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榴的治疗开始慢慢减少，不知是许施颜放弃了还是另有打算，总之陈解咎在家的这些天，没有看见女人带许榴出门，更别说去医院。
陈解咎的成绩出来的这天，陈卫枰和许施颜都在家，陈卫枰把许施颜带到陈解咎房间，三人围着电脑见证这个时刻，随着鼠标敲击声最后一声，数字出现在屏幕上。
“674……”陈解咎一愣，接着说，“比估分还高了点儿。”
陈卫枰满意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赞许：“不错。”
从手边反光的手机屏幕上，陈解咎看见了许施颜的表情，许施颜面上有明显的惊讶，接着皱起了眉，看着像是担忧。
陈解咎还没来及说话，便听得许施颜开口了：“恭喜陈少爷。”
没说几句许施颜便匆匆离开了，陈解咎瞟了一眼，看样子是往许榴房间去。
陈解咎忽然想，许榴高考考了多少呢？他不知道，但能进暄城大学，想来分数不会低，陈解咎开始思索，自己要去暄城大吗？去读和许榴一样的大学？那许榴除了是他哥之外还会成为他学长，一想到这个他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很短促，但还是被陈卫枰察觉。陈卫枰问他在笑什么，陈解咎顿了顿说：“分高。”
“不是。”陈卫枰直接戳穿。
陈解咎也不觉得尴尬，转而真假参半地说：“在想我考得比不比许榴高。”
陈卫枰这回信了：“他高考才六百出头……比他高你就开心了？这么没志气？”
“倒也不能这么说，比他高总好过比他低啊。”陈解咎打马虎眼，他直觉陈卫枰似乎不大喜欢他和许榴走得近，其实陈卫枰不喜欢许榴他早看出来，但是把握不好尺度，究竟是冷漠还是厌恶呢？他不清楚。
事实上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陈卫枰会不喜欢许榴，既然已经接回来，却又如此对待，那接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想去哪个学校？学哪个专业？”陈卫枰问他。
“还没想好。”
“出国吧，这点钱我还是供得起的。”陈卫枰说的随意。
“……再说吧。”陈解咎听着外面走廊的声音，错觉这声音像高考那日许榴来接他，在封闭的车外，雨滴砸在车玻璃上的声音。
雨滴声停止了。
第二日，一切按照设想的那般进行着，陈解咎来到公司，在门口碰见章弥，章弥看见他便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你现在过去可以直接住，电脑我们打不开，为了防止里面有重要文件就没有找人格式化，我记得你知道许榴的密码，你打开之后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要保留的，没有的话就喊维修部给你格式化一下，有的话再联系我。”
“收拾？”陈解咎心下一沉。
女人却没注意到陈解咎的神色，电梯很快停在十三楼，他走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上，直到那扇门被打开，陈解咎看着空空荡荡再无任何摆件的办公室，心里翻江倒海。
章弥仍在说话：“朝内走，这个隔断门推开是休息室，比较隐秘，怕你不好找我给你指一下……”
好找，怎么不好找？他闭着眼都能找到。
休息室也被清理过了，只剩下一张小床，一个榻榻米垫子，一盏台灯，风吹进来，米色窗帘摆了摆，尾部流苏扫过纯白色的长条地毯，把最后一粒属于许榴的尘埃清扫走。
许榴休息室的床品是陈解咎帮忙买的。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这张床上做爱，第二天早上起来许榴后劲起了一小片疹子，许榴过敏了说不舒服，自己虽然心里想着许榴娇气，但还是很快亲自买了新的来。
之后他们在这张床反反复复翻云覆雨，他在这上面看见许榴最多情妩媚的样子，也看见许榴被情欲折磨到崩溃，也在这张床上将许榴视作泄欲对象，带着恨意地占有发泄，他把许榴最生动鲜活的好几面留在这张床上。
几朝几夕，随便一只手扯动，将这些过去都扯走了，那些回忆被裹挟在棉布里，扔掉，许榴忘得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章弥这才发现陈解咎面色分外苍白，她迟疑开口：“怎么了？”
陈解咎却笑了，过分明媚的笑容在这张逐渐长开偏向冷峻的脸上十分格格不入，以至于章弥竟感到后背发凉。
“没什么。”陈解咎摇了摇头，走到床边的矮柜边，拉开抽屉看一眼，里面空空如也。
从前许榴会在里面放两只笔，因为陈解咎爱把卷子拿过来休息室做。
陈解咎感到头晕，他让章弥先离开，随后魔怔了一般找到之前的链接下单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床品，他蹲在床边，头痛开始漫延到他头脑深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口都过分灼烫。
他应该早点正事做。
电脑……对了，电脑，他应该去检查电脑里有没有重要文件，他暑假要在这里实习了，他还要使用这台电脑办公，他得快些完成排查任务，好快些步入正轨，快的话，他今天下午就能开始。
“350216”
再次输入这串数字，陈解咎冷静得出奇，像是这只是串寻常组合，没有其他含义。
屏幕亮起，他进入总盘排查，一份份点开看，他高中的信息技术课其实学的一般，他不爱捣鼓这些东西，所以他做得有些磕磕绊绊。
直到他发现一个名为“视频” 的文件夹，言简意赅，很明显里面装的是视频，至于是什么视频……
陈解咎双击，居然显示文件夹加密，需要输入密码，陈解咎毫不迟疑，再次输入350216，竟就这样蒙对了。
里面的视频一一铺排开来，里面视频命名也很简洁，很明显是用的日期，陈解咎随便点开一个名为“541213”的视频。
突兀的喘息声响起。
陈解咎盯着画面中白花花的肉体，头一次感受到十成十的愤怒与恶心交杂的感觉，他几乎下一刻就要吐出来。
他强忍着关掉了视频，又将电脑关机，他开始往家里赶，与此同时脑中仍旧无法遏制地回播刚才的画面——那是许榴与章恩暮的调教性爱视频，许榴如同一只狗一般趴在地上，被章恩暮羞辱，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
他回忆起酒店那日，这两个许榴，竟如此相似。
他赶回家，凭着满腔愤恶冲到许榴房间，他没敲门，猛地推开，房间里响起剧烈的撞击声，许榴正坐在床上玩手机，听到这动静吓得抖了抖。
陈解咎已无法控制自己，或许从拉开抽屉发现笔消失的那一刻，他内心的防线开始动摇，他悲凉地发现有的事实无法掩盖，许榴从他的生活消失，并不是一件让他感到快意的事。
他抓住许榴的手臂，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许榴！你解释给我听。”
许榴面色一白，而后迅速转化为疑惑与恐惧，他呜咽着没开口，身子抖着，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发难。
“许榴！你——”
陈解咎话没吼完，感觉肩膀被人拉住，他转过身，竟是许施颜出现在他身边，想要此刻如同一个火药罐的他离开自己的儿子。
“陈少爷，你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小榴的情况经不起你这么吓。”许施颜激动得双眼通红。
陈解咎不欲与许施颜浪费时间，只死死盯着许榴，想要再次开口，却见许榴哭了出来，不断嚎啕，眼泪啪嗒啪嗒掉，一句话也不说。
陈解咎和许施颜同时愣住了。
许施颜趁着这时机，猛地将陈解咎撞开，女人身材娇瘦，这一下是两败俱伤，她勉强扶着床才站稳，哽咽而又声嘶力竭地说：“陈解咎，你满意了？毁了许榴你现在满意了？”
“你……”陈解咎感觉自己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耳边都是许榴的哭声和许施颜的诘责。
“陈解咎！我儿子变成这样，而你高考考那么高，你很得意吧？”许施颜苦笑，那张和许榴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此刻难看得很，她抓着心口，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
“你知道吗？674分，小榴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也是这个分，他从来都是这个水平，但他高考只考了603，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施颜双目发红，这双眼睛和许榴太像了，陈解咎错觉是许榴在质问他。
“他发了高烧，最后一门考到一半直接晕倒，而他高烧是因为他高考第一天晚上，陈卫枰把他锁在了阳台，把我支去了酒店，那天在下雨啊，他孤立无援……”许施颜终于崩溃，大喊道，“陈解咎！陈少爷！他确实是你瞧不起的私生子，但他是我许施颜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已为你铺了那么久的路！”
“你走，你走啊！从许榴房间出去！你不要待在这里，许榴看到你总是伤心。”
许施颜说完这句话，不再看陈解咎，而是转身去安抚许榴，女人将许榴抱住，如同安抚一个幼子一般抹去眼泪。
陈解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不知何时，他和许榴之间已经是如此水火不容，为什么他们会走到现在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