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突然, 但好在她向来是个接受力十分良好的人。

  而且对面还是个美女姐姐。

  神田诗织认认真真思索一会后,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九十九由基挑眉, 忽然起了兴致:“都想听。”

  她勾着手中头盔散漫一转,红唇张合,“先从假话开始吧。”

  神田诗织:“无不良嗜好,三观跟兴趣合得来,喜欢猫。”

  九十九由基腾出另一只手搁在摩托车头,撑着下颌,期待地看她。

  “那真话呢?”

  “脸好个高胸大臀肥,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好还守男德知礼数, 性格开朗热情不会让人感到压力。”

  神田诗织一口气说完, 腼腆一笑,“还有, 喜欢猫。”

  这下换九十九由基怔住了。

  她忍不住说:“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男人喔?”

  神田诗织捧脸:“没关系, 我爱纸片人。”

  所以她才会开始玩恋爱游戏。

  九十九由基怔了一会儿,突然笑得趴伏在了摩托车上。

  女人贴着摩托车车座, 玲珑身段掐出一条妩媚腰线。她笑得眼尾微微湿润, 又抬手擦了擦那点沁出的眼泪, 大方道:

  “好特别的孩子, 我喜欢你。”

  一时心血来潮掉了个头。

  没想到被魔女诅咒的孩子这么有趣。

  九十九由基想。

  神田诗织很谦虚地摆铱錵手:“谢谢, 我也喜欢我自己。”

  九十九由基又开始笑了, 一边笑一边还不忘拐人:

  “要来姐姐的摩托车上坐坐吗?带你兜会儿风。”

  神田诗织目光落到那有着流畅线条的机身上。

  她很心动,但想起还没完成的那堆任务报告,蠢蠢欲动的心霎时又被冷水浇灭了。

  下午就得交了。

  她只好恋恋不舍地别开脸:“谢谢, 但估计不太行,我一会还有事。”

  九十九由基面露遗憾。

  “九十九小姐来高专是有什么事吗?”神田诗织好奇询问。

  她知道这位九十九小姐。

  直至今年夏季前还是唯一的特级术师, 但与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同,九十九是自由术师,常年在海外奔波,几乎不接任务。

  神田诗织觉得,这或许是什么隐藏支线任务。

  然后在这周目恰好被她撞上。

  没想到九十九由基说:“唔,只是来简单拜访一下同事啦。”

  “哦……”

  好像是她想多了。

  神田诗织有点小失望。

  九十九由基却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伏在摩托车上偏头看她,耀眼的金发披散下来,女人兴致勃勃:

  “说起来,你知道咒灵形成的原理吗?”

  ……

  被九十九由基上了一节咒术小课堂。

  她也因此知道了很多课上没有教的知识。

  比如咒灵是因普通人散溢的咒力而积累诞生;比如九十九由基一直想要实施原因疗法,也因此曾经找过甚尔几次;比如伏黑甚尔与禅院家的关系;再比如——

  只有日本的咒灵与术师数量超乎寻常的多。

  “是因为天元张开了大结界的关系吧。咒力一直在本土内不断沉淀、无法散去,形成了恶性循环。”

  “话虽如此,想要让天元撤除大结界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啊,抱歉,电话。”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挂断电话后,九十九由基就直起身,朝她抱歉一笑,重新戴上头盔,手也握上了车把手。

  头盔下传出的声音略显沉闷:

  “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要去处理。……今天的聊天很愉快,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兜风。”

  引擎发出低沉咆哮,九十九由基转了转车把手,刚窜出一点距离,忽然又掉了个头回来。

  正当神田诗织以为九十九是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低头想要帮忙找的时候,九十九由基却往上撩了一点儿头盔。

  金发美女冲她眨眨眼,同时递了张名片给她,笑容明艳:

  “你想解开魔女的诅咒,对吧?”

  “我在海外也会帮你多注意。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空多交流。”

  见神田诗织愣愣点头,九十九由基又是一笑,潇洒一挥手,乘着摩托车逐渐远去。

  神田诗织站在原地,目送着九十九离开的背影。

  ……

  回教室的路上遇见了夏油杰。

  他正背光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没扎丸子头,半长黑发滑落,遮住了一点侧脸,只露出一截高挺鼻梁。

  指缝里夹着一支烟。

  最近好像总是撞见他在抽烟。

  神田诗织想着,拾起自动贩卖机掉下的饮料,走近了才发现,夏油杰的脸色很难看。

  手也在抖,打火机点了几下,却总是与香烟错开,没能顺利点上。

  他好像才刚洗过澡,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空气里也有一股很明显的沐浴露清香。

  “刚洗好澡就抽烟呀?”

  她随口一问,大方地分了一罐可乐过去,却迟迟不见他接过。

  她低首,看见少年神色恍惚,好像正陷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内无法自拔。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思索一瞬,将还冒着冰凉冷气的易拉罐猛地贴上他的脸。

  夏油杰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回神。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与她对上。

  半晌,他喉咙缓慢地吞咽了一下,嗓音干涩:“诗织。”

  “嗯。”

  夏油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了打火机,烟也重新放回了烟盒。

  阳光灿烂,地上投落出少年颀长的影子。

  他重重抹了把脸:“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

  神田诗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问你要不要可乐。”

  她本来是想用跟上次一样的套路,态度自然地让夏油杰收下她的可乐,这样她就可以强买强卖让他帮忙写报告。

  但他好像没睡好,人看着迷迷糊糊的。

  所以她只好遗憾放弃,把可乐往旁边椅子上一放: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饮料放这,你自己拿。”

  她急着回去赶报告。

  夏油杰揉着额头,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神田诗织逐渐走远了。

  走廊里又只留下了夏油杰一人。

  他垂眸,黑得透不进一点光的眼睛盯着手边可乐看了半晌,沉默地拿到了膝上。

  -

  好味花开花了。

  这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神田诗织翻入花圃做例行检查时发现的。

  因为三个奇妙花种都成功开了花,系统奖励了她[梦幻童话幻境花的种子SSR]

  但她暂时顾不上这颗新花种。

  好味花的长相有点奇特。

  神田诗织蹲在花圃里,为了看得更详细点,她拿手电筒打着灯,仔仔细细翻过了每一处花瓣与茎叶,试着凹出了无数种造型。

  但很快又变了回去。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好味花就是长这样的。

  它是一株长得像人类屁股的花。

  她还记得好味花的介绍:

  【一株能把任何味道糟糕的东西变成美妙料理的花。】

  神田诗织看看屁股花,有点犹豫、有点动摇地从背包里翻出了纳豆。

  没错,就是纳豆。

  她无法想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难吃的东西,难吃到一口就会yue。

  她怀着一丝不安、一丝期待,颤抖着手把纳豆投入了好味花花蕊敞开的缝隙里。

  花瓣合拢。

  片刻。

  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声音。

  好味花吐出了那盒纳豆。

  一系列的过程,看上去就像人在放屁。

  “……”

  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要叫噗嗤噗嗤好味花。

  吐出来的纳豆外表上没有变化。

  神田诗织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道路上非常艰难的抉择。她闭眼做了好一会儿心理斗争,才颤着手捞起那盒纳豆,试着尝了一口。

  “……”

  “……”

  她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是、是咖喱!

  纳豆变成了青咖喱的味道!

  她看着拆封的纳豆,忽然记起夏油杰曾说过的,咒灵球味道糟糕的秘密。

  说起来,夏油杰的好感自从上次后就没怎么涨。

  她喊出系统,询问好味花是不是同样对咒灵球有效,系统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神田诗织登时眼睛一亮。

  她觉得,这或许是个提升好感度的绝佳机会。

  ……

  今年夏天的咒灵出现得极其频繁。

  即便日复一日地袚除、再袚除,也依然源源不断,像是无限生殖的蟑螂一样。

  令人作呕。

  不仅是心理,就连生理上也是。

  夏油杰又吞下了一颗咒灵球。

  相对于食物来说过于庞大的咒灵球被塞入口中,将窄细的食道撑到极限,最后囫囵咽下。

  散发着腥臭的、像是浓缩下水沟泔水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胃酸反流,反射性地想要干呕,令夏油杰抬掌捂住了嘴。

  肩膀细微地震颤着。他扶住旁边的墙,将半个身体倚靠在墙面借力,又弯着腰,在无人的巷子深处发出低低的、极力压抑后的作呕声。

  半晌。

  那股味道与情绪的冲击终于消散了一点。

  夏油杰昂着头,胸膛起伏,喘息着放下了手,狭长眼尾渗着一点生理性的湿润。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下意识地想要摸烟。

  忽然。

  口袋另一侧的手机嗡了一声。

  动作顿住,他改为摸出手机。

  【神田诗织】:你好,不装了,其实我是魔法师。

  【神田诗织】:留一个咒灵球回学校。

  【神田诗织】:晚上给你变一个魔法。

  没头没尾的消息。

  又很符合她的风格。

  他似乎总是无法抗拒她。

  夏油杰默然地摸索着手机壳,弯唇,自嘲地轻哂了一下。

  ……

  入夜。

  夏油杰看了看时间。

  快十一点了。

  他知道神田诗织在外地出任务——这个任务原本是分派给灰原雄与七海建人的,但她却突然执意要横插一脚,因此就这样变为了三人的共同任务。

  现在这个点,她应该赶不回来了。

  夏油杰关了灯,脱鞋上床。

  可他最近总是失眠,就算入睡了睡眠也很浅,又时时被梦魇惊扰。

  所以他闭了一会儿眼,又睁了开来,打算去抽屉里取安眠药。

  一束光却忽然透过窗户射了进来。

  然后,又左右晃呀晃的,在墙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夏油杰愣了一下,踩着拖鞋开窗,探身向外看。

  宿舍外。

  神田诗织正仰头看他。

  她手里拿着手电筒,披着月光,头发翘得有些凌乱,一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模样。

  见他开了窗,她弯着眼笑的很开心。

  “什么呀,你还没睡嘛。”

  “那接下来是魔法师小姐的表演时间了。”

  大概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她。

  起码夏油杰做不到。

  对于她,他总是纵容的。

  两人往花圃走去。

  路上,神田诗织还试图用手电筒从下往上打光,故意做鬼脸吓他。

  但夏油杰看多了咒灵,显得很淡定。

  甚至还能反过来夸她可爱。

  她只好恹恹地收回手电筒。

  夏日,漆黑的夜,萤火虫飞舞。明黄色的亮光一闪一闪、若隐若现。

  来到花圃,神田诗织从影子里拿出备好的魔法帽给自己戴上,又取出眼罩让夏油杰蒙上。

  夏油杰目光掠过她脑袋那顶尖尖的、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落到她兴奋得红通通的小脸上,笑了一下,好脾气地照做。

  “咒灵球给我。”她说。

  于是夏油杰把咒灵球也给了她。

  耳边响起她装模作样的念咒声:

  “妈咪妈咪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

  好水的咒。

  夏油杰无奈扯了扯唇。

  紧接着,他听见了细微的“噗嗤”声。

  蒙眼反而让感官更敏锐,再加上他本就耳力好,因此很轻易地就辨别出了方位,下意识地朝那微微侧脸。

  神田诗织好像慌了一瞬。

  她再三确认:“你看不见吧?”

  夏油杰颔首,想了想,又将眼罩带子紧了紧。

  “我看不见。”

  他闭着眼,眼前一片黑暗。

  在这片黑暗之中,他忽然感觉嘴边被递上了什么东西。

  表面圆润光滑,他迟疑一瞬,顺从地张口,想要咬一块下来。

  但是没能咬动。

  口腔里逐渐散开了百香果与菠萝混合汽水的味道,夏油杰愣了愣,猜测:

  “汽水糖?”

  不过好像太硬了。

  是故意拿来整蛊他的吗?

  ……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喉咙里发出短促的轻笑,夏油杰身体渐渐放松了一些,含笑反问:

  “这就是魔法师小姐的魔法吗?”

  似乎听出了他言语里调侃的意思,神田诗织语气有些不满:

  “还有最后一步。”

  她说,然后唰地一下,扯下了眼罩。

  月光冲进眼帘。

  夏油杰侧头,看见了她手里握着的咒灵球。

  就在自己唇边。

  “……”

  少年瞳孔猛然外扩。

  他面容渐渐浮起惊讶、困惑、怀疑……很多种情绪交替在一起,令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复杂极了。

  半晌,他喉咙缓慢干咽,哑声:“这是你的魔法?”

  神田诗织背着手,昂着小脑袋,表情故作深沉,俨然一副隐世高手的模样。

  夏油杰侧首,幽沉视线落至她脸上,不偏不倚。

  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魔法师小姐心情很好。

  就是夏油杰的目光盯得她有些发毛。

  神田诗织装了好一会儿,过足瘾后才终于满足地扯下那顶尖尖的帽子。她将那顶魔法帽抱在怀里,转身,带着夏油杰往花圃深处走去。

  “其实是新栽种的一株诅咒花啦。”

  她说,“有把味道糟糕的东西变成美妙料理的功效。……啊,在这。”

  神田诗织停住脚步,蹲下了身。

  一株屁股花忽然闯入视野。

  过于独特的造型让夏油杰一时怔忡。

  她催促着夏油杰也蹲下:“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

  “……”

  夏油杰有些失言。好半天,才模糊地“嗯”了一声。

  “送你了。”她很大方。

  夏油杰微微睁大眼。

  他侧目去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少女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很清很透。

  她睁着眼,歪头观察着他,像家里在观察着人类一言一行的毛绒绒小动物。

  半晌。

  “什么呀,你好像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激动。”

  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反应与好感度上涨的提示,她有些失望。

  怀里的魔法帽都快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夏油杰扫了一眼,喉结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不,我只是没想到……嗯,有点突然。”

  从她把他叫出宿舍开始,一切都来得很突然。

  “是吗?但我做完口味实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杰的秘密欸。”

  夏油杰又是一怔。

  他目光凝固在她脸上。四周很安静,只有萤火虫群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她伸手拨弄着花瓣,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随口一言,不带多大意味。

  那些流萤萦绕在她身周,像抖落的星子,像脉搏悠长的大地在呼吸。

  映得她眉眼格外温柔。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仅是无意间的一句话。

  却像突然刺入他心脏的一柄致命的刀,叫他一下溃不成军、又狼狈不堪。

  她是他唯一分享了秘密的人。

  是世上仅有的知情者。

  在她面前,他终于承认了自己并非如此强大。

  他没有办法像悟那样,无畏张扬又心性坚定。

  他确确实实被甩下了。

  曾经同为最强,如今他却再没办法再跟上五条悟的脚步。

  后辈眼里温柔正义的前辈,如今却失魂落魄地挣扎在信念与深渊之间,无法自拔。

  日复一日地吞食咒灵,日复一日地疲于奔命。

  他逐渐产生动摇。

  一次次看见断肢残骸,一次次直面人性丑陋。

  他无可避免地开始质疑正论。

  然而这些诞生于心间的动摇与质疑,又被他强行吞咽于腹中。

  否定、否定、不断否定。在精神被自我否定逼迫到极限即将断裂时,他的自我显得是这样的苍白、这样的摇摇欲坠。

  他想要坚持信念,却无法真正地说服自己。所以他才会如此疲惫与迷茫,像是看不清前路又奋力挣扎的飞蛾。

  而飞蛾逐火。

  她就是那团明亮的火。

  夏油杰久久凝视着她,眼眸深邃。

  他喉结缓慢地咽了一下,忽然:“朝我伸下手吧。”

  她歪了歪头。

  好像是以为要做什么游戏,于是伸出了柔软白皙的掌心。

  夏油杰箍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一个用力,将她拽进了自己怀中。

  在她踉跄跌入他怀里的同时,另一只手则眼疾手快地拉起了那顶魔法帽,往她头顶轻扣了下去。

  宽大帽檐遮住了她半张面孔。

  他低垂着睫羽,隔着一顶魔法帽,墨发披落,少年俯首吻了上去。

  “?”

  她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帽子吓到了,手也开始挣扎起来,却被他捉着动不了。

  夏油杰的声音很哑,哑得不成样子。

  他说:

  “诗织,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