他清理一整块地,拖把涮了一次又一次,还被保洁主管说有味道,清洁的不合格,让他重新洗拖把。

  一个拖把,公司还能买得起的,可保洁主管好像和他杠上了,必须洗到他满意为止。

  许久傅思赫洗好后出了洗手间,干了一天活,累成狗了,腰酸背痛。

  他连晚饭都不想吃,想去员工宿舍休息。结果路过他的人都悄悄捂了鼻子,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傅思赫下意识闻了闻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上也溅到了混合着污秽物的水。

  长了这么大,从来没干过这种脏活累活,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这时,时大少爷拿着手机,悠闲自在地从楼梯口走来,像玩弄世间的神明。撞到傅思赫,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说:“傅大少爷洗拖把的视频我都找人录好了,少爷真的是金贵,拖把都不会洗,如果我把这条视频发到网上,大家会怎么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