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解咎记得自己见许榴第一面。
许榴和那个女人一道来的,来的时候青年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衬衫,伸出手要和他打招呼,笑容虽然腼腆,但也得体,最漂亮的是那对瑞凤眼,笑起来时陡然增了与年龄不符的魅气。
陈解咎那时候才十岁,算命的说他十岁这年有个劫,所以他才叫这个名,现在想来,那个劫就是许榴没跑了。
从许榴来,他便眼睁睁看着许榴的母亲被扶上陈家夫人的位置,别墅里的所有仆人都集体大换血,没有人再记得他的母亲,许榴成了陈家大少爷。
陈家大少爷姓许,搞笑,许榴也没点自知之明,如果父亲是真心对他,怎么会不给他换姓?
初秋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叫醒陈解咎。
陈解咎从床上起来,打开手机,才早上八点,七八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杜珂。
“喂?今天不是放假吗?”陈解咎才睡醒,语气里游荡着一丝不耐烦。
“哥,快来快来,来渭清。”杜珂显得异常兴奋。
渭清是暄城二环西路的一处小的书店,陈解咎之所以记得这个地方,是因为杜珂曾经在这里和人干过架,然后被打得狼狈不堪,自己过去救的场,杜珂鼻青脸肿的样子实在特别,所以陈解咎印象深刻。
“去那儿干什么?你又和人打起来了?”
“不是不是,是有别的事,你先来了再说。”
电动车停在西路23号,青年从憋屈的小电驴上下来,吐槽一句许榴怎么买车这么迷你。
陈解咎瞟一眼生了不少锈的烤漆门牌,微弯腰,大步跨过门槛,差点和一棵老石榴树迎面撞上。
他抬手摸了摸一颗凑到眼前的石榴,红润有光泽的表皮摸起来光滑极了:“长这么快?我记得两年前你打架的时候枝干还没到伸到门口来吧?”
“行了哥别老提那茬了,今天找你来是有正事的!”
杜珂从隔间的小屋里出来,陈解咎这才发现杜珂居然把那头万年不变的红毛染回了黑色,身上的衣服也比起往日更低调了。
“你这是……”
“是这样的……”杜珂走近,“这间书店的老板年底的时候不打算干了,这块位置要转让,我就想把他买下来,但是吧……”
“缺钱?”陈解咎皱眉,杜珂也是富家公子哥,他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陈解咎并不觉得杜珂会缺钱,这块地虽然说在二环线内,但到底不是繁华中心,价格也不会贵到杜珂无法承担。
“不不不,是我爸不同意我买,我就说是我俩想一起搞起来创创业,我爸一听有你参与肯定就同意了,你多靠谱啊!”
这话说得没错,陈解咎从小到大在父亲的朋友眼里都是很靠谱的,不打击不闹腾,关键是成绩还好,有这些特质的男高中生在普通家庭里都难得,更别提还是在上流社会了,陈解咎真是少见的一表人才。
陈解咎没急着答应,而是反问杜珂:“你要这地方来做什么?”
杜珂神神秘秘道:“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陈解咎跟着杜珂走近里室,空气清新淡雅,竹制矮桌上焚着香薰,陈解咎闻不出来是什么香料,只依稀感觉在哪里闻过。
视线往上,陈解咎看见了坐在矮桌旁边的女人,身着素雅白旗袍,黑发挽着,没化妆,但依旧很精致的收拾过,这张脸,陈解咎见过——在昨天晚上的酒吧里。
得,是给他下药那女人。
“这位是书店的主人阿檀小姐。”杜珂转身看向女人,“阿檀小姐,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想要与我合资买下您房子的合伙人,姓陈,您像叫我小杜一样叫他小陈就好。”
“小陈你好,别来无恙啊。”女人起身,朝陈解咎点了点头。
和昨日气质大相径庭,要不是女人后面那句别来无恙,陈解咎甚至会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阿檀小姐,你也是。”陈解咎皮笑肉不笑。
简单而无意义的寒暄几句后,杜珂成功和阿檀签订了购房协议,陈解咎签字时努力忽视女人有如实质的目光,好不自在。
“那么,我还有工作,就先离开了,你们看着收拾,再有问题联系我?”女人眨了眨眼,转身走得十分潇洒。
等到门被关上,陈解咎坐下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杜珂,问:“别告诉我你想撮合我和她。”
“哪有的事!”杜珂大惊失色,也搬了个椅子坐下,“她对谁都有点意思,就是这种性格,我能看不出来吗?而且你还这么年轻,我怎么舍得你英年早婚!”
陈解咎扶额:“所以?”
“给徐喆要的。”杜珂晃了晃手机,得意洋洋道,“这不,联系方式到手,后续我把徐喆带来,再找点理由让那阿檀来,见面机会这不就有了,一来二去,阿檀就算对喆子没兴趣也能混个脸熟吧?”
“看不出来你对喆子的感情发展这么上心,大费周章搞这出。”陈解咎摆摆手,无奈道,“随你吧,钱你自己出哈,没我什么事我走了哈!”
“好嘞您慢走~”杜珂左手拿着刚签完的合同甩手帕似的甩甩,然后屈膝半蹲夸张地行了个礼。
陈解咎简直没眼看,转身立刻就走了。
陈解咎一路憋屈地骑着小电驴回到家,推开门看见许榴站在客厅里。
这是个稀奇事,许榴今天明明是在上班的,怎么会出现在客厅,还一副穿戴整齐的样子,显然是打算去上班但又没出发。
“你出门了?”许榴站起身。
拍了拍自己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很难看出来?”
“出去骑的我的电动车?”许榴的声音有些急,陈解咎听着感觉像是生气。
“不然呢?我又不能考驾照,车库那一堆车我只能骑你的小破玩意。”陈解咎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是自己骑了许榴的车让许榴上班迟到了吧?自己没驾照又不是许榴没驾照,许榴完全可以开车库里其他车去。
“骑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许榴显得异常地激动。
“你又不在,再说了我以前骑的时也不用那么麻烦啊,你今天怎么了,看我很不顺眼。”陈解咎也有脾气了,看这情况许榴明显就是因为昨晚的事今天随便找了个理由和他开火,许榴最让他讨厌的一点就是虚伪,面对着父亲时一副安静听话不争不抢的模样,面对着他时又时不时露出马脚,说到底还是看不惯他。
许榴走近到陈解咎面前,严肃地问:“现在车在哪儿?”
陈解咎低头,从陈解咎的的视线能看见许榴微松的衬衫领口和打得规整的暗蓝色提花领带,一年多了,精英打扮的许榴还是让他感到不适应。
“地下车库。”陈解咎平静道。
许榴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门口,开门出去了。
两秒后,陈解咎从牙缝里憋屈的挤出四个字:“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