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许施颜来了,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理,陈解咎一直到许榴接受完检查回到病房并心情稳定后才通知许施颜。
二人在病房打了个照面,陈解咎在电话里已经把大致情况说给了许施颜听,所以二人没多的交流,许施颜出来地很急,穿了件普通的米色大衣,花着淡妆用以遮掩憔悴的面色。
“多谢陈少爷照顾小榴,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你回去吧。”
许榴很明显认识他的母亲,在许施颜进来时,一双眼便死死盯着女人,陈解咎无话可说,对于十岁的许榴来说,自己确实不如许施颜熟悉。
走到门口时,他余光瞥见二人抱到了一起,许施颜语调里带着克制的哭腔,她轻声唤许榴:“小榴。”
陈解咎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紧了紧,出去了。
后面一个星期,陈解咎没来过医院,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同时还要兼顾深港的安排,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疲惫,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自己最近总是会无缘无故想到许榴,想到许榴看他那个陌生又畏惧的眼神。
许榴多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许榴充满爱意的眼神,他明明不喜欢,他想,他只是习惯了。
临高考前一个星期,陈解咎搬回了家,从父亲口中他得知许榴早已回来了,想到许榴对他的态度,陈解咎便没去找许榴,自己洗漱完了就睡了,半夜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他门外响起脚步声。
陈解咎打开门,按开灯,对面是许榴的房门,底下蹲着个人,是许榴。
“许榴?”如果陈解咎没看错,他出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许榴没说话也抬头,陈解咎蹲下身,把人拉起来,许榴乖顺地跟着他的动作躺到他怀里,陈解咎正想着许榴莫不是梦游,就听到许榴喃喃道:“陈解咎……”
“你想起来我是谁了?”陈解咎惊讶地看着许榴。
“没,没有。”许榴摇头,不大清醒。
陈解咎忍着心里的起伏,把许榴带回房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许榴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了?”陈解咎问。
“这不是我家。”许榴说。
“怎么了?住着不习惯?”陈解咎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许榴听不懂人话似的,只重复:“这不是我家。”
“那你家在哪里?”陈解咎耐着性子问。
“知春路16号。”许榴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这应该是许榴十岁时的住址,陈解咎在脑子里搜寻这个地名,一无所知,看来是个小地方。
“嗯,我知道了。”陈解咎回答。
许榴看着陈解咎要走,牵住陈解咎的衣角,固执地问:“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你答应我的。”
“你和你妈妈搬家了,现在你们住这里,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以前的地方回不去了。”陈解咎凌晨三点被吵醒本来就烦,和许榴谈话又让他觉得自己总是在说废话,他敷衍地说完,打算赶快把人哄睡着了自己就去睡觉,哪知一听到这话许榴眼眶竟瞬间湿润,俨然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解咎大惊:“喂,许榴,你……”
男人忍住了,没落泪,但抓他袖子的手更紧,陈解咎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他听到许榴又问他:“那他们还会再来吗?”
陈解咎不明所以:“谁?”
“就是他们,很凶的那些人,会欺负妈妈和我的那些人。”许榴说。
陈解咎隐约察觉到这是个了解许榴童年的好机会,便顺着许榴的话说下去:“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
“那我可以一直都吃这些天吃的饭菜吗?可以一直住在这么大的房间里?”
“对。”
许榴的眼泪掉了出来,陈解咎在这一刻反应过来,方才许榴那模样不是因为恐惧和悲伤,而是喜极而泣。
“谢谢你,”许榴说。
“为什么谢我?”
“我知道这其实是你的家,我和妈妈住在这里麻烦你了,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会还你的。”许榴说得有板有眼。
陈解咎笑了,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行。”
哪里又真的要还?他还能找一个智力残缺之人要什么?许榴说是记忆回到了十岁,可这和傻了有什么区别?思及此,陈解咎便又觉得内心烦闷起来。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陈解咎一顿胡思乱想,一定神瞥见一抹刺眼的白,许榴不知何时已经困极睡着了,下意识蜷缩起身子,睡衣领口有些大,自己方才就是被那一截雪白的脖颈晃了眼。
欢愉误人,陈解咎顿时就有了感觉,他遵从内心想要伸手,临到半空中就堪堪顿住,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许榴如今的神智,他做这些事简直是乘人之危,正要究律法起来,情智残缺之人不具备性同意的能力,他这是在违法犯罪。
唉,算了,和个孩子计较什么。
陈解咎起身要回,方才许榴那一通闹自己已是睡意全无,正琢磨着干脆通宵刷个题,余光瞥见右身侧的书桌上摊着本相册。
他走过去,借着昏暗的睡眠灯,看清楚上面的照片。
清晰度不高,看起来是手机拍摄再印出来的,照片中是个瘦小的男孩,看着约摸七八岁的样子,背靠灰墙,衣着简单黑发柔软,脏兮兮的看着凄惨无比,倒是眉眼带着点笑,隐隐约约已有些瑞凤眼的雏形。
约摸想起白日里许施颜是待在许榴房里的,大抵是在拿旧照片帮许榴恢复记忆。
那这照片上的小孩就是许榴没跑了。
陈解咎目光死死盯住这张照片,一股巨大的熟悉感翻涌起来,按理说虽然这是许榴,但这个年岁的许榴和如今的许榴是大不相同的,自己强烈的熟悉感委实是古怪,正努力回想着在记忆回廊里穿行,忽然一阵剧烈疼痛钻到脑子里,带着手筋发软,没拿稳,相册就要掉到地上。
陈解咎头痛欲裂之余还惦记着许榴在睡觉,精装册子重极了,书脊撞在地上怕是声音不小,便急忙弯腰双手去接,好在接住了。
他松了口气,抬起手来,要归回到桌上去,却见方才一顿手忙脚乱,相册在空中翻了几页,他低头瞧见的就是张刺目得不行的照片了。
这张照片上的许榴他倒是认得出来,和如今的许榴比只是青涩了些,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了,眼尾上挑,即使只是微微笑着,也依旧精致昳丽摄人心魄。
只是许榴身穿白衬衫牛仔裤,身边站了个人,那人分明就是章恩暮!章恩暮靠着许榴,手臂搭在许榴肩上。陈解咎看着两人贴得亲密无间,只觉得气得喉咙都发烫,忍住当即撕了这照片的冲动,搁下相册,出了房间不去自讨烦恼了。
这一番下来陈解咎再不记得去想那男孩为何面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