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竹川和夏油杰的咒力波动。
很强的咒力波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陌生的咒力。哦，那个老巫婆也在啊。
一定和什么难缠的人交手了，五条悟想。不然凭借竹川和夏油杰的实力，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两个人释放出这么大的咒力量。
「苍」可以压缩空间?，适合空旷场地的直线赶路。虽然在这里地形不占优势，但没关系，也就是多拐几个弯的事情。
但是要是去晚了，自己的女朋友可能就要受伤了。
“「苍」！”
在抵达战场的那一瞬间，五条悟就两指并拢，朝着那个捅自己女朋友的烂家伙打了一发「苍」。蓝色的光线擦着竹川的肩膀射向松见，对方堪堪避开，但左手已经被废了。
强大的收缩力将血肉挤压，骨骼发出噼里啪啦地碎裂声。松见脚下发力，准备到神谷身前。
竹川轻笑了一声，伸手握住他想要抽刀逃走的手。见五条悟已经跃至跟前，松见果断松开太刀，想要暂避六眼神子的锋芒。
不料竹川压根没给这个机会，她借着松见后退的趋势，另一只手果断地拔出插入自己胸口的太刀。
钢材和骨头摩擦的声音让五条悟感到头皮发麻，他有一瞬间憎恨自己为什么能感知得如此清晰，温热的血液溅了三个人一脸。最后竹川左手牵制着松见，右手执刀，电光火石之间，太刀就捅入了松见的左眼。
松见的术式被破坏殆尽，左眼残余的力量被刀刃上的花纹封印破坏，所有东西在顷刻之间全部消散。
但傀儡没有痛觉，只是灵魂被粉碎，驱动被破坏，一下子就像没有了电池的玩具一样，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反观竹川，虽然咒力见底，胸口和肩膀都破了个大窟窿，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跌进五条悟的怀里。但对方意识清醒，面上还挂着“全都去死吧！”的笑容。
原本飘在空气里空色的齑粉，在一瞬间化作了一丝丝诡异的烟气，顺着竹川的皮肤在她的左眼慢慢汇聚。
肺部被捅穿，心脏似乎也被切开了一部分。竹川清晰地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速度，像手掌里的黄沙，无论怎么样都不停的从指缝里溜走。
她垂着脑袋，黑色的发丝盖住了左边半张脸，微弱的呼吸甚至让五条悟不敢动一下。
白发少年咬着牙，喉咙不停地吞咽着什么。不算长的额发盖住了他晶蓝的眼瞳，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悟……”竹川终于开口说话，“送我过去。”
边上，神乐和夏油杰一言不发。他们知道，硝子不在，竹川大概率是没办法活着走出这座山了。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抱起竹川，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神谷面前。盖在竹川左脸发丝一根根滑落，神谷看到了对方翻滚着血气的左眼。
比起之前，现在完全状态的左眼，会让凝视着它的人从心底滋生出恐惧，但碍于这样凝成实质的压迫，却又不敢轻易逃离。
神谷仅仅是轻微地动了一下，就被五条悟抬脚踩进轮椅里。竹川的刀刃紧接其上，贴在了他脖子的动脉处。
“杂鱼，别动。”
“是我赢了。”
神谷看不清其他的东西，在那一刻，他只看到了冷漠的蓝色和充满杀戮的红色。它们凝视着自己，将腐朽的生命从干枯的躯壳里剥夺。
当心脏被消灭的时候，神谷想，这就是拥有了一半死神之力的气魄吗？
呵，但胜负早已分出啊，小姑娘……
当面前的敌人咽气的一瞬间，竹川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无奈地垂下了眼眸：真讨厌，这种一定要离去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啊。
“悟，对不起啦，我好像又食言了。”
她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两条手臂无言地收紧了一些，感觉到对方弯下的腰背变得僵硬，感觉到五条悟内心破碎的情绪。
“……没关系啦，”他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说话，只不过字符之间带上了很明显的颤音，“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不对我负责了，我都要习惯了欸。”
竹川慢慢转过身体来，脸上满是鲜血，配合着那只红得发光的眼睛，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费力地站稳，努力地憋着眼泪对五条悟微笑：“呐，悟，能稍微闭一下眼睛吗?”
少年想说，即便闭上眼睛他也能“看”到这个世界。但是竹川对他说：“因为要做那种事情，被你看着的话，会很害羞的。”
所以，五条悟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林子里静悄悄的，阳光被树枝切割成一块块的，落在枯叶上。偶尔有微风拂过，吹落秋叶，送来一阵很浓的草木味。
竹川咽下喉咙里的血，慢慢摊开五条悟的手掌，就着自己身上的血液，在他掌心里模模糊糊地写着什么。
五条悟抿紧的嘴唇，他觉得眼角和鼻尖酸涩的厉害。脑子里全部都是竹川马上要离开的讯号，他想不明白，他和她明明订立了最狠的「束缚」，为什么还是没能绑住她?
“悟，再见了哦。在我心里，你比月光更温柔。”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嘴唇上突然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柔软物体，带着一点点黏糊糊的血气。他焦急地睁开眼睛，伸手去抱竹川。
但就在他们确确实实拥抱到对方的那一瞬间，竹川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如果不是手上还留有发麻的感觉，如果不是嘴唇还有濡湿的痕迹，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她的体温……五条悟真的觉得，大概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神乐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夏油杰慢慢走过去，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证实着这里确确实实发生了一场要命的纷争。他伸手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张了下嘴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杰，她吻我了欸。”
五条悟突然出声，嘴角拉起一个微笑来：“她先吻了我，是不是说明，我要比那个家伙更讨他喜欢啊?”
在听完自己同期近乎魔怔以后的结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五条悟晃了下身子，转头朝山下走去，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办法看出来他刚刚失去了心上人。
他高声地说着：“老子和她订下的可是最牢固的「束缚」，是没有办法摆脱的哦！”说的那么大声，不知道是在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白发少年转过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恣意的笑容：“回去啦，杰！”
“……嗯，回去了。”
林间吹起风来，把厚重的腥气吹散，少年们的衣角和发丝翻飞。五条悟最后利用六眼的全知视角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的天空，最后在心底说：
“你是和星星一样的女孩子。”
回到高专以后，硝子沉默地听完了夏油杰的描述。最后一个人趴到窗户口，她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香烟，看着外头的光秃秃的操场抽了起来。
“啊，买错烟了啊。”硝子揉了一下眼睛，“这个牌子的烟好熏人啊，眼睛都熏酸了……”
五条悟一个人待在天台，夜晚群星璀璨，但是陪自己看星星的那个家伙却跑不见了。小时候的记忆越发清楚，连同那时候别离的伤感情绪也一同涌上来。
可惜，最后都分开了。虽然他早有预料，第一次在那个偏僻的阶梯上，五条悟就很想问她：是不是他帮他达成了目标，她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少年盯着手心里的那几个字看。良久，他仰起脖子来：“表白这种事情，应该是男生来吧?”
“……绫，你好笨哟。”
五条悟叽里呱啦地说，他本来都订好戒指，要和她表白了啊。怎么这家伙就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燃烧了呢?
其实根本不用问，他知道她要离开。她灵魂里的自由是任何「束缚」都绑不住的。
那一天晚上没有睡着的不仅仅是高专三人组，还有林子里本应该死去的松见。
他微动了一下手指，慢慢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林子深处走去：“抱歉，小姑娘，最后还是我赢了……”
竹川感觉胸口很闷，神智飘飘忽忽的。她用力地睁开眼皮，和五条悟一起的日子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过，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个要消失的吻上面。
太好了，她还是吻到他了的。那么，自己的心意也一定会传达到的吧?
“悟，等等我哦。很快很快，我们就会在真实的世界里重逢。”
少年人许下的承诺热烈又短暂，记忆里的那些话明明比钻石更璀璨，但却又比泡沫更易碎。盛大的烟火过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与孤独。
虚无的空间里掀起一阵风暴，化作混乱的漩涡，把那些画面和竹川一同卷入一个小小的光点里。
柚和子结束了今天的祈福工作，托着疲惫地身体往房间走去。
朦胧的夜里，她在神社的凤凰木下看到了一个躺着的人。柚和子紧张地捏紧了衣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看。
咦，居然是一个在睡梦里哭泣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