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纪苏以为自己已经不怕顾昭了。
但此刻被对方牢牢按在洗手台上，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又回来了。
纪苏被迫望进那双漆黑幽沉的眼眸里，心脏因慌张而剧烈跳动, 结结巴巴地否认道：“不、不是我说的……”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顾昭用指腹蹭了蹭他耳后那一小块嫩肉，“喜欢强势点的。”
“我是这么说了，但是……”纪苏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重点，“我没说我喜欢霸道御姐啊。”
明明是王明哲在那瞎总结, 他又没亲口说自己喜欢霸道御姐。
“哦, 是吗？”顾昭又笑了, 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呢？”
“我不知道……我刚才真的是乱说的。”纪苏的理智渐渐回笼, 脑袋往后仰去，“顾昭，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顾昭不仅没放开他，反而收紧手指, 一张俊脸也逼得更近了点：“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单独待在一起？”
纪苏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啊。”
顾昭语气阴沉沉的：“我只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你却叫来这么多人。”
纪苏微微一怔：“我以为……人多会热闹一点。”
顾昭冷笑一声：“你看我像是喜欢热闹的人吗？”
直到这会儿, 纪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昭生气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本来说好请他吃饭, 最后变成了请大家一起吃饭, 好像显得他一点也不重要了。
“对不起嘛……”纪苏放轻声音, 眼神也不自觉软了下去, “是我没考虑你的想法, 下次再单独请你可以吗？”
顾昭还没来得及回答, 身后突然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紧接着，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来：“有人吗？卫生间门怎么锁住了？”
纪苏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推抵在身前的人。
可顾昭依旧稳稳地站在他双腿之间，身体纹丝不动。
纪苏：“……”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力气有这么小吗？
“顾昭。”纪苏有点急了，小声催促道，“有人来了，你快放开我呀！”
顾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松开手往后退去。
纪苏立即跳下洗手台，想去打开卫生间的门。
顾昭转过身，几大步越过他，抢先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中年男一愣：“里面有人啊？”
“不好意思，您请用。”纪苏抱歉地笑了一下，示意顾昭快点离开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雅间，正好遇上服务生在上菜。
顾昭拉开椅子，看着纪苏落座后，自己坐到一旁的位置。
“卧槽！”王明哲尝了一口菜，赞不绝口道，“不愧是顾哥严选，味道简直绝了！”
顾昭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纪苏面前的碗里：“尝尝。”
纪苏轻声道谢：“谢谢。”
“呦呦呦！”王明哲又开始表演了，“顾哥你怎么光给纪苏夹菜啊，我也要吃糖醋排骨！”
顾昭瞥他一眼：“再好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来老王，我给你夹。”周阳打圆场，夹了块排骨送过去，“怎么样，不比顾哥夹的那块差吧？”
乔锦跟着凑起了热闹：“我也要我也要！”
一桌上都是熟人，大家边聊天边吃饭，气氛活跃又轻松。
纪苏全程接受身旁人的投喂，嘴巴就没停过，忙得都没空说话。
顾昭又伸手夹了块鲜香软糯的猪蹄，放进他的碗里。
“够了够了……”纪苏转过脸，小声说道，“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两人坐得近，肩膀挨着肩膀，他一偏头就几乎凑到了顾昭脸侧。
耳畔拂过一丝温热馨香的气息，顾昭握住筷子的大手骤然一紧，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将猪蹄放进自己碗里。
吃完晚饭后，见时间还早，王明哲提议大家一起去酒吧坐会儿。
“酒吧？”纪苏随口问道，“你们要去喝酒吗？”
“去酒吧也不一定是去喝酒啊，还可以跳舞蹦迪。”王明哲顿了顿，语气夸张道，“不是吧，纪苏你该不会没去过酒吧？”
纪苏：“嗯……”
“老王被你说对了，苏苏还真没去过酒吧哈哈哈！”乔锦大笑几声，“每次我想拉着他一起酒吧，他都不去。”
“小学霸，人生可不只有学习啊，还有很多精彩的东西。”王明哲有点得意忘形了，抬手就想去搂纪苏，“正好，今晚跟我们一道去见见世面！”
话音刚落，凭空伸出一只大手，将他的胳膊重重打落下去。
王明哲“嗷”地叫了一声：“顾哥！你谋杀亲室友啊！”
顾昭眼神冷嗖嗖的：“要去你自己去。”
王明哲只觉背后一凉，不由缩了缩脖子：“行……”
“苏苏，你真的不想去酒吧看看吗？”乔锦没注意两人的交流，兴奋地撺掇道，“去看看呗，不一定非要喝酒。”
周阳帮腔道：“对啊，有我们在很安全的，你放心好了。”
纪苏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应道：“好吧，那我也去见见世面。”
顾昭微一皱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就我们四个去吗？”周阳再次确认道，“顾哥，你真的不去吗？”
顾昭：“去。”
“不是——”王明哲登时跳了起来，“顾哥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顾昭：“有意见？”
“没有没有，谁敢有意见啊？”周阳笑着接过话，“走走走，我们出去打出租车。”
一行人离开雅间，纪苏快步走到前台处，礼貌开口道：“你好，结账。”
“您好。”前台小姐姐满面笑容，“请问是哪一间雅间结账呢？”
纪苏报了名字，前台小姐姐查了一下，回道：“您好，这间已经结过账了。”
“嗯？”纪苏回过头，“顾昭，是你结的账吗？”
顾昭走上前来，淡淡解释道：“我有这里的VIP卡，账记在卡上了。”
纪苏微微蹙了蹙眉：“不是说好我请客吗？”
“下次。”顾昭抬起胳膊，虚虚揽住清瘦的肩往外走，“下次单独请我。”
纪苏：“好吧……”
看来顾昭真的很介意是不是单独请他吃饭这件事，还是别跟他争这顿饭了。
*
约莫半小时后，一行人到达附近的一家酒吧。
纪苏和顾昭并肩走进酒吧时，几乎周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王明哲熟练地开了个卡座，又点了几瓶酒：“现在人还不多，等会儿就热闹了。”
纪苏在沙发里面坐下，顾昭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旁边。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酒吧里就越来越热闹了。
王明哲迫不及待地挤进舞池，乔锦也拉着周阳一起去跳舞了。
纪苏不喜欢凑热闹，又从桌子上端起一杯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这酒不知道是怎么调出来的，入口甘甜，含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喝起来一点也不辛辣。
“少喝一点。”顾昭出声提醒道，“这酒度数不低。”
“是吗？”纪苏无意识地舔了舔上唇，“我觉得还好啊。”
酒吧里的灯光很昏暗，但顾昭视力极佳，清清楚楚地看着粉嫩的舌尖探出来，将唇瓣上的酒液舔去。
喉结微动，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俯身拿起一杯酒。
“哈喽！”突然间，一个端着酒杯的男生朝他们打招呼，显然是直奔纪苏而来的，“嗨你好，一起喝杯酒吗？”
纪苏懵了一下：“啊？”
几乎同一时刻，一道低沉冷凝的嗓音响起来：“他是跟我一起来的。”
男生的目光触及顾昭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莫名打了个寒颤：“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有人敢上来搭讪。
顾昭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条胳膊搭在纪苏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姿态看起来漫不经心，但任谁对上他的视线，都会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至于被他半圈在怀里的纪苏，对周遭的暗流涌动一点也不知情，开心地喝着甜甜的酒。
乔锦中场休息，回到卡座喝了口酒：“苏苏！你怎么不去跳舞啊！”
纪苏抬起头，脸颊飞红：“可是我不会跳舞啊……”
乔锦惊讶道：“苏苏，你这是喝多了吗？”
“没有啊。”纪苏说着就要站起来，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卡座上。
顾昭眉心一跳，迅速站起身来，抬手稳稳接住了他。
“卧槽！苏苏你真喝醉了！”乔锦想上手去扶，却被旁边那道冷冷的目光给杀退了。
顾昭开口道：“我先带他回去。”
“这……”乔锦迟疑了一下，“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顾昭抬眸：“我带他回我家。”
“啊？你家？”乔锦张大了嘴巴，又想到纪苏早就在顾昭家过夜了，只好同意道，“行吧，那就麻烦你了。”
顾昭半托半抱地将人带出嘈杂的酒吧，站在路边打车。
纪苏晕头转向地问道：“顾昭，我们去哪儿啊？”
顾昭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我家。”
“可是……”纪苏歪了歪脑袋，语气疑惑，“你家不是只有一张床吗？”
“嗯。”顾昭抬手挡在他头顶，让他坐进车里，“床给你睡。”
纪苏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顾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顾昭微微扬了扬唇：“知道就好。”
*
回去的路程并不远，出租车停在顾昭家小区时，纪苏的神智似乎还是清醒的，就是走路走不成一条直线。
顾昭干脆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裹着往电梯里走。
“好烫……”纪苏喝了酒浑身发热，在他怀里难受地挣扎着，“顾昭你好烫啊，像个小火山……”
顾昭单手控制住他，嗓音微哑：“乖一点，马上就到家了。”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纪苏自觉地躺到沙发上，黏糊糊的尾音有些发飘：“顾昭，你家天花板怎么在转啊……”
顾昭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蜂蜜，调了杯蜂蜜水，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子：“喝点水。”
纪苏抬起上半身，就着他的手喝水。
第一次喂人喝水，两人配合得不太默契，小半杯水都顺着尖尖的下颌淌了下去，将白皙如玉的脖颈弄得一片湿淋淋，连衬衫领口也湿了。
顾昭望着眼前的一幕，眸色愈发幽沉。
“不喝了……”纪苏推开他的手，抬手扯着湿湿的领口，“好难受，我想洗澡……”
说罢也不等人给出反应，就从沙发上爬起来，晕晕乎乎地往卧室方向走。
顾昭起身跟在他身后，防止他磕着碰着。
尽管只来过一次，喝醉的纪苏还是精准地找到了浴室，摸着门走进去。
“嘭”的一声，浴室门在顾昭面前关上，差一点就砸上了高挺的鼻梁。
他微微眯了眯黑眸：“纪苏，你确定可以自己洗澡吗？”
纪苏没回答他，浴室里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顾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拧开浴室门，一打开就见人可怜兮兮地缩在浴缸里。
那么清瘦，那么单薄，纤长的四肢蜷缩起来，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鸦羽般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秀气的眉也拧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顾昭走过去，俯身想将人抱起来，却遭到了反抗。
“别动我……”纪苏用细细的手指抓着浴缸边沿，“我困了，我想睡觉……”
顾昭低低哄着：“乖，抱你去床上睡。”
“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睡！”喝醉酒的纪苏变得有点娇蛮，也不讲理了，还伸手打他的手。
不过那点力道微不足道，就像是被小猫的肉垫子拍了一下。
顾昭没由着他任性，大手一捞，直接拦腰将人从浴缸里抱了起来。
纪苏趴在他肩膀上挣扎，纤长的小腿也踢动起来：“顾昭你放开我，我就要睡浴缸——啊！”
“啪”的一声，大手在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纪苏愣了好几秒，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打我？”
顾昭坐到床边，将人横放在腿上，照着浑圆的臀部又扇了一巴掌。
纪苏刚才迷迷糊糊地蹬掉了长裤，这会儿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薄薄的一层黑色布料包裹下，可以清晰地看见饱满的臀肉好似果冻般弹了一下。
连带着雪白细腻的大腿.根也微微发颤，腿侧那粒殷红的小痣若隐若现。
手心传来的触感实在太好了，视觉上更是享受，顾昭眸色深得几欲滴墨，嗓子也彻底哑了：“不是喜欢霸道点的吗？”
纪苏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像是被打懵了。
片刻后，顾昭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将人翻了过来。
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满满一汪的春水，摇摇欲坠。
向来稳如老狗的顾昭，霎时间慌了：“打疼你了？”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纪苏一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不就是装女生骗你网恋吗，你就打我屁股？”
顾昭又好气又心疼，低声反问：“骗完就跑，你还有理了？”
“又不是我想的啊，学姐哭成那样子拜托我，我能置之不理吗？”纪苏伸手推他，又大又圆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滚落，“我也想拒绝别人不合理的要求，可是拒绝后怎么办呢，就没人喜欢我了啊……”
顾昭皱起眉头，握住他的手：“谁说的？”
“我以为只要我够乖，我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纪苏嗓音愈发哽咽，听起来委屈得要命，“可是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要我……”
妈妈说苏苏你要乖一点，等妈妈在那边稳定下来就会回来接你。
爸爸说纪苏你要听话一点，这样新妈妈才会喜欢你。
他变成了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小孩，日复一日地期盼着，等待着。
可是后来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所有人都在朝前大步地走，只有他被留在原地，留在了那个被遗弃的童年里。
流下来的眼泪那么大颗，那么滚烫，一下下砸在顾昭手上，烫得他手都在发抖。
这一瞬间，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顾昭死死拧着眉心，英俊的面容上表情很是难看。
纪苏抬起双手，捂住脸小声呜咽，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连哭都不敢放声大哭。
顾昭慢慢拿开他的手，力道温柔得不可思议，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不重要，他们都不重要。”
纪苏掀开湿成一簇簇的眼睫，睁着朦胧的泪眼，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顾昭，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得到很多喜欢，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顾昭捧着手心里的脸，哑声回道，“别哭了……”
纪苏本就眩晕，这会儿哭得更是头昏脑胀，干脆闭眼趴在他肩上，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他颈窝里。
颈侧的皮肤被烫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热度迅速渗透了肌肤表层，透过数以千百计的毛细血管传递，最终汇聚至心脏处。
仿佛经年不化的冰川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那丝裂痕便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摧枯拉朽般分裂成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缝隙。
直至“轰”地一声，彻底碎裂。
顾昭抬起一只手，掌心抚上柔软的发，将人牢牢按在自己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颈侧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
顾昭动作很轻地将人放回床上，垂眸凝视着那张脸。
即便哭得这么乱七八糟，还是漂亮得要命，鼻头哭红了，眼尾也红红的很是可怜，但他还是恶劣地想要将人欺负得更可怜一点。
“那些不相干的人，都不重要。”顾昭用指尖拨开他额前湿黏的发丝，喃喃低语道，“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而我要的，只有你。”
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颗跳动的心。
他要纪苏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