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诗织这段时间比较忙。

  安藤彩有许多的想法要跟她敲定。比如以前每周一次的大会, 往常都是宣读教义,而神田诗织上台后便大刀阔斧地把这些全改了。

  作为替代, 她下发了包括不仅限于《防诈指南》《品德与思想教育》《员工手册》等新教材。

  而水产公司的新名字也定了下来。

  现实世界中有个超级有钱的水产公司,名字也很简单粗暴,叫“做大做强水产株式会社”。

  神田诗织眼馋这个名字很久了,觉得它完美地点出了自己的心境,而且也寄托了自己对未来的美好祈愿。

  所以她小手一挥,就把这个名字剽窃了过来,按到了自己水产公司的头上。

  她很自信,因为游戏里绝对收不到现实中的律师函。

  做这些的同时,她也不忘关注着自己的奇妙花种系列。

  高专的花圃是专门有辅助科的人员负责照料的, 所以她并不需要自己费劲吧啦地浇水施肥, 只需要每天时不时地过去逛一逛,看看花朵长势情况即可。

  而今天, 本来应是与以往无异的一日。

  直至她沿着走廊来到了花圃。

  好消息:她的奇妙花种系列开花了。

  坏消息:她的咬人花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凶神恶煞的白毛DK正揪着咬人花的茎叶作势要往外拔, 而她可怜的花花正奋力挥舞着叶片在大魔王的手下挣扎求生。

  神田诗织大惊失色。

  心善JK见不得辣手摧花的残忍一幕,匆忙就捣腾着腿冲了过去, 嘴里不忘高声:

  “手下留花——!”

  五条悟:“?”

  五条悟扭头, 就见一个人形物体跌跌撞撞朝自己扑来。

  六眼辨别出来人的身份。他微微一怔, 下意识松了死掐着咬人花茎叶的手, 大掌往前一伸, 结结实实搂住了表情焦急的少女。

  怀里的躯体软绵绵的, 还有一股浅浅淡淡的花香,感觉像是抱住了春日的樱花团子。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为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而荡漾,就听神田诗织痛心疾首地指责他:

  “你为什么要对一株无辜的花下如此毒手!”

  五条悟:“?”

  他满头雾水。

  五条悟看看害自己蒙受奇耻大辱的花, 又看看一脸心痛的神田诗织,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咬牙:“搞什么,这该死的花是你种的?”

  什么叫该死的花?

  神田诗织对他的形容感到很不满:“是我种的,但请注意你的——”

  措辞。

  最后两个字没能说出口。

  因为她看见了五条悟逐渐阴沉的脸色。

  一个不好的猜测逐渐掌控住了她的大脑。

  神田诗织犹犹豫豫,一点一点熄了火:“它不会……嗯……我是说,袭击了你吧?”

  五条悟一噎。

  被一株柔柔弱弱的花不讲武德成功偷袭了屁股这件事,心高气傲的DK打死也不想承认。

  五条悟面色迅速变化了两番,生硬道:

  “哈,怎么可能啦!你这家伙是在小瞧我吗?老子可是最强欸!”

  神田诗织不禁舒了口气,并没有在意五条悟恶劣的口吻,反而放松地笑了起来:

  “也是喔,毕竟是悟呢。”

  还好还好。

  要是真的咬到了五条悟的屁股,她可能就保不住可怜的花花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五条悟的脸似乎更黑了。

  五条悟憋着一肚子气,却又不好对着她发泄。

  对上少女由衷感到庆幸的目光,他只好硬生生将那股气死死按在肚子里,极力往下压着猫耳朵,尾巴将地面甩得啪啪作响。

  “那两株杂鱼花你从哪儿搞来的?”

  五条悟问,“上面有很微量的诅咒。”

  而且,旁边地面里还埋了一颗。

  没发芽,但估计也是她干的好事。

  大少爷垮着张猫脸想。

  神田诗织直接甩出了万能模板:“莎缇拉影子里翻到的。”

  遇事不决,就往莎缇拉身上甩。

  五条悟不爽:“啧,那魔女究竟搞什么名堂?”

  神田诗织心里着急奇妙花朵的健康状态,连声催促:

  “悟,我要去看看花。”

  五条悟看她表情坚定,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神田诗织一溜烟地就翻进了花圃。

  还好,咬人花跟漫才花都好好的,没出大事。

  两株花在她的手里都非常温顺,咬人花甚至抬起了碧绿的叶片,颤巍巍地挥动着跟她打起了招呼。

  多可爱的花花们啊!

  她慈爱之心顿时涌了上来。

  而正在这时,夏油杰与家入硝子也恰巧路过。

  见两个同期聚集在花圃前不知道做什么,他们有些好奇地走了过来。

  夏油杰一手抄兜,一手微扬,随意打招呼道:

  “悟,诗织。”

  看五条悟面色不佳,他识相地没招惹心情糟糕的猫,转而问诗织:

  “你们在做什么?”

  神田诗织捧脸荡漾道:“在看我种的花。”

  五条悟闻言冷哼:“我劝你还是早点拔掉好。”

  夏油杰看了看神田诗织手下的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柔软拢着,一株素洁如白莲,一株娇艳如玫瑰。

  一看就是十分名贵的品种。

  于是他不赞同地蹙眉:“悟,别这么说。”

  他一边说,一边迈开长腿翻进了花圃,也想要再凑近仔细看看。

  “不过这些花上残留着微量的诅咒,最好还是想办法去除——”

  话未说完,原本乖巧趴在神田诗织掌心的咬人花突然支棱了起来。

  咬人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了神田诗织,层叠花瓣陡然绽放,露出了底下狰狞的牙齿。

  它冲着夏油杰的屁股就来了一口。

  一时没有防备的夏油杰:“?”

  直至屁股上一痛,夏油杰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田诗织倒吸了一口冷气。

  落后两步还没来得及翻进花圃的家入硝子默默后退,感叹地“哇”了一声。

  五条悟看见终于有人跟他一样中计,心情顿时多云转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油杰:“……”

  夏油杰立即改口:“悟,我觉得你刚才的想法是正确的。”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弯腰,冷着一张俊逸面容,大掌握住咬人花的茎叶,作势就要使劲往外拔。

  神田诗织大惊。

  她匆忙抱住咬人花,努力睁大了眼,情真意切:

  “不要啊!它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它只是一时冲动,你们就原谅它吧!”

  五条悟冷酷无情:“它已经体验过花生的美好,是时候该掐断它的呼吸权了。”

  神田诗织如同护崽的母亲一般拼命摇头。

  家入硝子笑得前仰后合,选择在一旁观战。

  三人拉拉扯扯间,这阵动静也引来了夜蛾。

  夜蛾正道看到三个问题儿童凑作一团,在花圃里你拉我来我扯你,顿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又惹事了。

  因为这三个小兔崽子,他每天唉声叹气的,总觉得自己提前衰老了很多。

  夜蛾正道头疼不已。他迈开步子,气势凌厉地走进花圃里,想要把这三个问题儿童给拎出来。

  同时嘴上还不忘严厉呵斥:“一个个的都挤在花圃里做什么!”

  逐渐的,他离咬人花近了。

  倔强堪比粪坑里石头的素丽白花抖了抖叶片,悄悄龇牙。

  神田诗织抽空分神投来一瞥,不禁惊慌失措、脸色惨白:“别!老师!”

  可惜已经晚了。

  继五条悟、夏油杰之后,夜蛾正道成为了第三个屁股一痛的人。

  娇艳似玫瑰的漫才花这时也缓缓苏醒了。

  它应景地吐出段子:

  “屁股痛痛、要打针针、脸蛋羞羞。”

  “哈哈,什么啊那是。”

  “……”

  死寂般的沉默。

  只有置身事外的家入硝子,捂着嘴抖着肩,憋笑憋到快要窒息。

  神田诗织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表情逐渐安详。

  果然。

  夜蛾正道怒极反笑:“你们几个!全都跟我来办公室!一个都别想跑!”

  ……

  终于得以从夜蛾的办公室被放出来时,神田诗织已是满脸恍惚,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在她无理取闹的眼泪攻势下,夜蛾正道勉强同意让她将这两株花移植到自己房间。

  而代价是六千字的检讨以及为期一周的打扫厕所活动。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谆谆教诲,她此刻累得只想找个地方发呆,狠狠地放空自己。

  她在长椅上坐下,满脸呆滞。

  一个辅助监督路过。

  那位辅助监督脚步一滞,不禁又退了两步。

  见她这副模样,辅助监督犹豫搭话:“神田小姐,你没事吧?”

  神田诗织同样呆滞地转过眼珠。

  很眼熟,她想了想,记起来是上次那位接走五色战士小孩的辅助监督。

  少女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熟练地送上寒暄三连:

  “你好,好久不见,我没事。只是忽然大彻大悟,准备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了而已。”

  辅助监督:“……”

  这话很难接。

  硬接吧,就显得好像承认了神田小姐之前确实不做人一样。

  辅助监督只好为难地尬笑了几声。

  “神田小姐最近很忙吗?”

  “最近……有一点。你呢?”

  “还好,因为尚未入夏,所以诅咒现象不是特别频繁,连带着我们这边的工作也稍微减轻了一点……哦,对了。”

  辅助监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

  “之前神田小姐移交给我们的那位小男孩,精神状态恢复得还不错。”

  像这种对目击者的后续追踪,同样也属于辅助监督与窗的工作。

  神田诗织的精神终于振奋了一点儿。

  她往旁边挪了挪,拍拍空出的位置,示意辅助监督坐下。

  辅助监督会意。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断定他一定能走出心理阴影,不过因为家长接受了我们的建议,有定期做心理辅导,所以在可预期之内,他的状况会逐步好转。”

  辅助监督感叹着说道,“有支持着他的家长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神田诗织听出了辅助监督话里隐藏的含义,好奇道:“这种状况不常见吗?”

  辅助监督沉默一会儿,面露难色:“大多时候,人类不会去相信自己眼睛无法看到的东西。”

  能看得见诅咒的人本就稀少,而在这之上,拥有所谓术师才能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辅助监督与窗,就是看得见、却依然无法袚除咒灵的人。

  与只在生死之际被卷入彼岸的普通人不同,他们从小就见得到咒灵,却没有反抗的力量。

  各种各样的、大的小的、超越人类所能认知的……

  怪物。

  生于咒术世家之中尚且还好,生于普通社会之中就成为了灾难。

  对咒术一无所知,投去注视的同时,也同样意味着会被看见,所以连余光都要忍着。

  哪怕去了心理诊所,吃了医生开的各类药物,也从来不会有所好转。

  经年累月铱錵下来,渐渐的,脑内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

  ——如果在别人眼里的世界是正常的话,那么我们才是被世界所抛弃的那一批吧?

  因此,不堪精神压力,选择自杀解脱的人也不在少数。

  “像我这种机缘巧合下进入咒术界、得以了解其真实的人,恰恰也只是这部分人中的少数而已。”

  辅助监督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苦笑着娓娓道来。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突然响起的铃声令辅助监督陡然从记忆中惊醒过来,狠狠搓了把面孔后,他的声音染上了点歉意:

  “抱歉,一时没忍住,说得有点多了。”

  神田诗织摇摇头。

  她没想到,这个游戏的设定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辅助监督接的似乎是个工作电话,挂断电话后便要匆匆告辞。

  赶在辅助监督离开前,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询问道:

  “这是你成为辅助监督的理由吗?”

  辅助监督一愣。

  面容消瘦粗犷的男人不好意思似的擦了擦鼻尖,声音有些低:

  “不……你看,人小时候不都做过吗?那种虚无缥缈的英雄梦。”

  “我这人吧,比较幼稚,还没有从这场梦里面彻底毕业。”

  神田诗织明白了。

  她认真记下辅助监督胸牌上的名字,缓缓念出声:“木村建人先生。”

  她很郑重地说:“恭喜你,你成为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