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神田诗织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面前的陌生少女。

  念头一闪而逝, 她眼前很快落入一片黑暗。

  ……

  再度醒来时,神田诗织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一间四面封闭的房间里。

  没有窗,只有门板设计了一个四方形的玻璃小口, 微弱光线透过玻璃小口透进来,四周墙壁镶嵌着金黄色的符咒。

  她左右张望一圈, 觉得这很像监狱里的审讯室。不过因为有符咒在,这里看上去没有那么沉寂冷肃, 反而多了一点迷信玄学的味道。

  神田诗织试着唤起咒力。

  果然不行。

  那些符咒的作用似乎就是压制咒力。

  她沮丧低头。

  脖子……特别是喉咙那里, 火辣辣的疼,可见那名陌生少女是用了狠劲儿的。

  她想摸摸那块伤到的地方, 但因为手被绑着, 没办法自如行动。

  神田诗织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想整件事的经过。

  首先, 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女会突然袭击自己。

  这让她紧张又迷惑。

  力气很大,看着完全不是这副娇小纤细的身躯所能爆发出来的。竟生生卡着她的脖子,把她单手提起抵在了墙面。

  不、等一下。

  在昏迷前, 她应该是听到了什么的。

  那个少女,分明动了动嘴唇。

  神田诗织仔细回想。

  ……想起来了!

  少女称呼她为:“该死的魔女。”

  凭借一颗聪明的脑袋瓜,她觉得自己好像弄明白了。

  总之,那名银发少女不仅是术师……又或者诅咒师, 并且还清楚她的身份, 从言语中的透露可知少女袭击她的目的与莎缇拉有关。

  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很快, 神田诗织又冒出一个新的疑惑。

  从少女雷厉风行的出手速度来看, 那人不含丝毫犹豫, 下手狠辣,杀意凛然, 却不知为何在最后改变想法,留了她一命。

  想到这里,神田诗织不禁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她人被绑着动不了,就往左点下脑袋,又往右点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做了套头部热身运动。

  还好还好,她的头还在,没有分首行动。

  但这里好像是敌方的大本营,也不知道她这颗绝世聪明的脑袋瓜还能保存多久。

  得想个办法把少女反杀了。

  她正忧心忡忡地思考着,房间外却忽然传来了几道交谈的人声。

  神田诗织想了想,看向自己的腿。

  脚腕被绳索绑着,但好在房间空无一物,没有跟别的固定物件绑在一起。所以如果她蹦跶蹦跶,像条咸鱼那样努力弹跳的话,理论上是能靠近门那边的。

  她扭动着身子,弹跳到了门板附近。

  然后小心探出半只眼,贴着玻璃小口观察着外部情况。

  嗯……是那名银发少女。

  还有个蓝发的、咦?那不是上次袭击她的人形咒灵吗?

  他们是一伙的?

  她左右调整着角度,仔细观察。

  啊。后面还有一个火山头咒灵。

  身上背了个人。好像昏迷过去了,粉毛,后脑勺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看。

  看到了咒术高专的制服。

  “……”这不是她异父异母的亲生弟弟虎杖悠仁吗!

  神田诗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她听见火山头称呼那名妹妹头少女为里梅,张开一嘴缺了口的黑牙,问:

  “「浴」准备好了吗?”

  里梅看向火山头背上的虎杖悠仁:“自然。面对宿傩大人,我怎敢怠慢?”

  说着,里梅缓步走向虎杖悠仁。

  他从宽大袖袍里掏出一个大盒子。

  打开,里面是六根紫红色的宿傩手指。

  “这是花御潜入忌库拿来的,宿傩大人身体的一部分。”

  里梅垂眸,从中小心拿起一根手指。

  天元死去,忌库结界随之消散。咒术高专虽重建了另一个高强度的结界,却到底无法做到像天元那般,将唯一正确的通道藏于无数门扉之中。

  这样一来,倒是让花御最大程度地发挥了草木精灵的特性。

  若是先前的忌库结界,对于如何找到正确道路潜入忌库,几人还要费一番脑筋。如今仅仅依靠形似草木的特性,便足以在不惊动结界的情况下成功执行计划,倒是方便不少。

  “交给我罢。”里梅道,“我会带着容器去「浴」中,再在那里服下手指。”

  火山头把虎杖悠仁交给里梅,真人好奇凑近手指,想上手玩两把,被里梅毫不客气地以寒冰逼退。

  “哇,真可怕。”

  真人翻个白眼,缩回手,戏谑,“不过啊,真的能有用吗?你说的那个什么,「浴」?”

  里梅平静道:“咒术高专存有的六根,加上我们在外搜集到的六根,现在宿傩大人的手指已经高达十二根。”

  “用经由几百年时间而积累下来的,无数强大咒灵融化过滤而成的溶液浸泡。再让容器一口气吞下十二根手指……”

  “毫无疑问,「魔」的灵魂会占据上风。”

  见里梅这么笃定,咒灵们也闭了嘴。

  真人转了转眼珠。

  一条扭曲的手臂突然冲到了神田诗织面前。

  隔着层钢化玻璃,掌心正对着她,生命线的位置裂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珠蠕动着钻出,在她眼前咕噜噜地转来转去。

  “……”这小别致,长得还挺掉san。

  她默默缩回脑袋,听见真人兴奋的声音:“这家伙交给我杀,可以吧?”

  “?”

  她感到脖子一凉,失语。

  这人是有多恨她?

  里梅想都没想,冷声拒绝:“不可。”

  真人问:“为什么?”

  神田诗织也默默竖起耳朵。

  里梅:“她是魔女的容器,要不是那个可恨的魔女……她必须为宿傩大人亲手所杀。届时我会将她带到宿傩大人面前,用魔女喷洒的血来庆祝宿傩大人的新生。”

  “……”

  好家伙,看来这里梅才是最恨她的。不仅恨她,还是两摊素面的超级毒唯粉。

  里梅态度坚决,真人也不想为了一个将死之人与里梅闹翻。他可惜地咂嘴,双手一摊,表明自己放弃的态度。

  聚集起来的人暂时散去。

  神田诗织观察完形势,估算一下敌我战力差距,顿时悲从中来,焉巴巴垂下脑袋,感到自己这颗脑袋瓜岌岌可危。

  如果只有那个两摊素面毒唯粉,她勉强还能想想办法。

  可现在有那么多咒灵……再加上异父异母的亲生弟弟也在他们手上。

  她只能寄希望于五条悟他们能早点发现不对劲,然后快点找到敌方大本营了。

  不然——

  呜呼。

  她今天就要分首行动,变成惨兮兮的干尸挂在这了啦。

  ……

  东京。

  咒术高专内。

  气氛压抑至极。

  家入硝子看着五条悟。

  从方才开始,他面色就不太好看。

  成年后始终游刃有余、懒散随意的最强,连特级咒灵都能随手拧下头颅的男人,难得出现这副压抑的姿态。

  五条悟放下手机,唇角拉得很平:“她没有接电话。”

  家入硝子知道五条悟指的是谁。

  就在前不久,五条悟还坐在会议室里与其他人商议着特级咒物被偷的事。

  同时,高专内的人收到了虎杖悠仁失踪的消息。

  说是早晨下山去市内置办生活用品,却一直没回来,电话也没联络上。这会又发生了手指被偷的事,因为虎杖悠仁是宿傩的容器,一年级学生觉得很可能有所关联,就紧急上报了过来。

  雪上加霜。

  可没等会议室内的人商讨出个结果来,五条悟突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干脆利落,步伐如风。却不是去干别的,而是随便找了个角落,低头打起了电话。

  家入硝子追出来,看见他挺拔高挑的背影。肩膀靠在墙上,银发如雪,满身肃杀。

  五条悟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

  长长的、长长的,始终无人接听的嘟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内显得无比刺耳。

  家入硝子揉揉太阳穴:“会不会是睡着了……”

  五条悟抿紧唇,打断硝子:“不会。”

  他手指速点两下屏幕,声音很冷,“我与诗织定下了灵魂束缚,无论她在哪儿我都能知道。”

  “而就在刚刚那一会,我感应了一下,她忽然高速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五条悟说,“明明今天有课,明明已经到学校了。很奇怪不是吗?”

  他声音很轻,却叫家入硝子表情微顿,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五条悟对神田诗织的动向一清二楚。

  掌控欲、占有欲、浓烈到快要叫人窒息的爱。

  短短两三言间可见一斑。

  ……也是。

  毕竟是能让那个唯我独尊的神子坠入爱河、满怀执念等待十年的情感。

  哪怕时至今日,家入硝子也并不清楚这对于好友来说是福是祸。

  但倘若真如五条悟所言那般,诗织也遭遇了与虎杖悠仁同样的事件,那这份执念或许能成为解救她的契机。

  五条悟拨出的电话接通了。

  他开了免提,所以家入硝子也能听到手机那段的对话。

  “喂?哪位?……啊,五条。我记得你,来找过诗织好几次了。”

  “在不在学校?她之前突然说身体不舒服,应该早退回家了吧。宿舍里也没看见她。”

  “书跟包都没拿,好像很急的样子。这些东西我会帮她带回宿舍的。”

  “不用谢。如果还要多休息两天,我可以帮她向导员请假。”

  嘟。

  电话挂了。

  走廊陷入了极致的静默。

  片刻。

  “我走了。”五条悟说,声音沉沉,面色冷凝。

  家入硝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

  机场灯标交替闪烁,照亮夜幕。

  夏油杰与其他两位下属从机场走出。

  连绵雨丝落入候车区。下属提前叫好了车,此刻候车区人多,车流正缓缓往前挪动。

  夏油杰低头检查着手机消息。

  车灯映亮男人半张清俊侧颜。他唇角噙笑,眉眼笼着层雾蒙蒙的薄光,低垂着那双细长狐狸眼时,表情显得温柔又多情。

  下属见他这般专心致志地发消息,好像突然恍悟了什么。挤眉弄眼,笑嘻嘻调侃:

  “会长会长,是那位诗织小姐吗?查岗?”

  夏油杰发完消息,抬头,笑了一下,没否认,只是不紧不慢地把问题丢回去:

  “对上司的情感状况这么关心?”

  下属嘿嘿一笑,憨厚挠头。

  夏油杰实力强,脾气好,对待下属也不苛刻,为人处世细致有度,因而协会里的其他人对这个会长的印象都十分不错,也没有寻常上下级那般疏离与冷漠。

  加上那看着很有福气的宽大耳垂,协会背地里甚至一度将夏油杰称为:“菩萨老板”。

  菩萨老板单身至今,一心扑在事业上,惹得一些人逐渐怀疑他可能会就这样一辈子搓火球度过。

  好在前不久,夏油杰似乎迎来了他的春天。

  这次出差买回来的生巧与女士小包,明显也是为了那位诗织小姐准备的。

  作为颇受老板照顾的下级,下属觉得,他有必要为单身至今的老板做出一点情感上的贡献。

  “会长,其实,追女孩子吧——”

  话还没讲完,夏油杰的手机铃突然响了。

  黑发男人歉意地朝下属点点头,将手机放在耳边接通。

  “悟?”

  天空乌沉沉的,云层下压,雨渐渐下得大了。

  “……”

  夏油杰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

  车流前移,道道灯影在他脸上亮起又熄灭,拓印下晦暗不清的光影。

  他垂着眼,不吭一声,忽然将行李箱推到下属怀里,自己则长腿一跨,车也不等了,径自往另一个相反方向走去。

  边走,边不忘抬手叫出鹈鹕咒灵。

  下属懵住了。

  他拉住行李箱,低头看看,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朝着夏油杰的背影喊道:

  “会长——”

  剩下的话突然哽在喉头。

  夏油杰侧过半张脸。

  男人身后是寂寥深邃的黑夜,来往车灯照亮一点他的身影,可那双眼睛看上去却漆黑无光,比冬夜还要冷,比黑夜还要沉。

  下属这才发现,菩萨会长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势竟是如此迫人而危险。

  哪怕隔着连绵雨幕,下属觉得自己好像也嗅到了那股浓浓的、带着血腥气的杀意,冷厉而阴鸷。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没再敢出声。

  只是目送着夏油杰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

  随着“砰”地一声。

  地动山摇般的震响。

  整栋楼似乎都在剧烈晃动。

  神田诗织慌忙贴住墙面,看着墙灰簌簌抖落,满脸迷茫。

  地、地震了?

  还是那种大地震?

  房间空荡荡的,她没地方躲,又听见门板外响起慌乱脚步声,隐约有“五条悟”“夏油杰”“怎么这么快”之类的交谈。

  她好像清楚了。

  是五条悟他们来了。

  她不用掉脑袋了!

  神田诗织忍不住升起一点希冀,她又仔细听了下敌方的讨论。在这短短的半分钟内,他们很快下了决定,由咒灵与改造人们去前方拖延时间。

  那只火山头说:“里梅,你记住,我们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咒灵百年后的未来。”

  天元结界不复存在,如今已不再是千年前的咒术昌盛时代,咒灵的未来一眼就能望见。

  漏瑚之所以帮里梅,也是绝望之下的殊死一搏。

  它要咒灵正大光明地站在这片大地上。

  唯一的希望,便是诅咒之王。

  漏瑚走后,里梅快步来到房间前,打开门,正巧与少女对上眼神。

  神田诗织眨巴眨巴眼,忽觉不妙。

  她竭力想要远离里梅,然而里梅淡漠看她一眼,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拽出了房间。

  “祭品也要提前了。”

  除去方才的理由之外,里梅还有一点未与真人讲清。

  之所以要宿傩大人亲手杀死这个女人,也是因为他的容器是虎杖悠仁。

  杀害与自己关系交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姐姐,会更加稳固宿傩灵魂的优势。

  神田诗织痛得眼泪直飚。

  但因为出了房间,所以她也可以使用术式与咒力了。

  脚下黑影涌动,很快就化作两把锋利的影之刃。一把横向斩断了里梅的手臂,另一把则切断了捆住她的绳索。

  鲜血四溅。

  刺眼殷红染上神田诗织的面孔。

  不知为何,里梅似乎并未对她过多设防,大意之下,竟被一击成功。

  直至那条黏连着和服袖袍的小臂滚落至神田诗织的脚边,少女已经摸着脖子大口喘息、汲取着稀缺的氧气了,里梅好像才堪堪反应过来。

  因为剧痛,里梅的面容有点扭曲。

  “真人分明说过,你的术式与咒力不足为惧……难道他骗了我?”

  神田诗织好像明白了。

  那日她初见真人时,咒力与术式用得很不顺畅,有时甚至微弱到看不清咒灵。大约是出于这个缘由,导致里梅出现了战略误判。

  她低头捂着脖子,露出来的那块皮肤已经泛起了恐怖的红痕。里梅断掉的手臂就摔在她脚边,但在方才翻滚的动作中,从和服袖袍里又掉出了一样东西。

  一截紫红色的、尸蜡般恶心的手指。

  两面宿傩的咒物。

  里梅……没有把所有的手指喂给悠仁?

  还留下了一根。

  为什么?

  是保险吗?虽然刚才一副非常笃定的模样,实际自己也无法确信宿傩的灵魂就一定能压过悠仁,所以才留下了一根,当做以防万一的火种。

  心念电转间,神田诗织当即就要伸手去捞这根手指。

  里梅瞳孔猛缩。

  他咬着牙,利用反转术式修复着断掉的手臂。

  红色的血肉与筋腱很快就再度生长出来,整条胳膊完好如初。与此同时,一栋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冰墙霎时拔地而起。

  他飞扑过去,面容狰狞:“别想碰宿傩大人!”

  有冰墙阻挡,神田诗织暂时无法够到那根手指。

  而就在此刻,她脚下影子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蠕动。

  黑影分出细细长长的一簇,如一尾活鱼般游||||||过地面,接着猛地跃起,卷过那根代表着不祥的手指,囫囵吞枣地吃了下去。

  “……”里梅停住脚步,目眦欲裂。

  他对面的神田诗织却喜出望外。

  方才她并没有控制黑影,也就是说……

  “莎提拉,是你吗?”她摸着地上的影子,眼含期盼。

  黑影似乎很想回应她,但刚颤巍巍地抬起一点,很快又无力垂了下去,再度陷入沉寂。

  仅靠一根手指好像还无法彻底唤醒莎提拉。

  也许需要一点别的什么。

  神田诗织凝神。

  再想想。

  游戏最开始,莎缇拉同样也在沉睡。而那个时候,她是拿什么东西唤醒莎提拉的呢?

  ……

  是她的血。

  她用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不过那个时候,她是把血滴在了咒物上。

  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发夹咒物了。

  但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她还是决心一试。

  而就在刚刚短暂思考的间隙内,里梅张口吹气,身后已凝结出无数尖锐冰箭,密密麻麻,似是打算将她彻底捅个透心凉心飞扬。

  怒意掀翻了他的理智,里梅好像并不准备执行祭品的计划了。

  神田诗织匆忙掰下一块冰——方才里梅用来挡住的那栋冰墙并不是规整的平面,而是突起着数道冰刺,若是离远了看,就像是一座寒意逼人的冰塔。

  她拿着掰下来的冰刺,闭了闭眼,狠狠往自己手背用力扎下去。

  冰刺穿透血肉。

  滚烫鲜血流入影子中。

  顷刻之间,黑影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着翻涌了起来。

  银发女人纤细的身影渐渐在神田诗织身后浮现。

  浑身被漆黑的影之长裙包裹着,莎缇拉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搭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冲天魅影如最坚实的城墙,挡下疾风暴雨般涌来的冰箭。而后一只影之手猛地突进过去,掐住里梅脆弱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地砖碎裂。

  里梅猛地吐出一口血。

  神田诗织走过去。

  有了莎缇拉撑腰,此刻的她就是敌方阵营中最亮的那颗星。

  她摸着自己生疼的脖子,咳嗽两声,蹲下去,看着里梅同样被死死掐住的喉咙,高贵冷艳:

  “就是你,掐我脖子是吧?”

  里梅姿态狼狈地瞪着她。

  神田诗织温温柔柔地将鬓发往耳后一掖,笑得十分和善。

  她叫出两条影之手,左右开弓,对着里梅的脸左一下巴掌,右一下巴掌,又提起他往地上摔。

  里梅想要反抗,莎缇拉微一抬手,越来越多的黑影盖在里梅身上,用不容置喙的力道把他扣在地面,冷酷地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

  神田诗织没有忘记正事。

  她异父异母的乖弟弟虎杖悠仁还被泡在「浴」里,情况不明。

  因此她并未过多恋战,清掉一点积攒的怒气槽后就站了起来,忍着手掌的痛,尝试用反转术式治愈后,抬脚往最里面、也最宽敞的那间房间走去。

  影之裙如花瓣般飘动。

  莎缇拉淡淡瞥去一眼。

  掐着里梅脖子的影之手陡然发力。

  咔嚓。

  那根支撑着人类的骨头,以一种荒诞可怕的角度,猛地对折了过去。

  里梅霎时没了声息。

  ……

  「浴」所在的房间,比神田诗织想象中的还要大。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天花板的四个墙角亮着一点微弱的灯。

  空气湿漉漉,有一股尸体腐烂后又暴晒了那样,非常恶臭的味道。

  她强忍不适,捂住口鼻,抬脚踏进去,看见快要占据整个房间的巨大浴池。

  紫色的池水,水面浮动着切得细细的、奇形怪状的肢体,零碎眼珠子随着水波飘来飘去。

  一个粉发少年坐在浴池中,正赤身裸体地背对着她。

  “……”

  神田诗织沉默两秒,试探唤道:“悠仁?”

  “哈。”

  一声轻蔑嗤笑。

  少年抬手,腥臭的紫色池水淅淅沥沥自他指尖坠落。

  他随意将额发往后一捋,缓缓转过了脸。

  那张熟悉的面庞,不知何时已爬满了黑色咒纹。

  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两面宿傩看着她们,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猩红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

  “这副姿态……难道……?不,可是咒力残秽又不对。”

  两面宿傩兀自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忽然又似突然想通了什么,眼底浮现兴味。

  “是吗。你们有办法改变咒力残秽啊。”他挑眉,笑了一下,似是夸赞。

  有点难办。

  神田诗织很伤脑筋。

  现在两面宿傩用的是虎杖悠仁的身体,她不敢太过冒险。再者,如果她没算错的话,减去里梅作为保险的那根,再加上虎杖悠仁体内原本的那根手指,现在的宿傩应该是十二指宿傩。

  再梳理一下。

  咒术高专存有六根。游戏中,冬夜探索山洞获取一根,她打败羂索拿到了五根,虎杖悠仁体内有一根——是那段时间咒术高专新找到的。

  还有里梅搜罗到的六根。

  总计十九根手指,下落已经全部找清。

  流落在外的,只剩下最后一根。

  就是不知道刚苏醒的莎缇拉,能不能打赢十二指宿傩……或者坚持到五条悟他们赶来。

  想要压制住两面宿傩的灵魂,她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只不过因为浴液、手指、两面宿傩皆是诅咒之物,她想着,如果能控制住宿傩,再用术式反转的净化效果勉力一试,说不定能对悠仁的灵魂有所帮助。

  她小声:“莎缇拉。”

  银发女人低头看她。

  神田诗织问:“能赢吗?”顿了顿,她更加小声,“能……控制住宿傩吗?他用的,是我认识的人的身体。”

  素白双手搭在姐姐肩膀,莎缇拉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安慰、笃定。

  两面宿傩看出两人战意,也跟着兴奋起来。

  一个是争夺秘宝与他打成平手的术师,一个是为求复仇联手天元封印他的魔女。

  这场千年前的大战,如今因缘际会,在千年后又再次得以延续。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了。

  这是「因果」。

  这是「命运」。

  他感到热血沸腾。

  池水唰地泼墨而下,两面宿傩袒露着精壮身躯,自浴池中站起,随手抄起里梅备好的浴袍披上,唇角噙着嗜血笑意。

  “来,再战!”

  无形斩击激荡开来,将偌大浴池混着池水生生破开。

  回应他的,是漫天涌来的漆黑影潮。

  ……

  这里设下的结界稍微有点麻烦。

  五条悟转过一个拐角,又再次回到同一条走廊。

  他停下脚步。

  方才进来这栋楼时,因为结界的特殊性,五条悟夏油杰在门口失散。

  他不想再耽搁时间,不耐烦地抬手,捏出「茈」的手印,打算直接暴力破除。

  忽然,他动作微顿。

  偏首,勾起一点眼罩,缓慢看向对面。

  三只特级咒灵。

  火山头、缝合人、章鱼人。

  来势汹汹,非常戒备地盯着他。

  五条悟笑了一下,活动了下指骨,很轻松的模样。

  “嗯,排队送死,省去我找的功夫了呐。”

  火山头说:“五条悟!那个魔女——”

  话音未落。

  漏瑚倏地发出一声闷哼。

  仅是顷刻之间,它的手臂就往内凹陷出了恐怖的弧度,只剩下一截连着骨头的薄薄皮肤,岌岌可危地挂在身体上。

  漏瑚低头看一眼彻底报废的胳膊,瞳孔骤缩。

  身为四天灾之一,同样也是咒灵中的顶尖存在。它知道五条悟很强,却没想到……

  没想到两方差距竟有如此之大。

  它边用咒力修复,边心情沉重地看向五条悟。

  不期然间,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五条悟不知何时,已经将眼罩全部摘了下来。

  那双瑰丽若璀璨蓝宝石的眼里冰冷一片,积聚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暴风雨。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了咒灵两秒,勾唇,嗤笑。

  “哈啊。一群猪脑杂鱼,倒是挺会做白日梦。”

  哒哒。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雪发男人一步步逼近,属于最强特级的恐怖杀意霎时倾泻而出,沉沉席卷过每个咒灵心间,叫它们胆颤了一下,冒出细密冷汗。

  五条悟眯了眯眼,口吻轻快:

  “来啊。让我一个个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

  解决掉三个喽啰后,五条悟成功与夏油杰会合。

  黑发男人身上渐了不少血迹,白衬衫濡湿一片,显眼得很。

  五条悟瞥他:“受伤了?”

  夏油杰摇头:“是咒灵与改造人的。改造人数量有点多,费了点功夫。”

  那只奇怪的杂草咒灵有点费力,但好在他也有对付领域的方法。

  袚除完咒灵,剩下的改造人稍微让他头痛了一番。

  数量实在太多。

  赶时间,他放出了一些咒灵,让它们接着跟改造人缠斗,自己则继续往前。

  然后,就到了面前这条路。

  这好像是正确的、通往二楼的楼梯。

  夏油杰与五条悟上了楼梯。

  “悟。”夏油杰提醒,“也许,我们会见到两面宿傩。”

  把虎杖悠仁掳走,同日高专咒物失窃,很容易就能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手指,没猜错的话,应该已经全部喂给了悟的学生。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绑走诗织的用意,也不清楚还剩下几个同伙。

  不过……

  夏油杰眸光冷沉。

  他会让那些人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五条悟点头,淡淡:“我知道。我有心理准备。”

  “而且。”

  他微微掀眼,似乎感受到了咒力流动,六眼定定看向一个方向,“魔女与诅咒之王已经打起来了。”

  刚上二楼。

  夏油杰与五条悟一下就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少女。

  ……与方才出现在话题中的主人公两面宿傩。

  传说中的诅咒之王,被嫉妒魔女压在地上痛扁,已经昏迷过去。而神田诗织正神清气爽地蹲在两面宿傩身旁,拿手指蘸着血,兴高采烈地在他脸上画王八。

  五条悟:“……”

  夏油杰:“……”

  啊?

  -

  “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

  高专医疗室内,虎杖悠仁双手合十,跪坐在地上,面色诚恳。

  少年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的伤被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治好。明黄色的卫衣,浅蓝牛仔裤,没了那股残虐嗜杀的气质,又变回了神田诗织记忆中那个乖巧元气的弟弟。

  神田诗织摆摆手:“没关系啦,都过去了。”

  当时与五条悟夏油杰会合后,她利用术式反转的净化效果,压下了占据悠仁身体的素面灵魂。

  只可惜她的反转术式与五条悟一样,是个只能治疗自己的单机奶妈。她无法治疗打斗时悠仁受到的伤,那会反转又用得很勉强,连自己的伤口都只治了一半,最终在夏油杰牌救护车的保护下,两人被紧急送往了东京咒术高专。

  联网奶妈家入硝子素手一抬,把两人血线成功抬满。

  既然证明了净化效果对两面宿傩也有用,接下来就可以慢慢净化掉悠仁体内的诅咒。

  在外流落的手指也只剩下一根,两面宿傩的完全复苏已彻底成为天方夜谭。

  总之,事情完美解决。

  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五条悟与夏油杰却不这么认为。

  这次绑架事件好像把他们刺激到了,这阵子只要她一回头,不是见到五条悟那张若有所思的脸,就是夏油杰那双幽沉沉的乌眸。

  “……”

  这表情,她可太熟悉了。

  游戏里这两人把她关小黑屋时就长这样。

  她忍不住说,“尾随是犯法的。”

  五条悟摸着下巴,轻飘飘:“没有喔。目的地一致,怎么能算STK呢。”

  她又转向夏油杰,强调:“小黑屋也是犯法的。”

  夏油杰微妙地停顿一秒,扬起温和笑容:“嗯。我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

  神田诗织:“……”

  她欲言又止。

  是谁啊,干出把她绑架到魔女教这种没品事的人。

  时间渐渐过去,来到大晦日当天。

  五条悟说,大家一块聚一聚。

  夏油杰说,要补上十年前没能一起度过的新年。

  五条悟挑了一家在寺庙附近的餐厅。

  大晦日,餐厅为了挣钱而通宵营业,恰好,那一块又会放跨年烟花。

  这样一来,走到外面就能听见古朴的钟声,看见天空绽放的绚丽火树。

  家入硝子捏着扑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笑道:“好久没这样聚过了。”

  庵歌姬打出一张牌,怨念地盯着五条悟。

  “要是五条没来的话……”

  五条悟动动耳朵,懒洋洋从桌面上抬起一点雪白脑袋。

  “嗯?是因为觉得我太强了没游戏体验吗?讨厌啦。这么夸人家,就算是我也会害羞的喔。”

  最强很臭屁地翘起鼻子。

  “你!”庵歌姬看上去鼻子都快气歪了,激动之下,身体略微前倾,手里的牌也随之暴露在光线下。

  神田诗织从牌后探出半双眼睛,抓紧时间记录。

  嗯嗯,让她来看看。很好,一张K,一张J,四张三……噢噢!竟然还藏着炸弹!

  “诗织。”

  “怎么了歌姬学姐。”她敷衍。

  “你眼珠子快蹦到我牌上了。”庵歌姬面色复杂。

  “……”

  糟糕,记得太入迷,一不小心凑太近了。

  她摸摸鼻子,讪讪缩回脑袋,重新把眼睛藏到手牌后。

  尽管已经知道了歌姬的手牌,但诗织运气实在太差,手里拿的全是杂牌。

  走牌到后面,她只剩下一张4。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紧张兮兮地盯着大家的手牌。

  坐在她身边的夏油杰笑眯眯打出一个炸弹。

  拿到本轮起手权后,他又笑眯眯打出一张3。

  神田诗织欢呼一声,搓搓手,咸鱼翻身拍下一张4。

  大获全胜,她终于扬眉吐气。

  其余人:“……”

  喂牌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冥冥切牌洗牌,看看昂着小脑袋趾高气昂的诗织,忽然笑了一下。

  “要来玩真心话游戏吗?”

  嗯、嗯嗯?真心话什么?

  神田诗织竖起耳朵,仔细琢磨一会,想起游戏里的经历,忽然花容失色。

  她慌忙想要起身,手却被五条悟抓住。

  大猫懒散地甩着尾巴,把她禁锢在自己身旁,笑嘻嘻:“要逃去哪儿?”

  神田诗织:“……”

  她低头一瞧,突然发现餐厅的桌面上被五条悟用手指蘸着茶水画了些什么。

  相合伞,两人的名字一左一右,超大超显眼的爱心。

  见她察觉到,五条悟甜甜蜜蜜地凑过去,化为一瘫软趴趴的液体猫,满怀期待:

  “怎么样怎么样?我画的是不是超级好?”

  她:“……”

  对面冥冥与硝子八卦的目光快要穿透皮肤了。

  逃,马上就得逃。

  留在这里玩这个游戏的话,她一定活不到明天。

  艰难地以尿遁为借口跑了出来。

  神田诗织擦擦额头的汗,喘口气,却见走廊里正站着一个熟悉的小小人影。

  那身影肩头立着一只漆黑乌鸦。

  她呼吸忽然一滞。

  是那个小女孩。

  是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个小女孩!

  生怕小女孩忽然消失,她下意识往前两步。小女孩转过脸,那张雪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浮现隐约笑意。

  “不用这么着急。”小女孩说,“我来,就是特地来见你的。”

  得趁这个机会全部问清楚才行。

  游戏的事,现实的事……很多很多事情。

  神田诗织张嘴,想要问的东西太多,她一下有点卡壳,不免懊恼地跺了下脚,简单整理了思绪,开口:

  “游戏,是你做的吗?还有、融合的事——”

  小女孩笑了笑,反问:“你觉得那是融合?”

  难道不是吗?

  她茫然。

  “嗯……那不是游戏,也不是融合。你认为的游戏,自始至终都是现实。”

  “……什么?”

  “我只是以游戏的形式将你引导上命运之路,并且稍微提供了那么一丁点帮助而已。”

  也就是说……

  五条悟与夏油杰不是纸片人,是活生生存在于现实的真人。

  欸?不、可是,等一下?

  神田诗织捂住脑袋,感到十分混乱。

  她张张嘴巴,却愣是没能发出声,眼里透着深刻的迷茫。好半晌,才喃喃:

  “为什么是我?你说的命运之路又是什么?”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见了命运。”

  “……”什么究极谜语人?

  小女孩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满,轻笑着走进。

  她从乌鸦身上取下一根羽毛。

  “吾乃执掌命运之神。”

  小女孩将一根漆黑如夜的羽毛递给她,“我可以看见所有人的命运,所以我预见了你身上「改变」的可能性。”

  见神田诗织迟迟不肯接,小女孩歪歪头,肉肉的小手缩回去,转而轻点了一下羽毛。

  羽毛化作流光没入诗织的身体。

  转瞬间,庞大的信息量与杂乱的画面在她眼前显现。

  破败残缺,如人间炼狱般的东京。

  走至理想尽头,以身殉道,死于挚友之手的夏油杰。

  倒在肮脏血泊之中,睁着眼死去的五条悟。

  烧得半边焦黑,连全尸都没留下的七海建人。

  ……

  她看见了许多。

  在涩谷参加变装集会却被扭曲成改造人的闺蜜。

  徘徊于永恒的生命之中,无法得到解脱的莎缇拉。

  多到她扶着墙壁,恍惚跌坐在地。

  “这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运。”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是你吗?”

  “因为我从你身上预见了改变的可能性。”

  “或者说,正因为我在那个飘雪的冬夜里找到了你,所以才你站在这里,所以世界的过去与未来才得以被重新框定。”

  “这是「因果」,也是「命运」。”

  ……

  回到包厢时,神田诗织脸庞苍白,感觉自己的魂儿还在外面颠簸流浪。

  夏油杰看出她面色不对,放下手上的牌,关切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她看看夏油杰,再瞧瞧凑过来的五条悟,想起乌鸦神刚刚给她看的残忍画面。

  背着小行囊拄着拐杖离家出走的魂魄又回来了。

  她扁扁嘴,悲从中来,登时“汪”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摸摸五条悟蓬松的白发,又揉乱了夏油杰的丸子头,最后看见倒水回来的七海建人,在金发男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唰一下站起来,猛地朝他飞扑过去。

  “七海海,我可怜的卖保险的七海海呜呜呜。”

  三个男人齐齐打出一个问号。

  五条悟黑着脸走过来,提溜起她的衣领,想把她从七海建人身上拽下来。

  可她抱着七海建人的腰死活不撒手,哭得和奔丧一样,就差敲锣打鼓列队出殡了。

  五条悟的脸顿时更黑了。

  他稍微用了点力,拔萝卜似的把她从七海建人身上拔下来。诗织转了下小脑袋,看见游戏里也死过一次的灰原雄。

  她泪眼汪汪的,眼看又要飞扑过去,五条悟眼疾手快按着她脑袋,将她强行箍在自己怀里。

  猫狐同时转过头,阴沉着脸看向灰原雄。

  灰原雄:“……”

  飞来横祸,他默默往冥冥身后躲了躲。

  夏油杰从桌上拿走一包餐巾纸,示意五条悟带着诗织到外面来。

  等到了餐厅外,他找了个隐蔽角落,抽出两张纸巾,仔细给神田诗织擦脸,有点心疼,有点无奈。

  “哭什么。”

  眼线有点花了,夏油杰贴心地帮她擦去花掉的部分,捧着她的脸哄,“妆都变成小花猫了。遇见什么事了,告诉我们,嗯?”

  “是喔。”

  五条悟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黏糊糊地蹭了蹭,眼罩下的蓝眸微微眯起,显出几分冷冽。

  “会把欺负你的坏家伙都好好教育一顿的。所以说说看,呐?”

  可惜这不是能坦诚的事情。

  神田诗织泪眼朦胧地看了看他们,说:“我只是太感动了,觉得大家都是好朋友,关系特别好。”

  五条悟愣了一下,摸摸她湿漉漉的脸,然后笑了:“什么嘛,是因为这个?”

  夏油杰也松了口气。

  没等彻底放心,又听诗织说:“悟跟杰都是我特别好的朋友。”

  “……”

  五条悟不笑了,夏油杰表情僵了。

  出走半生,婚都结了,归来仍是朋友。

  没良心的小混蛋。

  五条悟牵着诗织的手,引着她摘下眼罩。特制眼罩一点一点脱落,慢慢露出那双澄亮的蓝眼睛。

  像猫一样又圆又大,雪白的睫毛轻轻颤着。五条悟低着头,微微阖起一点眼,捉着她的手,少女软腻指肚按上他薄薄的眼皮。

  “这里,喜欢吗?”

  手底下就是六眼。

  馋好久了,那么漂亮的眼睛,一直想摸摸看。

  神田诗织点头,诚实:“喜欢的。”

  五条悟循循善诱:“可以让你摸一辈子喔!只需要你在一张纸上小小的签个名。怎么样,超级合算的吧?这可是举世无双的六眼欸!”

  “……”诗织警惕,“什么纸?”

  五条悟笑嘻嘻地从裤兜里抽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展开。

  婚姻届。

  而且男方那栏的信息已经填好了。

  ……怎么会有随身携带婚姻届的人啊!

  她立即不哭了,收回手,悄悄从五条悟怀里挣脱,后退一步,却撞上另一个温热胸膛。

  沁人心脾的冷香纠缠上来。

  她眨巴眨巴眼,看见夏油杰那张俊雅出尘的脸。

  他俯下身来,在她眼尾落下一个又一个珍惜的吻,温柔地拿舌尖舔舐掉她脸上残余的、咸涩的泪水。

  见她怔怔望来,眼眸微弯,男人盈盈笑了起来,狐狸一样殊艳。

  这个、这个也是需要警惕的人!

  她小心咽了下口水,悄悄屈了下膝盖,像块柔软的小奶酪似的,倏地一下,从夏油杰怀里滑溜了下来。

  天空突然绽放起绚烂烟花。

  点点火星将夜空映得亮如白昼,钟声阵阵,诗织听见驻足欣赏烟花的路人说,快到新年了。

  诗织松了口气。

  她匆匆忙忙转身,说着:“我去叫大家出来看烟花。”然后迅速逃之夭夭。

  五条悟与夏油杰对视一眼,俱都有点头疼。

  看来要让花心又怂兮兮的小骗子愿意对他们松口,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五条悟将头发捋起,重新戴上眼罩,捏着下巴,表情很苦恼。

  “我说啊,不会等到三十岁我还没办法抱着老婆睡觉吧。”

  光是想想那样的未来,小猫咪就觉得心碎不已,连带着皮毛也变得黯淡无光了。

  夏油杰心态倒是比挚友稳。

  黑发男人慢悠悠地笑了笑。纵容的,庆幸的,那种交织在一起的甜蜜爱意充盈着他的眼睛。

  “可总归比她突然死亡,或者消失要好。”

  比起十年前那日复一日的无望等待,现在的处境已经要好得多了。

  猎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耐心,总能等到她主动落入陷阱的那天。

  比如——

  看。

  她现在不就向他们跑来了吗?

  餐厅门口熙熙攘攘。

  都是跑出来看烟花的顾客。

  神田诗织和伙伴们站在一起。

  她仰着头,看着天空如梦似幻的火色烟花,听见耳畔“铛”地一声,在倒计时的最后一刻,也是迎来新年的第一个整点,响起了古朴而悠远的钟声。

  祛灾的107次留在了过去,代表希望的第108次钟停在了现在。

  而这次,是所有人真正迎来Happy Ending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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