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腿,长叹一声,才缓缓开了口:“朝朗,我来是想请你帮着一起去给老赵家修一修房子,他家那房子屋顶漏雨不说,四周的墙也有些裂缝。”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只是他们老夫妻两人虽说勉强能养活自己,但实在拿不出钱修房子,说不得要让你们白做工了。”

  青塘村大多都是姓顾,其次才是其他,姓赵的最少,只有两家,顾朝朗一下就反应过来是哪家。

  他应允道:“去帮忙是应该的,明日我直接去就是。”

  村长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慢慢地又转为叹息,“要是安嘉那孩子还活着,老赵家也不会这样,都是命啊…”

  顾朝朗也没说话,只跟着点了点头。

  时乐坐在一旁听着,满脑子都是疑惑,只这会儿也不好问,端着茶水默默喝起来。

  老村长起了个话头,却也没继续说,都是可怜人,只看眼前才是。

  又扯起嘴角笑了笑,看着顾朝朗道:“那成,朝朗你明日天大亮再过去,干活儿的家伙什也不用带,我让你向景哥带着去,另外还找了向晨,你堂哥朝阳,还有其他几个年轻人,一共十来个,估摸着你们大半天就能干完。”

  顾朝朗点头应了,低声道:“大伯,放心吧,明儿我早早地去。”

  老村长笑得开怀,抬手拍了拍顾朝朗的肩膀,“好,好,咱们村的年轻人都是有担当的好汉子,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顾朝朗和时乐也跟着起身,把村长送出门,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身回屋。

  时乐一踏进灶房就扭头问顾朝朗:“安嘉是谁啊?这是发生过什么吗?”

  顾朝朗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赵安嘉比他大三四岁,是村子里的妇人夫郎收拾自家孩子时最常提起的名字,听话勤快,不仅如此,赵安嘉从小跟着他爹上山打猎,十几岁时已经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顾朝朗还记得他小时候第一次上山砍柴,就是跟着赵安嘉一起去的。

  那个时候赵安嘉已经十四五岁,村子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农闲时都更喜欢和同龄的人玩,并不愿意带着他们这群十多岁的小孩一起,但赵安嘉不同,见他们一群小孩要上山,就主动提出要带着他们一起。

  后来他们就经常跟着赵安嘉一起上山,不砍柴的时候就跟着赵安嘉一起去打猎,其实他们根本不会打猎,但赵安嘉也不嫌弃他们,打到价钱高的猎物就拿去卖,不那么贵的就烤了分他们一起吃。

  顾朝朗十四岁之前都一直和他们一起玩,农闲的时候经常和顾向晨他们约着一起跑去赵安嘉家里找他玩。

  直到他爹意外去世,家里的活计都压在他和他娘身上,闲暇时间越发少起来,渐渐来往也减少了,只经常在干农活的路上还会遇见。

  万万没想到,再一次去赵安嘉家里就是他的葬礼。

  那个时候他爹在山上意外去世不到一年,赵安嘉又在去山上打猎时出了意外。

  那天下午,他刚走出院门要去地里干活,就遇到赵安嘉他爹娘和村里好几个人往山上去。

  他过去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昨天早上赵安嘉上山打猎一直没回家,原以为是有事耽搁了,结果第二天还没回,他爹娘这才坐不住了,找了村里人要去找他。

  那日地里的活计不算赶时间,顾朝朗便放下农具跟着一起上了山,最后在一个山坡上看到了躺在谷底的赵安嘉,众人喊了许久不见他有动静,他爹惊慌失措之下摔了下去,腿都摔断了,最后是村里人一起把他们父子俩背下山的。

  此时的赵安嘉已经没了气息,浑身冰凉,他爹不肯放弃,硬是托人去镇上请郎中,等郎中来再三看了,好说歹说才让他爹相信赵安嘉真的去世了。

  顾朝朗跟着忙前忙后了几日,直到赵安嘉过了头七才不再去,后来他和向晨他们几人还常去他家帮忙,但是他爹娘一看见他们就会想起赵安嘉,悲痛不已,慢慢地他们就不再去了。

  ……

  顾朝朗三言两语把这些事对时乐说了,时乐听完也有些感伤,世事无常就是如此。

  良久,时乐才低声道:“那你明日去早些,正午回家吃饭,没干完的下午再去,就当尽孝了。”

  顾朝朗闷声应了。

  翌日,时乐和顾朝朗天不亮就起床,时乐做了面汤,两人吃过后顾朝朗才出门,昨日村长说不用带工具,顾朝朗就空着手去了,反正离得近,到时候缺什么再回家拿就是。

  顾朝朗去得早,到赵家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他也没进去,就站在院外等着其他人来。

  不过片刻,村长的儿子顾向景也来了,背着一个大竹筐,里头装着各色工具。

  “朝朗,你怎么来这么早,我还想着我家离得近我是第一个到的呢。”

  顾朝朗上前接过他背上的竹筐,才低声道:“不算早了,向景哥,我们是直接开干还是得先准备黄土和茅草?”

  顾向景摇摇头道:“不用,前几日我爹来瞧的时候就让我开始准备,赵大伯他们不愿意麻烦村里人,我爹劝了几日他们才同意,这几日我抽空来也备齐了。”

  顾朝朗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两人站在院外继续等,直到顾向晨他们几人陆续来了,一行人才叫门。

  来开门的是赵安嘉的爹,赵大伯一开门,就看见门口这一群大小伙子,他挨个瞧了,半晌才喃喃道:“都长大了啊,个个都是大人了。”

  又扯开嘴角笑了笑,“劳烦你们了,快进来。”说完往侧边退了一步,招呼顾朝朗他们进去。

  屋里赵婶子已经做好早饭等着他们,顾朝朗他们却齐齐摇头拒绝了,只道想早点干完,几人各自拿上工具开始准备。

  赵家是一间瓦房并两间茅草屋,瓦房是当年盖好备着赵安嘉成亲时住的,最后也没住上,赵家老两口只想留着这间空屋做个念想,只住在之前盖的老屋里。

  赵大伯当年上山找赵安嘉的时候摔了腿,拖了好几天才去治,后来虽然治好了但也有些跛脚,干农活还好,上房顶却难,所以屋子这几年都没有修过,屋顶的茅草有些地方已经没了,雨雪天就会漏雨,冬日刮风更是寒冷无比。

  顾朝朗他们几人各自分工,筛选和清洗黄土的,编制茅草的,一行人干得热火朝天。

  一直忙活到正午,顾朝朗他们本来都是想回家吃饭,但赵家老两口死活不肯让他们回去,硬是拉着让留在他家吃,他们实在拒绝不过就都留下了。

  *

  时乐想着顾朝朗正午回家应该会比较晚,就特地等了一会儿才做饭,没想到将近未时还没回来,时乐就自己先吃了。

  今日天气很好,外头太阳晒着十分暖和,时乐就拿上竹筐去了后院收萝卜准备腌酸萝卜。

  家里的陶罐不算很大,时乐只拔了十来根萝卜,收到院里仔细洗了,又回灶房拿了案板菜刀出来,就在院里开始切萝卜。

  萝卜按照大小各自切成三四段,再切成长条,一一装到罐子里,最后倒入放凉的开水,盖上盖子,罐边加水密封,把罐子放到灶房角落里,腌上月余就可以吃了。

  腌萝卜方法很多,有整个腌的,像时乐一样切条的,还有切丝的,不过只是腌制时间长短有区别,另外还有往里头放辣椒的,不过顾朝朗吃不了太辣,时乐就没有放,到时候蘸辣椒面也是一样的。

  腌完萝卜时候还早,时乐打扫完院子就坐在檐下绣帕子,将近黄昏,顾朝朗才回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大海碗。

  时乐隔得远看不清,扬声问道:“怎么还端着碗回来了?”

  顾朝朗几步走到时乐面前,把碗递过去,沉声道:“我们补好屋顶不肯再留下吃饭,赵婶子就端了炒好的核桃板栗出来,硬是要给我们,不拿就不让走,只能带回来。”

  时乐伸手接过碗放在一旁,想着赵大伯家的情况,也有些不好意思收,想了想才道:“那我做些糕点,你今晚去还碗的时候带着去。”

  顾朝朗听了也觉得好,笑着点点头,“那得麻烦你了。”

  时乐摆摆手,轻声道:“胡说什么,这有什么麻烦的。”

  做糕点有些麻烦,时乐也不耽搁,收拾了针线就起身,端着碗往灶房去。

  这几日没去镇上,家里东西不多,时乐往灶房四处看了许久才决定今日做一个红薯桂花松糕。

  之前做糍粑还剩下一点糯米,时乐去院子里找出石磨洗干净擦干,让顾朝朗磨糯米粉,又拿了两碗大米出去,让顾朝朗磨粘米粉。

  顾朝朗在外头忙活着,时乐等他快磨好的时候才回灶房里烧火煮红薯,家里的红薯不算很大,时乐煮了七八个,留两个直接吃,剩下的再留着做糕点。

  煮好的红薯,用擀面杖捣成泥状备着,磨好的粘米粉和糯米粉放到盆里,加一点磨成粉的糖,少许水,桂花蜜,再加入红薯泥搅拌成粉状 。

  特意挑了个底宽的大陶碗,把粉倒进去铺满底部,上头铺一层红薯泥,最后再铺一层粉,盖上盖子,等锅里水烧开下锅蒸两刻钟。

  糕点上锅蒸着时乐才拿着红薯出去,和顾朝朗两人坐在院里吃。

  等锅里的糕点蒸熟,时乐把顾朝朗刚才带回来的碗洗干净,将蒸好的糕点切成块放进去,等碗装满还剩下好些,时乐又拿出一个碗装满,想着等会儿送去大伯母家,最后剩下的则留着自家吃。

  已是黄昏,时乐和顾朝朗各端着一个碗出门,往赵家和顾大伯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