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顾慕【完结番外】>第10章 华酌冰鉴

  向来养尊处优的严皇子顾不上其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止右手手臂,脸上也有血迹。

  倒是司空山里那个老顽童,好端端的站在一旁,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严谨心里咬牙切齿,出溟虚海那一刻,他体内真元恰好耗尽,无法给自己结保护层,他那不靠谱的师父愣是没想起来给他也加一个保护层,四个人里,就他一个血肉之躯摔得七荤八素。

  出了溟虚海那冰冻世界,南溟盛暑夜晚很热,没有一会儿,严皇子就感觉自己后背已经汗湿了,粘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严谨坐在地上将师父暗骂了一顿,觉得他太不会照顾徒弟了,就算没想起来给他加防护层,也不给来问问他伤的怎么样,从那破口袋里给他掏几颗仙丹补补也行啊。

  等回到衡阳,一定要写信给舅舅,让明年给衡阳山的供奉少一成,这么一想,严谨心里的气愤就散了大半。

  这时候才顾得上观察四周,淡紫色的灵光浮动,一闪一闪,与夏季的萤火虫一起点缀南溟夜空,这淡紫色灵光很眼熟,他们又回到了白日歇脚的那个山坳里。

  原来白日司空山里还有远见的在此处布了一个“逃生法阵”,本打算给小一辈衡阳弟子用,不料还没跟南溟宫打起来,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司空山里不知道为何在原地眉头紧锁了一会,他指望不上不靠谱的师父,身边又没有秋月夏露伺候,这山坳灵气四溢,稍歇片刻,体内真元就恢复了一点。

  严谨身残志坚的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去寻了几根平直的树枝,忍着巨痛给受伤的胳膊固定好,固定完以后,又一只手去扯自己衣服的下摆,奈何皇家衣料太好,撕了半天没撕动。

  酷暑难耐的天气,严谨折腾的一身汗,额角鬓发全部被汗湿,他本来胳膊有伤,脸色发白,但又被天气热的脸色红润,两下相抵,反而没显出疲态来。

  “我来吧!”

  他正低着头与自己的衣摆较劲,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严谨抬头一看,是溟虚海畔那个腹部受伤的白衣少年。

  南溟盛暑的夜晚,月光柔和,四周淡紫色灵光悠然闪过。

  严谨坐在一块平整些的石头上抬头,手中依旧捏着衣摆,看见了一张清秀俊美的脸,他长发低垂,大半张脸都隐于发丝中,除了那双清澈又神秘的眼睛,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俱是清澈,清澈到让严谨怀疑,溟虚海畔那惊鸿一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可能这个叫“顾慕”的白衣少年年纪尚小,他的声音淡淡的,很好听,像是风抚过贝壳做的风铃。

  严谨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脑海中有些空白,然后就飞快的察觉出不妥,逼着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别处道:“好,我胳膊受伤了,你帮我包扎一下。”

  顾慕走了过来,他明显想了一下,然后伸出女孩一般的手指,撕下自己白色长袍,可惜,撕的太短太细,根本不能用做包扎。

  严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顾慕又扯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布料,比上一个还细还短。

  在严谨的目瞪口呆中,顾慕自顾自地撕了一柱香的衣服,没一块能用的,地上雪花似的飘散着他扯下的白布条。

  长的挺好看,可惜是个笨蛋。

  严谨抚额,有些遗憾的想。

  顾慕还在一本正经地撕着自己的衣服,那件白色长袍被他撕的短了许多,依稀可以看见小腿,以及没有穿鞋子的双足。

  严皇子见状,不顾手臂还疼着,转过身去道:“姑娘,你别撕衣服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再撕下去,就该衣不蔽体了!”

  顾慕听了他的话,停下手中动作,心中想,姑娘?姑娘是什么意思?

  山坳里,淡紫色灵光似乎更多了一下,没有夜风,空气湿热,连夏虫都懒得叫唤。

  就在一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男是女,一个害羞不敢看,二人仿佛在二个世界。

  这时,那不靠谱的老顽童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严谨的肩膀上,严谨疼得龇牙咧嘴。

  这狗屁师父,不仅不给亲徒弟疗伤,还伤上加伤,严谨疼得想拿三分剑砍死老顽童。

  “师父,你这一巴掌,拍死我算了!”

  司空山里却道:“徒儿,你印堂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有福长寿相,哪里那么容易死。”

  严谨咬着牙:“师父,您什么时候还改行算命看相了。”

  司空山里没反驳,呵呵一笑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然后趁着他一个不注意,眼中精光大射,快准狠的上手拧了一下严谨的胳膊,只听那胳膊“咔擦”一声脆响,错臼的骨头归位了。

  严谨疼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了,又想起身后还站了一个笨蛋。

  十九岁的大少爷,已经有了大丈夫气概,即使疼得钻心,也万万不会在“女孩子”面前失了面子。

  司空山里仔细看了看高徒的情况,只是骨裂脱臼,无性命之忧,见他疼得一脑门的汗水,也不肯叫出声,于是放心的补一刀。

  “徒儿,你刚刚叫他什么?姑娘?他是男子,那个躺在地上还没醒的,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这娃娃生的过分清秀,我也差点认错。”

  严谨听了司空山里的话,转过身去看顾慕,只见那笨蛋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白的盯着严谨,不遮不掩的,好似飞阁流丹不远处的灵池。

  严谨看着眼前气质过于清澈的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真的是男子?”

  顾慕似懂非懂,还是看着严谨的眼睛,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就在严谨等的不耐烦,劝自己不个跟一个好看的笨蛋计较时,那笨蛋开了口,一开口,严谨就更确定顾慕是笨蛋。

  “男子是什么意思?姑娘又是什么?”

  性别之分,三岁的小孩也该有点意识了,这顾慕看起来十五六岁,就算再不谙世事,也该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严谨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张漂亮脸蛋。严谨的眉眼生的过分优越,正经看人的时候很威严,不正经看人的时候,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生厌。

  司空山里那老东西给自己高徒正好骨,并未理小辈,又去捣鼓阵法了。

  留下二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

  顾慕看着严谨的眼睛,一脸询问探究,对上他的眼睛,分明是还在询问刚刚的问题,倒是严皇子自己先败下阵来。

  故作轻松,镇定地咳嗽了一声道:“男、女是性别之分,你和我这样的,就是男子,像是顾雯那样的,就是女子。”

  顾慕回头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顾雯道:“那,我与她,有什么不一样?”

  严谨道:“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男子女子,本来区别就很大,我说,顾慕,你是叫顾慕吗?”

  顾慕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疑惑,他似乎在努力的消化严谨说的话。

  “顾慕?顾慕!”

  严谨从腰带中掏出从溟虚海带出来的小木牌,递给顾慕。

  “认识吗?眼熟吗?”

  顾慕伸出手指接过,仔细地看了半晌道:“好像见过。”

  严谨将那块木牌递给他,先入为主道:“这大概就是你的东西,顾慕,你跟顾雯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会在溟虚海?”

  顾慕从他手中接过刻着“顾慕”二字的木牌。

  严谨感觉到了他微凉的指尖,大夏天的,很少有人有这样冰凉凉的体质。

  顾慕盯着木牌没有说话。

  可是严谨却从他迷茫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信息,这个笨蛋多半是被折磨的失忆了,这个清澈透明的少年,可能已经被不怀好意之人,关在溟虚海很久了,否则严谨解释不通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慕看着他道:“我不记得了。”

  对他这样的回答,严谨一点都不意外。

  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还躺在地上的顾雯,能知道些蛛丝马迹,于是,这场问话到这便也结束了。

  司空山里布了阵法,将这方天地暂时隐没在天地间,此处灵气太盛,很容易招来一些修炼将成未成的妖物。

  布好阵法以后,四个人坐在一颗大树下休息,此时夜已经很深了,阵法可以遮风挡雨,可以藏匿身形,唯独不能降温。

  司空山里不知道打哪里摸了把漏风竹扇,有一些没一下的扇着,边扇边道:“徒儿,你看天上星辰,得有子时了吧!”

  严谨抬头看了看天,点了点头,心道,才子时,还有二个时辰天才会亮,万万没想到,出衡阳山的来南溟的头一个夜里,是以天为被,地为席的遭遇为开端。

  “徒儿,为师水米未进了一日,哎!你这个不孝徒弟,别藏了,我都看见了,那是夏露给你备的点心。”

  严谨无奈,只得将“华酌冰鉴”从施了法术的储物袋中拿出来。

  那“华酌冰鉴”四四方方,四角翘起,材质看着像是青铜的,这不知道是那个吃货修士练出来的“鸡肋法器”,既没有攻击力,也不能护身,除了往里面塞点冰块保鲜食物,没什么大用处。

  修仙问道,到达一定境界之后,就会辟谷,吐纳天地灵气即可,对食物的需求没有平常人那样非要一日三餐,所以,很少有修士浪费修为去练怎么个法器。

  这也就是严皇子有钱,才不知打那里弄到了怎么一个。

  打开冰鉴的盖子,严谨从里面拿出夏露早就备好的点心。

  老顽童早就捧着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消耗太多真元,司空山里吃的跟逃荒一样。

  顾慕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手里还那拿着那块刻字木牌,长发低垂,有些散落到了地上,那身白衣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幅没有涂抹色彩的画,虽然青涩了些,却难掩神韵。

  严谨分了一个栗子饼给他:“饿不饿,吃点东西。”

  顾慕坐着抬头仰视,眼中疑惑不解。

  “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饿?”

  他只是盯着他看。

  严谨有些头痛,饿了吃东西,渴了喝水,性别意识,这不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就算是一个正常人失忆,还有本能,本能也会让他们知道“我饿了”应该吃点东西了。

  这一切本能,顾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