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烨手臂被枪打中仍然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脸上的冷汗直流。

  但看到纪昭扬朝着他走过,努力恢复了正常神色。

  经过刚才让人窒息事情,纪昭扬的声音变得紧张了起来:“你怎么站在门口不动啊?”

  时烨笑了一声说:“我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们就都跑了。”

  纪昭扬总感觉时烨很反常,垂眼扫了他身上一圈并没发现异样。

  尽管这样,他心里不安感还是没有消散。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到时候再问清楚怎么回事。

  于是纪昭扬牵起时烨的手和他寻找甲板有没有其他出口。

  时烨右手拿着手机给周诚打了电话让他尽快赶来。

  夜色如墨一般浓稠,夜晚的海上,风势凶猛。浪花在风的驱动下,如同无数银色的箭矢,一次次地冲向漆黑的海面,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淹没在无尽地水声中。

  时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温柔笑意说:“扬扬咱们再等等,一会儿周诚就来了。”

  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傅思赫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为什么轻易就离开了?

  一定有陷阱。

  很快时烨和纪昭扬两个人手牵手打算找出口的时候,就发现了让他们惊心动魄的东西,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在船板角落里,定时炸弹就藏在那块不起眼的黑布下面。

  定时炸弹的指针正在不停地旋转,每一次旋转都让他们心跳加速,血液凝固。

  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纪昭扬垂眼看了眼腕表时间,周诚赶到最快也得十分钟,定时炸弹还有三分钟引爆!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手心都出了汗,却依然不愿松开。

  纪昭扬第一次有一种命悬一线却无力改变的恐惧绝望感。

  现在他和时烨的命就像一根细线,轻轻一拉就可能断开。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从他心底翻来,汹涌地冲到他的喉咙处。

  人的生命居然如此脆弱,也如此短暂。

  明明今天上午他们还在研究着领完证后,该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他们想在时烨大学毕业的时候。

  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

  他身在海风中,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冷汗透过后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

  他的大脑里在这短短几十秒里想了很多很多东西。

  最多的是时烨。

  也只有时烨。

  他的眼底漫上一层悲凉,他不甘心!

  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爱情,所以一定不要放弃!

  他和时烨都会没事的!

  纪昭扬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刺痛,停顿了几秒开口:“时烨,我们会没事的,到了时间,我们一起跳下海里。”

  时烨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拖着伤痛的手臂,面色复杂,轻声回应:“会的,扬扬。”开口的声音很平静,又隐含几分沙哑。

  但纪昭扬视线垂向海面才发现想法似乎有点偏离现实轨道。

  巨大的风力使得海面翻腾不止,波涛汹涌,仿佛随时都会被汹涌的波涛吞噬。

  即便会游泳也无法在海里坚持多久。

  周诚来了估计他们都被海浪卷入大海里销声匿迹了。

  有没有救生衣?救生圈?

  纪昭扬身形颤抖地看了一眼罪恶的炸弹,时间还剩一分半,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能让他们在冰冷海水里渡过十分钟的东西。

  时烨的声音突然传来,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激动:“扬扬,你看救生衣!”

  纪昭扬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没有抢走傅思赫的枪,以他暴虐性格,是想开枪解决。

  但他一定也考虑到,如果计划失败该怎么全身而退。

  所以他在甲板上偷偷放了炸弹,留了后手。

  那套救生衣应该是傅思赫防患于未然为自己准备的。

  爆炸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消沉于大海根本很难查证。

  纪昭扬伸出手摸了摸救生衣,把放救生衣的地方又翻了翻,翻腾几次发现只有一个。

  他怔了怔,抬起手顺势握住时烨的手,颤颤地问:“就一个救生衣?”

  他震惊、慌乱。

  一定先让时烨脱离危险。

  他要好好活下去。

  在这生死攸关的氛围里,时烨语气却很自然:“扬扬,你听我说,我手臂受伤了,下海不方便,所以你先穿好潜水衣,去船舱外用应急键把救援小艇拉出来,到时候我再下去。”

  子弹穿过手臂,血液顺着身体的裂口迅速流出,形成一滩鲜红色液体,渗透了他的衣服。

  时烨温凉的手心抓住纪昭扬的手,把他的手按在伤口处。

  纪昭扬感受到了血液从衣服上摊开的湿润触感。

  一大片。

  纪昭扬沉默片刻说:“你穿上先下去。”

  他不确认能不能在爆炸之前,把时烨所说的救援小艇拉上来。

  他怀疑是否真有救援小艇。

  他不能让时烨冒着这个风险。

  时烨语气匆匆:“听话扬扬,我手臂无法沾水,你不想让我受伤就赶快下去。”边说边为纪昭扬套上潜水衣。

  纪昭扬阻止时烨的动作,但即便时烨用一只手臂力气也大的惊人,一下子把纪昭扬推到了甲板边缘,自己也一步跟了上去。

  站在纪昭扬身边,时烨没有说话,低头吻了下来。

  纪昭扬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细细地在他唇上辗转着########################

  这一瞬间,他们忘记了彼此在怎样的一个水深火热的环境里。

  “扬扬,早点回来找我。”说完时烨直接把纪昭扬推入海中。

  纪昭扬掉进海水的一刻,冰冷的海水冷得让他浑身颤抖,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甲板上此刻与他对视的人。

  “时烨!”他的心跳逐渐骤停,一种巨大的恐慌感他心头蔓延。

  他不管时烨说的是不是真的有救生艇,奋力地游向船舱。

  冰冷的海水像无形的手紧紧地牵制着他,让他游行的每一下都困难无比。

  他都没游几下,突然听到了一声天崩地裂地爆炸声,好像撕裂了整个世界。

  令人心悸的响亮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这个声音,把纪昭扬的身体和精神都带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最后一眼永远停留在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还对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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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纪昭扬站在医院救急病房门口,时睿、时川程、温淑文也在。

  他全身湿透,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

  他记得当时爆炸的威力将船体掀翻,船体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海面上,火焰和浓烟在海风中摇曳。

  他的思绪如同慢动作回放一般,那一幕像慢镜头重新演绎一样展现。

  时睿来了,他和自己找到了时烨。然后周诚来了,将他们顺利带到医院。

  至于时睿为什么会来他不想去问。

  他只记得时烨一身是血、昏迷不醒。

  医院的供暖很好,温暖如春,暖气轻轻拂过皮肤。

  但纪昭扬似乎身处冰窖,整个身体都发凉。

  他思维一片混乱,陷入了无尽的恐慌,现在的恐惧比他在甲板上看到炸弹那一刻还要强烈万分。

  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时烨能够活下来。

  他没办法接受时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时烨消失了,他会和他一起消失。

  时川程这短短几个小时像是老了十岁,站在门外等待病房里的结果。

  温淑文的眼眶发红满是悲伤,尽管时烨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时川程让时睿先带着温淑文离开,她在病房门口站了许久,应该去歇一歇了。

  温淑文语气满是担忧:“川程,我陪你。”

  时烨一直以来和她的距离都很远,他现在生死未卜,她除了痛心疾首外没有太多其他情绪。

  而她丈夫却是伤心欲绝,自己对时烨的感情是远远不能和她丈夫相提并论的。

  他一直以来神采奕奕的商业精英面孔现在是满脸泪痕,凄惨至极。

  即便知道了时烨和纪昭扬的事情她也没有后悔把纪昭扬带来这个家里。

  不仅仅是纪昭扬的母亲在火灾里救了她一条命,而是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时烨对纪昭扬的爱恋。

  她作为继母,无法为丈夫儿子做太多,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孩子能活得更幸福。

  既然时烨真心喜欢,她有什么理由不支持?

  时川程声音颤抖地说:“淑文你先和时睿吃点饭。”

  时川程态度坚决,温淑文也不好多插手父子的事情,只能说一句:“那你注意身体。”

  时睿面色却很复杂,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情绪,淡淡说了一句:“温姨,你先吃饭吧,吃完饭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过来照顾我爸。”

  时睿内心如同一个乱麻般的情绪漩涡,各种纷繁复杂的情感在他心头萦绕。

  他也没想到傅思赫做出这种恐怖的反社会行为。

  他本以为看到船体爆炸那一刻会庆幸他最厌恶的人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他却没有想象的痛快,甚至还很失落。

  他只是想让时烨退出他的生活,身败名裂一辈子活在黑暗的角落里。

  他没想让时烨死。

  所以他帮纪昭扬找到了满身是血的时烨。

  时睿深吸一口气后就和温淑文离开了。

  整个走廊只剩下纪昭扬和时川程两个人。

  时川程沉默地看着这张冷漠桀骜的脸,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散漫痞气的少年。一方面是碍于温淑文,另一方面少年也没掀起他的注意,每天接触那么多人,对纪昭扬也是前眼看后眼就忘了。

  这么多年假笑习惯了,即便看到讨厌的人,他也会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真心欢迎的态度。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和这种人谈恋爱。

  是他毁掉了自己儿子!

  纪昭扬沉默地站着,他本就不善言辞,面对时烨父亲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去安慰。

  更何况他现在是心痛至极,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就站在走廊里沉默十几分钟,时川程终于开口,沉声说:“无论我儿子是死是活,以后你都离他远点,不要让他在看见你。”

  纪昭扬疲惫地转过头,冷淡淡地对着时川程说:“还是那句话,你让他自己跟我说。他让我滚,我坚决不会多留一秒。”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

  这一巴掌,时川程更想打时烨,可他舍不得打自己儿子。

  所以只能将怨气都发泄到这个把他儿子拐入歧途的罪魁祸首。

  纪昭扬抬起手心擦了擦嘴角上血迹,面无表情地看了时川程一眼,视线又转回到病房大门。

  时川程怒气冲冲,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就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所以让我儿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我儿子是天之骄子,因为你那可笑愚蠢的爱,就让他变成变态的同性恋吗?”

  纪昭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我不觉得同性恋是变态,变态的是你的观念,你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时烨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