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祛魅>第43章 月坠花折

  “送你来的那个男生是你的男朋友?”

  “许檀。”男人开口,并不回答女人的话。

  女人变化很大,黑色披肩长发,白色丝绒长裙,只画了淡妆,再看来和许榴并不很相似,只是偶尔弯起眉眼笑时会令陈解咎感到熟悉。

  “容我介绍我自己,我叫许榴,许施颜的亲妹妹,许榴的小姨,双木微信号的主人。”

  “您看起来很年轻,倒不像。”陈解咎挂起礼仪性的笑意。

  这话乍一听再夸赞,丹许檀和陈解咎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学生,当然能明白陈解咎是在怀疑。

  “我小我姐十岁,我姐二十岁生的许榴,我今年三十三。”女人并不介意被问年龄,他像个知心大姐姐。

  “最初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你们也没问啊。”

  陈解咎皱眉,他直觉眼前的人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把账号给许榴用?”陈解咎一针见血。

  “因为他要利用你,他急着脱离深港,而他看出来你对他有想法,所以利用账号让你好早些开窍告白。”

  陈解咎笑了:“你们许家人是都有做亏心事毫不脸红的能力吗?为什么这样的勾当你能这样坦荡地说出来?”

  “是啊,但我今天来不是要和你说这个的。”许檀眼前的咖啡一口没动,他凝视着表面沉疴般的裂痕,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事太少了,你以为许榴是自愿留在深港?你以为许榴真的喜欢所谓权势金钱?你以为他和章家那小子真是纠缠至今?那我现在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究竟谁是孬种……你们男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呢?”

  陈解咎皱眉,他不大高兴,毕竟任谁被忽然叫出来骂一顿都不高兴。任许檀再舌灿莲花,许榴干的事都不能被洗成白的。

  “许榴的母亲因病去世了,在你走之后一个月。”

  陈解咎愣住了,没有谁会拿亲姐姐的生死开玩笑,这一定是真的,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陈解咎眼前便出现了许榴崩溃大哭的模样,明明没见过,这一幕却仿佛真实存在于记忆中,耳边似能听到许榴悲戚的哭声。

  “这病我姐早知道,她一直在瞒许榴,他只是不想拖累许榴,只可惜,如果许榴早知道,他大抵根本不会受制于陈卫枰。”

  “许榴什么时候是在抢你的东西呢?他不过是想要自由。”

  陈解咎出了咖啡厅,脑子仍荡着这句话,下午没有课,他要去舞蹈室接Vega,来到一处仿东方风格的庭院式建筑,陈解咎越几阶台阶,便来到了Vega训练的位置。

  他不是第一次来,从一个月前两人同居,Vega就让陈解咎有时间就一定要来接他,说要让同学都知道他有个这么帅的朋友。

  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但那时陈解咎一副没听出来这话多暧昧的模样,笑着答应了。

  这无形中又给陈解咎增加了工作量,好几次陈解咎下了课原本能早早回家休息,却必须来此次等人。

  思量间,青年推开落地玻璃门,身上穿着浅蓝舞蹈服,探出个脑袋来,朝陈解咎挥手。

  “再给我三分钟!”Vega笑意盈盈,和陈解咎讨饶道。

  不得不说,Vega这模样甚是古灵精怪,是大多数gay会喜欢的类型,陈解咎知道不少人追过Vega,包括Vega舞蹈室的教练看青年的眼神也带着几分特殊的意味。

  但陈解咎不喜欢。

  陈解咎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一年来,他见过许多男男女女,有陈卫枰介绍的,也有他通过自己的途径认识的,这些人里不乏容貌性情皆佳的,可他没有悸动的感觉,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种感觉只存在于他偶尔忆起许榴的声音时。

  他还爱许榴吗?陈解咎没办法回答,都说白月光终会变成衣领上的饭粒,但许榴没有,许榴越来越亮了。

  等Vega换完衣服,陈解咎开车带青年回了公寓,青年絮絮叨叨说着半月后的比赛,发现陈解咎半天没说话。

  “你怎么了?”Vega问。

  陈解咎摇摇头。

  “你今天去见了别人是不是?”青年凑过来,手指点在男人胸口,皱着眉不开心道,“你身上有香水味呢。”

  陈解咎低下头,看着Vega,Vega脸不红心不跳地看他。

  他确实见了许檀,可许檀并没有喷香水,Vega在炸他,可他没有那么蠢,一点小问题就自乱阵脚,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Vega的男朋友,没有对不起Vega什么。

  “同学?”Vega仍旧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这两个字他是夹着嗓子说出来的,好不委屈。

  “不是,你不认识的人。”陈解咎将Vega推开,“女人。”

  Vega松了口气,也不计较陈解咎推开他了,开开心心去打游戏了。

  他们的相处方式向来如此。

  一月后,陈解咎收到了许檀寄来的照片,许檀似是已经定居在英国,地址是位于英国伦敦的一个小镇,陈解咎并没听说过那里。

  陈解咎想过里面会是许榴的照片,却没想过里面会是许榴小时候的照片。

  他不知道许檀要表达什么,收下了照片,又过了一段时间,许檀又寄了东西过来,是许榴的大学毕业证。

  陈解咎依旧没有回复,再之后许檀就没有动静了。

  他只是把这些东西和某些他从国内带来的东西装在了一起,放在书房抽屉里。

  他不会拿出来看,这些事物之于他和毒品没有区别,会让他忽然过度兴奋,又陷入深渊。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爱许榴。

  这些东西再一次被翻出来是在一年后,陈解咎照例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Vega,陪青年吃饭,接青年回家,然后在某一日看见青年与旁的男人拥吻,那男人陈解咎认识,是Vega的舞蹈老师,此刻这人的手已经放在Vega屁股上,不断揉捏,像揉捏面团一样,动作极度色情。

  都这时候了,陈解咎竟还能分心去想Vega是不是被强迫的,是不是被男人威胁或是下药。

  直到他看见青年仰起头回应。

  奇怪,他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此刻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的人是许榴,自己一定会冲上去和对方打起来,不管对方是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都著名的人物,不管打人是不是要被刑拘。

  眼前二人突兀地停了下来,因为Vega看见了陈解咎,他在看见陈解咎的一瞬间,挣脱了身边人的怀抱,朝陈解咎跑了过来。

  “Valerio!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解咎没什么表情,他没有生气,更没有转身离开,他脸上没有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他微微一笑,说了声恭喜。

  Vega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青年抬手抓住陈解咎的袖子,故技重施,委屈的皱起眉:“Valerio……你不要生气,我和你道歉,我和老师没什么的。”

  “我没有生气,你拥有了恋人是好事,作为朋友我替你感到高兴。”

  Vega也生气了,他跺脚,尖声喊到:“Valerio,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明明知道……”

  陈解咎打断Vega无意义的话:“今天晚上还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你!”Vega扬手想要扇一巴掌,被陈解咎抓住了,陈解咎后退一步,说,“我是真心祝福。”

  “Valerio,我受够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人吗?吊着我两年,我们都住一起了你却毫无表示,一点线都不肯越,好几次我都那样暗示你了,你还要装傻,你是真当我是傻子?”

  “你误会了,我没有吊着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有谈的想法。”陈解咎本无需解释,但顾忌Vega年龄还小,那样一番刺耳的话大抵并非恶意,只是出于发泄情绪的原因。

  “Valerio!你是不想谈还是心里有人?你书房抽屉里的东西就那样明目张胆的放着,连个锁都没有,你是粗心还是压根就不怕被我发现?”

  青年的话让陈解咎结结实实愣在了原地,陈解咎深吸一口气,但他方才的神情变化已被青年尽收眼底,Vega讽刺地笑:“Valerio,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就直接说了,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幺子,只能任由我父亲规划我的人生,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搅到一起去。”

  是啊,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许榴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又怎么会被陈卫枰冷漠以待,不倾注任何父爱,不得不来找他,靠奉出身体获得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许榴人生中的物质条件和……爱。

  “你有选择的自由。”陈解咎只是这样说。

  Vega和许榴怎么能一样呢?许榴从小生活在鱼龙混杂的知春路16号,没有父爱,被那样的环境塑造,上天只给了许榴一副辨不出究竟是利还是弊的容貌,许榴确实用这幅容貌获取了许多,可许榴从未逾距。

  他唯一多要的,就是自己的一份感情。

  时隔一年,陈解咎再次找到许檀,女人的容貌依旧没有多大变化,一样的明媚动人,眼角的细纹被仔仔细细的藏住,这天许檀画了个稍浓些的妆容,眼尾的眼影散发着柔润的光泽,仿若阳光下人鱼的鳞片。

  陈解咎这一年内接了许榴六个电话,每一次他都认真地注意着许榴那边的情况,虽然许榴依旧冷静,想要营造仿佛只是老友叙旧的氛围,但陈解咎还是发现了不少端倪。

  过于安静的背景音,许榴压抑不住急迫的语气,仿佛他们的通话有固定的时间,到了某个点就必须叫停,许榴并不能掌控这次通话。

  心中已有了猜测,他眼前掠过临走前许榴看他的眼神,男人跪在地上,腰被压的极低。

  虽然已过去两年,那姿态依旧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

  “许榴,于2045年7月16日被刑拘,罪名是非法拘禁他人达十二小时以上,次月23日,该案件在暄城市第一人民法院召开,许榴被判有期徒刑三年,许榴在狱期间,被指控猥亵骚扰狱友,复又增加刑期一年,如今,他已在狱中待了两年了,你全然不知。”

  陈解咎哑然,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一股热流冲上去,他竟有些悲伤。

  “他本不至于判那么久,是你父亲从中作梗,三年是非法拘禁罪名的上限,却不是你父亲道德的下限,你父亲不满足于此,复又陷害让他再背上一桩罪孽,陈解咎,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我觉得你得替你父亲赔罪。”许檀看着陈解咎的眼神含着深深的无奈。

  “他有太多你不知道的秘密了,可他从未想过害你,你需要的是花时间去了解他,而不是仅凭借他过于张扬的外表和他伪装出来的处事风格妄下论断。”

  许檀开口:“马上又是年底春节了,那时候许榴会有拨打亲情电话的机会,他一定会打给你,你知道怎么接的。”

  果不其然,那天确实有一通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许榴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似乎又只是如往前两年般的例行关照,似乎对二人过去的纠缠就已放下。

  但陈解咎听着许榴的声音,还是觉得悲伤,他蓦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二人对着烟花相望,他忽然想,这是不是就是心灵感应呢?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铸就了如今这拉扯不断的牢笼,相隔那么远了,心依旧关着出不来。

  “你那边,是不是不放烟花?”陈解咎说。

  许榴怔了怔,有一瞬间他怀疑陈解咎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但复又安心下来,想这不可能,陈解咎怎么可能知道呢?除非陈解咎刻意去找他的讯息,否则是不会传到陈解咎耳朵里去的。

  于是许榴平静地回答:“嗯,没时间,没心情了。”

  “现在工作怎么样?很忙?”

  “没有很忙,就是无聊。”许榴实话实说,如何他在监狱给玩偶缝扣子眼睛也算工作的话。

  “许榴……”

  “陈解咎……”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最后是陈解咎把话接上去,他说:“你之前除夕说等一切结束想去旅游,你想去哪儿?”有没有兴趣来英国?

  “没有想去的地方了。”他那里都去不了。

  许榴垂下眼,他多聪明,他想,肯定有人把自己的情况和陈解咎说了,现在的陈解咎忽然这样表现,是可怜他吗?

  “等你有时间了……来我这边吧。”许榴听到陈解咎说。

  许榴忽然想落泪,他忍住了,他只是极其小声地说,答非所问: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喜欢盐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