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宁从似云来后门闯进去时, 正巧遇上个新进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本是想出来给打水梳洗,被这青面獠牙的鬼影一吓,差点魂飞魄散。
“别出声。”谢怀宁跌跌撞撞走上前伸手攥了她的手腕将人拦下, 将面具移了上去露出大半张脸,在意识溃散的边缘, 低声说了句道:“送我去苗乌那里。”
虽然谢怀宁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是由于他这张漂亮的脸, 又与自家老板关系亲密, 楼里稍微说的上话的几位姑娘都知道这么个人。
不巧的是, 这小丫鬟却不知道。
她才刚刚到这楼里十天,连楼里的姑娘都没认全,更别提对似云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但知道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鬼祟,她心中到底松了口气, 吃力地将人扶住了小声问道:“公子, 苗乌是谁?是楼里的姐姐?”
谢怀宁却没有力气再回话了, 他闭着眼紧紧抿住了嘴唇, 混沌的意识全部被用来对抗身体里愈发汹涌的情潮。
小丫鬟见问话无果,也没了主意,看了看这漂亮男人一身不俗的衣料,想来应该是哪个当红花魁的入幕之宾,犹豫了片刻,连拖带拽地将人往廖小小他们的住处带。
廖小小正要出去见客, 听到外面有人影晃动, 停了补妆的动作, 起身过去开门。一低头, 对上张气喘吁吁的脸。
“小小姐。”
廖小小挑了挑细长的眉, 正准备责备这新来的姑娘不懂规矩, 怎么没经允许就私自将个男人带到了这里,但话还没说出口,余光瞥见谢怀宁的侧脸,将人认了出来。
她望着对面的小丫鬟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擦了把汗,连忙解释道:“这位公子突然从后门来,说是要找什么‘苗乌’,说完便这样了,我不知‘苗乌’是哪位姐姐,就只能带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见。”
廖小小自然是知道自家幕后老板真正的名字的,听到这里,心中更加疑惑,想了想说道:“人留在我房里,你去后院西边最里面那个屋子去找苗乌……就说小公子有些问题,让他过来看看。”
说罢,看着对面那张表情懵懂的脸,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补充了句:“那是咱们楼里的老板,是个看起来模样俊秀的男人,可别再说什么姐姐了。”
小丫鬟懵懂地点点头,赶忙又转身去了。
廖小小转身将谢怀宁扶到了床上。
手下的身体烫的像是个小火炉,廖小小就着灯光,见他白皙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不正常的红晕,鼻息也不若寻常平缓,心中猛地一跳。
她早已经不是不晓事的小女孩了,看他这种情态,分明是中了什么烈性情药的样子。
可这到底是老板的人,这似云来里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对他敢出手?
想了一圈,没能找到什么可疑人选,正思索着,在外面侍候的姑娘敲门来催:“小小姐,您准备好了吗?相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廖小小眉头微微皱了皱。
她本来是想等苗乌过来再离开,但是梁相她毕竟开罪不起,犹豫地又看着床上的谢怀宁一眼,暗忖:这院子也就这点大地方,人至多盏茶工夫也就到了。何况他一个男人,就算中了药,也不至于吃别人的亏。
想罢,对外应了一声“来了”,匆匆开门走了出去。
谢怀宁感觉自己仿佛是一条缺水的鱼,正在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灼心的渴意和某种叫人难以忍受的痒相互纠缠,折磨得人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突然感觉有人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应该是个男人,却不像是苗乌那样,懒洋洋的连脚步声都习惯性地带着些拖沓的尾音。
他的步子缓而稳,似乎是因为不熟悉房间布局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即朝着他躺着的床榻走了过来。
晏凤珣冷着脸打量着这件充满了脂粉香气的屋子。
无论是从屋子里那张格外显眼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梳妆台,还是随处可见的颜色艳丽风俗的纱裙,无处不在透露着他所闯入的,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要来这里的真的是谢怀宁……
是他又能怎么样?
晏凤珣突然找回了一丝理智。就像当初他所说的,大夏并没有禁止官员去妓院的禁令,他已及冠又未娶亲,便是去了又能如何?值当叫他追来这一趟。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以太子之身来青楼,后果可要比谢怀宁来要严重的多。
晏凤珣感觉自己似乎是晕了头,或者是被什么附了体,竟然一时冲动做出了这样的事。
而且苗乌又是谁?
他想着刚刚从后院进来,正待回过神要走,却撞上的小姑娘。那姑娘应是把他错认成了谁,埋着头结结巴巴说小公子出了问题,要他过来看一看。
他问了一句是不是带着个鬼面具的公子,见对方连连点头,不知怎么,本来欲走的脚步怎么也挪不动了,竟跟着她的指引就走了过来。
好在虽然是个女子房间,但是屋子里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多余的第三人。
晏凤珣缓缓走到床前,低头看着床上那人,见他红扑扑的一张脸,身上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呼吸的热度高的简直有些惊人了。
晏凤珣自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俯身凑近看些,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只是手还未接触到谢怀宁的皮肤,电光火石之间,却见原本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青年陡然睁眼暴起,单手锁住他的咽喉,身子疾如闪电,以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将他死死地定在了床榻上。
晏凤珣本就未防备,他身子重重地砸在床上,喉咙因为对方的力度而产生了呼吸困难的痛感。
他毫不怀疑,明明看上去只是一双纤弱得只能拿得动笔的手,这一刻的力量却能轻易拧断他的喉咙。
他微微抬眼,月色与灯火交织投映在谢怀宁的眼里,他甚至能看清他眼尾因为热度而洇出的一抹妖艳的绯色。
谢怀宁头上欲坠不坠的狰狞鬼面向下睥睨着他,与他那一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深灰色眼瞳产生了交织,晏凤珣有那么一瞬间,恍然回到了四年前,在前江那个充满了血腥与硝烟的夜晚,他似乎也是这样,被一个带着青铜鬼面的少年袭击。
无法挣脱。
“太……子?”
谢怀宁眯了眯眼,努力从混沌的视线中分辨来人。
“是。”晏凤珣躺着仰望着他,目光却晦涩,他低声道,“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解释?解释什么?
他为什么要解释?
谢怀宁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浆糊粘住了,他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却无法运用已经停摆的思维做出任何回应。
来自对方身上的淡淡的冷梅香气冲淡了屋子里甜腻的脂粉味,令他晕眩沉重的身体获得了片刻轻盈的自如感。
谢怀宁凑近了些,眼瞳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水色,不够清醒,却足够蛊惑人心。
他嗅了一口这冷梅,跟随着本能看了晏凤珣一会儿,突然说道:“你身上好香。”
他问:“我可以亲你吗?”
晏凤珣瞳孔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觉得谢怀宁可能疯了。
但虽然是这么想,在那唇落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明明有余地挣脱,却竟依旧没有拒绝。
谢怀宁说的亲,就真的只是孩童一般亲昵的贴近。
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在他的唇角上,似有若无的甚至严格说来都算不上一个吻。
只短暂的两秒,像是渴望被满足了,谢怀宁身子微微动了动,又退了回去。
但晏凤珣自始至终没有闭眼,拧紧了眉头与他对视。
晦涩难明的视线纠缠着他的,谢怀宁渐渐清醒。
他看着晏凤珣,自己刚刚如同登徒子一般孟浪的行为慢慢在脑海中闪回,他略有些懊悔地说了声“抱歉”,正准备退开,可人还未动,却见晏凤珣突然伸手拽住了身上的人,仰面将自己送上去,给了他一个真正的深吻。
不,不是谢怀宁。
晏凤珣想:是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