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年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吃饱喝足以后, 池小鱼换了一身白色毛绒家居服，摊开书本开始写作业，他学习不错，功课不需要人辅导。
楚年乐得清闲, 便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后, 无聊地刷起了手机。
他和池小鱼被绑架的事已经被压下去了, 但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小道消息。
此时他私信都塞满了。
【哥, 你和池少爷那事是不是真的？】
【哥哥哥你说句话】
【你都好久没出现了, 不会是死了吧？】
【不要啊！！！】
楚年想了想, 他的确是很久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了, 这些天他除了吃就是睡, 剩下的时间看电视剧不亦乐乎，早就忘了自己自己还有社交平台这件事。
而且, 他以为没什么人关心他的。
楚年想了想，动手发道：【一切都好, 不要担心。】
这会儿盯他微博的人很多, 不一会儿就有人评论：【哥，你还活着啊？】
【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的小甜甜了呜呜呜】
【哥你们有没有受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TAT】
楚年挑着回复：【豪门秘辛, 不要问了。】
【年轻力壮,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他想了想，打开相机, 却在看到镜头里的自己后飞快按灭屏幕。
那个圆润的人……真的是他吗？
以前的他为了上镜特意保持体型，身形气质俱佳，楚年对这副皮囊无比满意。
可是现在，他脸上的棱角都没了！
楚年捂着脸惊恐好一会儿, 最终把镜头对准了正在写作业的池小鱼，拍下照片, 发了上去。
粉丝们看到全须全尾的池小鱼，终于放下心来。
楚年又和粉丝们聊了一会儿，池小鱼也写完了作业，一转头就看到嘴角勾起的楚年，连忙凑过来：“小爸在看什么好看的？”
楚年也不藏着，大方地展示粉丝们的评论。
池小鱼窝在楚年怀里，给说他像池钟聿的评论全都点了个赞。
他眨眨眼，看着楚年：“小爸，他们为什么说我像爸爸呀？”
楚年想了想，“可能是你写作业的样子太像霸总了吧。”
池小鱼歪头想了一下，随后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神情变得严肃很多：“我们去找爸爸吧！”
楚年：“不去。”
池小鱼不依，生拉硬拽地把人拉去了池钟聿的书房。
二人站在门口，隔着一层门，他们好像听到池钟聿在和什么人吵架。
池小鱼转头，疑惑的看着楚年。
楚年摊手：“都说了不来，现在好了吧？”
他俩沉思一会儿，随后一大一小趴在门框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突然争吵声停了。
池小鱼以为是声音小了，连忙又把耳朵贴近了一些。
门恰巧在此时打开了。
楚年早有防备，早在听见脚步声后就直起了身子，池小鱼还没反应过来，直直向前栽去，多亏了池钟聿在前面挡了一下，才没摔个狗吃屎。
池小鱼挠头，心虚道：“爸爸，还不睡啊？”
池钟聿视线看向楚年：“你们在这干什么？”
他在尽力压着情绪，眉眼间却尽是山雨欲来。
楚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和谁吵架呢？”
池钟聿沉默了许久，弯腰抱起池小鱼，走进了书房。
他很少这样主动亲近池小鱼，池小鱼愣了一下，随后搂着池钟聿的脖子蹭蹭，轻轻安抚池钟聿的情绪。
楚年也跟了进去。
池钟聿坐在椅子上，搂着池小鱼缓了缓神，才道：“是我爸爸，他要咱们出谅解书。”
楚年震惊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着体面的老头子，竟然这么无耻？
“这个老不死的，怪不得他儿子这么坏，原来是上梁不正……”
池钟聿轻咳一声。
楚年才想起池钟聿也是他亲儿子，立马打住，问池钟聿：“那你的想法呢？”
池钟聿垂着眼眸不答，而是捏捏池小鱼的小脸，“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像是在问楚年，又像是在问池小鱼。
池小鱼低下头，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摇了下头：“不要。”
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肩膀开始剧烈抖了起来，声音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他差点，杀了小爸爸。”
其实当时楚年晕倒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是在池小鱼看来，就是小爸被伤到了命脉差点死掉。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如果当时救援人员再晚来一步……
他忘不了当时的绝望。
池钟聿也认同他的说法，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那我们就不要理爷爷好不好？”
他说着拿起手机，给自家老爹来电设置成了免打扰。
池小鱼点头，随后又走到楚年面前，拉着楚年的手，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祈求他。
楚年无语：“小兔崽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都恨不得手撕了对面好不好？
池小鱼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楚年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池小鱼哭的模样。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又黑又长的睫毛被打湿粘在一起，脸上写满了不安和委屈。
身侧，池钟聿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楚年辗转反侧，最后爬起身，轻手轻脚走到池小鱼房间里，把床上熟睡的小身子搂在怀里才安心。
临睡前，他有些贪心地想，要是以后每天睁眼都能看到池小鱼就好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快要过年了。
这些天池钟聿的爸爸来找过他们很多次，但是池钟聿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他也明白了池钟聿的意思，便不再在他们这边使劲，而是另谋出路。
但是池钟聿不会如他所愿，暗中使了不少力。
终于来到了开庭这天。
一大早楚年拉开窗帘，惊讶地发现外面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地面上所有的肮脏与污秽，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楚年十分满意：“不错，老天爷都在说咱们必胜。”
“迷信，”池钟聿不屑，拿了一件厚外套给他披上，“别站窗前，小心着凉，今天开庭你还去吗？”
楚年回看他一眼：“当然要去。”
楚年的意愿很简单，就是要亲眼看着他讨厌的人进监狱。
直到在法庭上看到他穿着黄马甲，垂头丧气压着的样子，楚年感觉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池钟聿则是一直沉默着，看向对面的眸子里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判决结果下来了，他将在牢狱中从二十多岁的青年一直熬到中年。
楚年仰着下巴，一脸豪横：“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站在你面前吧？”
池钟聿则是叹了口气：“在里面好好改造。”
一直到出了法庭，池钟聿都是垂头丧气。
楚年踢了他一脚：“你还不高兴？”
池钟聿摇头：“不是，就是感觉有些难过，他从来没为我这么奔走过。”
他声音平静，好像在陈述其他人的事情。
“我妈死的时候我还没小鱼大，没多久他就领了别的女人，从此就有了新家庭。”
楚年静静听着。
因为下雪，街道上人很少，北风吹到脸上像是在割肉。
楚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他被十万大军联手诛灭，魂魄转世重生，只留下一缕恶魂在天地间游荡，直到一千年以后，恶魂才再次找到了自己的身体。
楚年吸吸鼻子，开口道：“不要开车了，一起走走吧。”
他们都有情绪要发泄。
池钟聿拒绝：“不行，你的身体……”
楚年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指晃了晃：“记住，男人最忌讳的事，就是被人说不行，我现在打你十个都不是问题。”
池钟聿张张嘴：“行吧，依你。”
二人一直走出了城，楚年有些累了，才又重新召回了司机。
天色渐晚，池钟聿问：“想吃什么？”
楚年竖起耳朵，“我想吃什么都行？”
池钟聿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东西？”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楚年大喜过望，他伸着手指，一样一样地细数：“我想喝可乐，吃毛血旺……”
楚年边说，边偷偷咽了口口水。
这些天保姆天天给他做一些大补汤，别说他了，他家狗都吃腻了。
楚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就听见池钟聿十分严厉地拒绝：“不行。”
楚年吃惊地看着他。
池钟聿还是那套说辞：“你身体差，不能吃垃圾食品。”
楚年简直无语，伸出脚狠狠踩下去。
池钟聿没有防备，惨叫出声，吓得前面的司机直哆嗦。
到了家，楚年不乐意理会池钟聿，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上去，别理我。”
池钟聿愣了一下，随后道：“好，正好公司年底事情多，你先回房间睡一觉，饭熟了我叫你。”
楚年装作没听见，径直进了屋，池钟聿则是上了楼，进了书房。
楚年半靠在沙发上，满腔怒火还没有熄灭，时不时抬头瞪一眼楼上。
这个该死的池钟聿，是懂怎么扫兴的。
楚年思来想去，突然脑中灵光乍现，他连忙起身，匆匆赶往地下二楼。
拐过楼梯，一排酒柜映入眼帘。
琳琅满目的瓶子看得楚年眼花缭乱，楚年随手拿了一瓶，打开闻了闻，满脸陶醉。
“香！”
他抱着酒瓶回到了客厅，翻出高脚杯，倒了半杯，一口饮下去。
香醇微涩的口味很上头，楚年忍不住感慨道：“喜事就得配美酒。”
他准备再倒一杯细细品尝，刚举起酒瓶，手就被一只大手按住，转头，池钟聿就垂着眼睛看着他。
楚年：“……你在我身上装了雷达吗？”
池钟聿没说话，把酒瓶和酒杯拿到一边，然后摸摸楚年的额头，又撑起楚年的眼皮，观察楚年的瞳孔。
酒香被两人的呼吸炙得格外浓郁，楚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头顶的灯光打在池钟聿后脑勺上，他逆着光，眸色深邃。
楚年突然明白了那句话。
灯下看美人，这样看来，老不死的也算是风韵犹存。
就在他荡漾的时候，池钟聿突然起身，掏出手机拨通家庭医生号码：“现在，以最快的速度来一趟。”
楚年瞬间萎了。
一束汽车灯光照进了屋里，楚年转头，就看见池小鱼专属座驾停在了雪地里，池小鱼从车里跳下来。
隔了这么远，楚年依然能看到他脸上的兴奋。
池小鱼还没进屋，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猜猜我这次考了第几名？第一名！”
他扑到楚年身上，软乎乎的像个小包子，扭了扭，又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楚年，像是在求夸赞。
楚年心情好了一点，刚要张嘴，突然池小鱼脸色变了。
楚年：“怎么了？”
池小鱼不说话，而是又凑近了些，皱着鼻子闻了闻，震惊道：“你喝酒啦！”
他生气地跺脚：“你怎么能喝酒呢？”
楚年有些疑惑，他做魔头的时候，受伤了喝酒是多正常的事，况且他伤口都已经愈合了，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好像他得了重病快死了一样？
池小鱼简直快要哭了，有些埋怨地看着池钟聿：“爸爸，你太不会照顾人啦！”
池钟聿：“……”
医生来了之后，给楚年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直到他说没问题，一大一小才松了口气。
池钟聿搀起楚年：“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楚年还在气头上，愤愤甩开池钟聿的手，然而他动作过大，头有些晕眩，又重新跌回沙发。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池钟聿无奈的声音：“明明酒量差成这样，还要喝酒。”
他气坏了：“你说谁呢？”
然而现实是他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池钟聿扶着上了楼。
池钟聿把人放到床上，帮他把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难不难受？”
楚年眯着眼，目光细细打量起了面前的人。
他又回想起刚才的暧昧，咂咂嘴，指着池钟聿：“我要你伺候我。”
池钟聿点头：“行，我亲自伺候你，你想喝牛奶还是蜂蜜？”
一点都不上道。
楚年不悦：“我要你脱衣服。”
池钟聿彻底愣住了，空气静默好一会儿，久到楚年都快睡着了，房间里才重新响起他慌乱的声音：“这样不行，听话，等你好了……”
楚年迷迷糊糊抬眼看了一眼他：“你不行，那我就去找别人。”
说着起身要出去，池钟聿连忙伸手把人拦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脱。”
楚年邪魅一笑，好像是调戏良家男子的地主老财：“这才对。”
池钟聿白玉般的手指捏着扣子，颤抖着一颗一颗解开，楚年嫌慢，亲自上手撕扯起来。
“慢成这样，你没吃饭？”
正拉扯着，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二人。
“爸爸，开门！”
楚年清醒了几分，和池钟聿对视上。
池钟聿当然不乐意，继续解楚年的扣子，“继续。”
楚年一脚把人踹下去，声音不容拒绝：“去开门。”
池钟聿无奈，只好拢了拢衣服，起身去打开门。
门刚开一条小缝，池小鱼就像条小鱼一样钻了进来，他一手捧着水杯，另一只手拿了湿毛巾，自顾自道：“我来照顾小爸。”
他走到楚年面前，伸手把人的头扶起来：“小爸，蜂蜜水。”
微甜温热的水滑进喉咙，楚年感觉胸口的一团火减弱了很多，他夸奖道：“还是小鱼贴心。”
池钟聿无语：“……”
池小鱼不说话，把空了的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又继续用毛巾给楚年擦脸。
特有的奶香传进楚年鼻子里，楚年感觉自己面前是一大块会动的奶糖。
有了香香软软的儿子，楚年瞬间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伸手把人揽过来：“陪我睡一会儿吧。”
池小鱼：“好嘞！”
池钟聿一扭头，就看见池小鱼一脸欣喜地窝在楚年怀里，楚年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着了，一只手还搂着池小鱼。
池钟聿：“嘶——”
池小鱼正享受着小爸温暖的怀抱，突然一只手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出了房门。
池小鱼愣几秒，转过头，双手叉腰一脸恼火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门再次被打开，一条湿毛巾扔了出来，正好盖在他脸上。
接着，门又“砰”一声关上。
——
池小鱼时时刻刻以霸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放假也不松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
直到池钟聿来叫他吃饭才起身。
饭桌上没看到楚年，池小鱼疑惑：“小爸呢？”
池钟聿把剥好的虾肉放到他碗里，道：“还在睡觉。”
池小鱼：“哦……爸爸你不要给我剥虾了，你给小爸剥吧，一会儿他醒了该饿了。”
池钟聿看他一脸大孝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对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城里搬东西吗？”
池小鱼：“搬东西？”
“对，”池钟聿答，“你小爸的一些东西，很快的。”
池小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筷子上的肉没夹住，也掉到了桌子上。
他问：“小爸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池钟聿：“准确来说，是和你，他说离不开你。”
池小鱼眨眨眼：“啊？”
池钟聿回想起刚才，楚年哭着说让他把池小鱼还回来，还说一辈子都不要和池小鱼分开。
不过这样丢人的事他不会和孩子提起，毕竟楚年也是要面子的。
他点头：“嗯，吃饭吧。”
——
第二天，楚年揉揉昏疼的脑袋，想起自己昨晚的荒唐事，不禁老脸一红。
他不敢看身边坐着的池钟聿，转头对池小鱼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然而却被池小鱼拦了下来，“你怎么能干累活呢？交给我和爸爸就可以了！”
楚年觉得有道理，又心安理得的躺回了床上。
池钟聿开车带着池小鱼来到了市区，车刚停下，池小鱼就捏着钥匙，轻车熟路地窜进了楚年的房子里。
他们没叫别人，两人一点点收拾着楚年的衣物，又给落满灰尘的房子做了一遍大扫除。
池小鱼擦擦汗，抬头看着这个小房子。
他在这里只生活了几天，对这里却十分亲切。
大人们都觉得他小，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
家庭的变故让他倍感世态炎凉，在他绝望之际，小爸是唯一陪在他身边，给他温暖的人。
那时候外面的人在打砸，小爸明明自己怕得浑身发抖了，却还是为他捂住耳朵，告诉他别怕。
那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守护小爸。
而且，在他的感化下，小爸的病情越来越好啦！
池小鱼高兴地笑起来，手上动作更加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