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诗织走到洗手台, 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边冲水边感激一笑:

  “真是多谢你了。我男朋友在外面, 进不来女厕所,刚才我还在对着手机发愁呢。”

  她看了看女孩。

  很年轻,外表看着好像和她差不多岁数,留着齐耳短发,打扮得很中性。额头有一条长长的、横贯着的缝合线。

  是做过什么大手术吗……?

  她脑海里下意识地蹦出一个念头,视线不免多停留了两秒。女孩好像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黑漆漆的眼珠微一转动,就恰巧与她撞个正着。

  “怎么了吗?”女孩笑眯眯的。

  糟糕。

  被发现了。

  就算是她,也清楚这样盯着一个人的伤疤看着实很冒犯——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生, 应该相当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才对。

  于是她匆匆别开视线, 装作很认真的模样观察起洗手台上的灯带来。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灯不错, 挺亮的。”神田诗织郑重其事。

  女孩歪歪头, 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但好在也没追究。她看着神田诗织关掉水龙头, 将湿漉漉的手送到吹风机底下烘干, 忽然:

  “这是你的纹身吗?”

  纹身?什么纹身?

  神田诗织茫然一瞬, 跟着女孩的视线往下, 才发觉自己的手腕外翻着, 露出了那抹死气沉沉的猩红咒印。

  “啊……”

  她眨巴眨巴眼, 悄悄把手腕往里侧了侧,把这个看着就很不详很诡异的咒印偷偷藏了起来。

  “是纹身啦。”她含混点头,没忍住喉头的异样感, 捂住嘴别过脸,小小地咳嗽了两声。

  女孩好像很惊奇似的, 轻轻“唔”了一声。

  “真是十分特别、十分精致的纹身。”

  女孩悠悠笑了笑,似乎是在夸她,但慢慢拉长的语调里,隐约带着点意味深长。

  “像这种,在物尽其用前就没了的话,果然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

  神田诗织困惑转身。

  她看看死咒,又瞧瞧女孩,满头雾水。

  这种一看就很黑暗很血腥,像什么宗教祭祀似的混乱毛血团……

  很好看吗?

  她大为不解。

  望向女孩的目光也不禁带上了迷惑。

  女孩却只对着她笑。

  ……

  解决完生理需求,神田诗织一脸清爽地从厕所间出来。

  五条悟在厕所外等她。

  她摸摸瘪下去的肚子,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所以她摇头晃脑地蹦跶过去,扒拉着五条悟的小臂,很欢快地表达了自己“吃,接着吃它丫的”欲望。

  往前走,是卖可丽饼的店。

  奶油白白的,草莓红红的,洒有黑黑的巧克力碎。

  身为甜党,这个当然也得尝一尝。

  她咬着手指等在店前,跟五条悟一人一份,各自买了不同口味的可丽饼。尝完一口,两人又分别交换了剩下的,然后异口同声发出感叹:

  “好甜。”

  “味道太淡了。”

  “?”

  “?”

  她与五条悟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茫然。

  中央大街不缺吃食。

  两人一路逛,神田诗织一路吃,等到卖冰糖葫芦的店时,她已经左手鲷鱼烧,右手珍珠奶茶,再也腾不出第三只手来抓糖葫芦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一串串有着漂亮糖衣的葫芦串,眼睛咕噜噜一转,就把注意打到了身边的五条悟身上。

  她嘴巴里塞满了鲷鱼烧,暂时没法说话,只好“唔唔”两声,拿头蹭蹭五条悟,见少年低头看来,又扬起下巴指指糖葫芦,很努力地眨巴着大眼睛,试图表现出自己的渴望。

  五条悟看明白了。

  “哪串?”他问。

  她又“唔唔”两声,点了点草莓。

  五条悟买来了草莓糖葫芦。

  神田诗织眼睛一亮。

  她欢天喜地地探头,刚要咬上去,五条悟的手突然往上移了一点。

  连带着糖葫芦也往上了。

  她眨眨眼,没想太多,伸长一点脖子去够那红彤彤的糖葫芦。

  五条悟的手又突然往下移了。

  “?”

  她狐疑看他两眼,犹豫着低了低脑袋。刚张口,糖葫芦又往左了。

  “……”

  抬头,坏心眼的猫唇角挂着得逞的笑。见她看来,五条悟很快又换上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欲盖弥彰地眨眨漂亮的蓝眼睛。

  呵,男人。

  她气得伸脚去踢五条悟的小腿。

  ……没踢到。

  他早有预料似的,突然就开了无下限。

  呵!男人!

  她睁大眼睛瞪他。

  五条悟这才笑嘻嘻地把冰糖葫芦递到她唇边。

  她毫不客气地一咬一个,腮帮子鼓起愤愤咀嚼,就好像放在嘴里的是这只很讨打的大猫一样。五条悟歪头,看她两颊鼓成了个小包,又没忍住,手痒痒地戳了戳她的颊肉,用那种很欠扁的语调说:

  “诗织,你好像一只过冬囤粮的仓鼠喔。”

  神田诗织没好气地瞪他。

  看她好像真的生气了,五条悟才遗憾收手。等她终于咀嚼完,又弯下腰,亲了一下她的唇——甜甜的,上面还留着糖衣的味道。

  他低声哄:“别生气嘛。”

  神田诗织不搭理。

  五条悟拉过她的手腕,用眼睛确认着死咒,想了想,说:“我们去国外旅行吧。”

  国外!旅行!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国外呢。

  神田诗织悄悄竖起耳朵。

  五条悟接着说:“去芬兰看极光,伦敦不错,巴黎也可以。”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她疯狂心动,但同时不免产生疑惑。

  “怎么突然……?”她好奇。

  五条悟长长地“嗯——”了一声,蓝眼睛略显幽暗,声音却很平静: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而已。”

  很柔弱的、世界上仅此一株的花。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绑在身边,用毛绒绒的爪子很笨拙地照护着。

  但是被硝子说了。

  说:“她不是笼中鸟。”

  猫不太明白。

  但看着她现在活泼热情的样子,他好像有点懂了。

  ……

  直至在芬兰落地时,神田诗织还有些回不过神。

  五条悟做事很干脆,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想到什么就会立马去做的人。依托于五条家的财势,她前脚还在查签证的办理时间,后脚就被连人带行李地打包上了飞机。再一个不注意,人就已经经过中转站抵达了芬兰。

  她迷迷糊糊地被五条悟拎着到了罗瓦涅米。直至男朋友指着地上那条北纬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跳来又跳去时,神田诗织才一个激灵,从恍惚中回了神。

  她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嘶——不痛。

  也是喔,毕竟她屏蔽了痛觉传感嘛,会痛才比较惊悚。

  她仰着头,毛绒绒的帽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冬天里的小熊。眼神看看这又看看那,嘴巴慢慢张成了个O型。

  虽然是在游戏里。

  但她也到了芬兰耶!北极圈欸!圣诞老人村!

  她眼里渐渐染上兴奋的神采。

  这里的人好像都很高,她就像误入别的世界的小人国小人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得仰着头。

  两人都带着厚厚的手套,五条悟好像事先就查过了旅游攻略,牵着她的手往拉雪橇的地方走。

  拉雪橇的是驯鹿与哈士奇。

  她捧着脸,对着驯鹿拍拍拍:“好可爱哦。”

  五条悟犀利点评:“头发比夜蛾多。”

  等到哈士奇休息的地方,看着一群毛茸茸,她捧着脸,又开始拍拍拍:“好可爱哦。”

  五条悟与哈士奇对视。

  狗狗的眼里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五条悟啧声:“没什么智商的样子。”

  他们坐上了“没什么智商”的哈士奇拉的雪橇。

  被狗狗拉车还是第一次,神田诗织很高兴,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不停拍着五条悟的肩膀大声叭叭,兴奋得嗓子都干了。

  “悟、悟。我们正在被狗狗拉欸!是狗噗——”

  乐极生悲,一个不注意,被围巾糊脸了。

  旁边的五条悟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声。

  可、可恶!

  这个男朋友一点也不温柔!

  她胡乱扒拉几下,把围巾扒拉到一边。五条悟一边笑,一边伸手给她重新系围巾,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竟然打了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

  神田诗织盯着变成丑兮兮蝴蝶结的围巾,忍不住龇牙。

  玩了一会儿,神田诗织的嗜睡症有点犯了。

  五条悟带她到玻璃屋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哈欠连天。

  来玻璃屋打卡看极光的游客不少。五条悟去登记,她坐在位子上,小小一团揣着手,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士走过来,很绅士地与她打招呼。

  他用英语夸她可爱。

  神田诗织捧脸,不禁有些扭捏与害羞。

  正想商业性互相吹捧一下时,就见那位长相英俊的NPC画风一转,眉眼担忧地询问——

  她是不是和家长走散了,需不需要帮助?又告诉她前面就是酒店前台,他可以帮忙登记寻人启事。

  “……”

  她上扬的唇角顿时垮下了,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正巧,五条悟登记完走过来,一见这副场景,立即警惕地竖起猫耳朵。

  他眯了眯眼,打量一下这名金发碧眼的陌生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长手一伸就将神田诗织揽进自己怀里。占有欲很强的猫挥挥爪子,边强调“这是他女朋友”边昭示主权,很不客气地开始赶人。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名弱得要死的路人NPC,五条悟扭头,眼神逐渐危险。

  他质问:“刚刚说了什么?”

  神田诗织深沉:“他以为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想帮我。”

  五条悟才不相信。只说这点事,会让她露出那种扭扭捏捏的脸红模样吗?

  光是想到她刚刚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大猫就有点气得想磨牙。

  花心的坏女人。

  他忍不住抬手,使了点劲揉捏着她的脸颊肉,似笑非笑:“还有呢?别想骗我,你明明脸红了吧?”

  原、原来被听到了!

  神田诗织忽然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但很快,她转念一想,又立即理直气壮起来。

  这有什么,分明很正常嘛!

  被一个帅哥夸可爱,她也有虚荣心,当然也会高兴啊!

  因为高兴所以有点脸红,完全合理。

  脸颊被掐着,她有些艰难地嘟着嘴为自己辩解:“因为那个人长得好看——”

  她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就很低地“嗯?”了一声,气压陡然一沉,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警告。

  神田诗织顿时噤声。

  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状况不妙。

  恰巧她已经很困了。

  所以她眼珠咕噜噜一转,很干脆地就闭上眼,逃进了梦乡。

  细细浅浅的呼噜声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被晾在一边的五条悟:“……”

  五条悟:“?”

  大猫顿时更气了。

  想挠墙,想扒拉门,想咬人。

  他恨得牙痒痒,偏偏始作俑者已经昏睡过去,一副没心没肺的香甜模样。五条悟看看这又瞧瞧那,忍不住低头,泄愤地在她红唇上重重啃了两口。

  ……

  从梦里醒来,眨眼就到了晚上。

  神田诗织一睁眼,面前就是五条悟那张放大版的俊脸,只是眼神凉凉的,看着有些渗人。

  见她醒来,五条悟凶巴巴地、很大声地“哼”了一下。

  不得不说,五条悟那张脸真的得天独厚,有着足以霸凌全世界的优越性。一睁眼就是美颜暴击,她有点受不了,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她忍不住把五条悟的脸推远了点。

  五条悟却好像误会了什么,非常震惊地瞪大眼,生气又委屈:

  “你现在连我的脸都不愿意看到了!喜新厌旧的坏女人!”

  他越想越烦躁,炸毛哈气,“那个男的有什么好。一点也不帅,一点也不强,弱叽叽的,怎么想都是老子——”

  神田诗织只好打断:“不是啦。是悟的脸太美貌了,这样不设防地靠过来,很容易会被侵犯的。”

  五条悟一愣,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你、你想侵犯老子?”

  神田诗织也跟着一愣,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想要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你不想侵犯老子?”五条悟的脸立即拉了下来,眼神又变得凉嗖嗖的了。

  她:“……”

  这里、还是乖乖点头比较好蒙混过关吧?

  她犹犹豫豫颔首,五条悟的脸霎时多云转晴,不轻不重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坐正身体,把她拎到自己腿上,蹭蹭她的脸,批判:

  “诗织,你好色哦。”

  她:“……”

  没过两秒,五条悟又捏捏她的腰,眼睛亮晶晶的,有些迫不及待,有些催促:

  “那你什么时候来侵犯老子?”

  神田诗织却顾不得回答他了。

  因为五条悟挪开了他超大只的身体,所以原先被挡住的玻璃屋露了出来。天空里,梦幻而浪漫的绿色极光在头顶铺展,仿佛一匹连绵不绝的绸缎。

  她惊奇睁大眼,很兴奋地“哇”了一声。

  五条悟拿下巴亲昵蹭着她的头顶,忽然:“诗织,你今天开心吗?”

  她快乐点头。

  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今天玩的时间不长,但是圣诞老人邮局去过了,也写了明信片;还去吃了烤三文鱼——很新鲜很多汁,配上热热的蓝莓汁,幸福到快叫人融化。

  五条悟突然紧张起来。

  他一只手悄悄放进衣服口袋里,攥紧又松开,脸蛋变得红兮兮的,像只煮得通红的章鱼。清清嗓,低下头,眼神期待又害羞。

  “老子、我会让你一直都很开心的。”

  五条悟把神田诗织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小盒子,表情有些忐忑,又有一种强装而出的镇定。

  他强硬地把方形小盒子塞到了她的掌心,把着她的手捏紧。

  “所以,你收下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