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潇潇走出楼门的时候, 收到了来自图慎思的消息。
只有三个字：【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谈恋爱，然后其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也没有一句话解释。
以前哪怕是几句话说得不对吵起来, 图慎思也会很快道歉, 或者说她鲜少有吵起来的时候, 不乐意不开心了就不说话, 用沉默来反抗……或者说是，来忍受。
像今天这个样子，让图潇潇等了一整天，还阴阳怪气地怼了她几句的状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图慎思已经变了, 一旦踏出“家”的范围, 人的变化是快速的，是剧烈的，就像是脱离了箍在身上的魔咒，总是会迸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魔性。
图潇潇站在深夜的寒风里, 盯着手机里那三个字，她觉得自己理解这种变化，完全理解, 但她已经无法完全赞同了。
图慎思那么乖的一个小孩, 现在为了叛逆而叛逆, 为了逃离而反抗，完全不顾以后的人生怎么过，这样就是很莽撞, 很幼稚。
手机里又新进来一条消息，是来自伯母的, 图潇潇点开了，看到她问：【潇潇，勉勉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从下午到现在，问了五六次，图潇潇深吸一口气，拨了个电话过去。
“伯母，您还没睡啊，都这个点了……回来了，已经回来了，他们那个兼职我还没搞明白呢，现在看着是没什么问题的……诶，是，勉勉还小很难分辨，我会多注意的……今天她太累了我就没多聊，后面再找机会好好问问她……过年我还真不知道，过年肯定会回去吧，不至于不至于……”
电话打了好一会儿，直到图潇潇上了车准备开车了才结束。
第二天是星期天，寒潮降临，A市的气温又下降了好多，大部分人休假都选择了待在家里。
南初这天有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晚饭免不了地要去参加饭局，所以没有约图慎思出门，两人只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
图慎思窝在房间里做方案，画画，南初喜欢看她画的画，特别是在应付完一堆饭桌上的勾心斗角之后，她看一眼图慎思的画，便觉得自己穿越到了那个童话世界里，一刹那，呼吸都顺畅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南初喝了一些酒，微醺，车里暖气打开了，热气从她的四肢往心口里冒。
她靠进椅背里，给图慎思发消息：【那副动物园画得怎么样了？】
图慎思很快给她回过来了图片，这次都不是手机拍的照片了，而是直接导出的原始文件，很大一张图，南初可以下载下来，细细地看每一处的细节。
动物园虽然是冬天，可是光秃的枝桠上落了厚厚的雪，动物们在自己的园区里，有的睡着甜甜的觉，有的滚在雪堆里玩雪，其乐融融。
南初欣赏着那图，笑起来，她忍不住发了语音消息过去：“真可爱，我记得你这张是商稿吧，就这么发给我，不怕我给你露了？”
图慎思的消息跳出来，一排排：
【姐姐不会。】
【姐姐要是想要我的画，跟我说就行。】
【我插队加急给姐姐画，很快就可以画好。】
南初的笑容扩大，要是放在工作中，南初一定制止这样的行为，可是图慎思不是工作，图慎思信赖她，把她当最亲近的人去分享，南初喜欢这种被图慎思优待，甚至特殊对待的感觉。
“那是不是还要给我一个亲友价？”南初道。
图慎思：【不要钱。】
南初正想回话，图慎思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一分钱都不要。】
【姐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姐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南初的目光落在这行字上，胸腔微微震动，她下意识地就想去反驳她，不，不够多，哪里有多，还远远不够。
她只给出了一点，一点点。
她还有很多，压抑着的，像浪潮一般汹涌着的，无法言说的欲念和冲动。
有什么在视线的角落里滑过，南初抬眼，看到一小片灰色的雪花，落了下来。
手机抵在唇边，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勉勉，下雪了。”
“都下雪了，我得见到你。”
“四十分钟，你不要提前下来，车到了我喊你。”
图慎思终于回过来语音，她短促地惊呼一声“啊”，然后道：“姐姐你要过来吗？姐姐你这次……不要停在正门那边了，我发你停车场的位置。”
南初直接打电话过去：“那边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停？”
图慎思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却还是努力地说清楚了事情：“那边本来就是……临时的，不太……安全，这个好，可以……待久一些……”
可以待久一些。
这句话十分轻易地哄好了南初。
南初笑起来，将图慎思发过来的地址传到车载地图里，司机没有多问，在路口调转了方向盘。
南初没挂电话，就这样和图慎思聊起来。
只要和图慎思说上话了，只要在奔往与图慎思见面的途中了，那南初便不再在意什么酒不酒，雪不雪。
到达目的地，南初让司机离开了。
图慎思奔到了车前，一张灿烂的太阳花般的笑脸，红红的仿佛被风吹疼了的脸颊。
南初还在后座上，没动，就这样打开了车门。
图慎思躬身钻进来，属于她的香味便瞬间充斥了南初的世界。
南初伸开手，一秒钟都不想再等，就这样将图慎思揽进怀里。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又是将近午夜，图慎思才回家。
“大部分时候都是早早地出去，有时候也很突然，我都不知道她出门了，去客厅倒水看见她回来了，吓我一跳……
“之前就是周末出去很久，见不到人影……我问过啊，她不太说的，小图平时话不多。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她工作日也出门的，不是以前那种在公司加班很晚回来，是回来以后又出去，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去楼下吃晚饭，现在她好像是……一个人去吃了？
“没啊，没陌生的人过来，我们之前合租的时候就说好了，就算谈了男朋友，也不能带回宿舍的。
“没碰到过……也没听她提起过，我都没听见过她打电话那边有男人的声音，哈哈哈哈，这个，其实我觉得小图还是挺乖的，她没有在外面过夜的，每天都回来，除非是加班加通宵，这种都会提前跟我们说，或者出去旅游了……
“啊，说到旅游这个事，她最近好像也准备出趟远门，那天她有问我们另一个室友，因为我那个室友去过嘛，就那个台山的天然温泉，潇潇姐你肯定知道吧，一到冬天很热门的，自驾过去也不算特别远，周六早上出发，住一晚，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
“她没有车，应该是跟朋友一起去吧，不然交通是真的不方便。
“嗯，好，我到时候跟你说。哎呀，不用谢，顺嘴的事。其实我也好奇呢，小图最近都在忙什么。”
小周乐呵呵地道：“反正潇潇姐，就算小图谈了男朋友，你也不会阻止的吧？毕竟都毕业快两年了，也到谈恋爱的年龄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图潇潇笑着道，“只要是正常谈恋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省得过年回去被硬拉着相亲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周长舒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偷报情报，我还感觉有点小愧疚呢。”
“干嘛觉得愧疚啊，都是为了勉勉好。出什么事我们都肯定是站在勉勉这边的，只是她性格内向，不爱跟家里人沟通，我真是很感谢你，这么关心勉勉……”
图潇潇笑着打完了这通电话，等电话一挂断，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垂眸给图慎思发消息：【勉勉，最近有没有时间啊？姐姐组局，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啊。】
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图慎思的信息才回了过来：【抱歉潇潇姐，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
又是一点像样的借口都不找，又是连多问她一句去哪里玩都懒得说，图慎思拒绝得这么彻底，一点时间都不分给别的人，图潇潇深呼吸，感觉胸口被一股愤怒和怨怼塞满了，无处发泄。
晚上，大伯母又给她打来了电话，关心了她的衣食起居，话题很快转到了图慎思身上去：“我是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回家了自己做作业，考试成绩从来不用大人操心，你问什么她说什么，从小到大她班里和哪个同学关系好，哪个老师喜欢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跟我和她爸说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图潇潇的呼吸发紧，脑袋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那个夏天的画面。
而电话那头的伯母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突然道：“潇潇啊，你说是不是高考后报志愿，我们……”
“不是！”图潇潇猛地截断了她的话，她极其快速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不是的，肯定不是的。报B大那也是勉勉自己同意的，她的分数那是最好的选择，而且离家里近多好啊，大学四年床单被罩，她都没自己洗过，都是伯母你每周去学校带回家洗的……”
这天晚上，图潇潇没有睡好。
之后的一周，她的睡眠状况都很差，总是会做一些很杂乱的梦，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发生过和幻想里的事混成一堆肮脏的泥浆。
直到小周的电话突然打过来，道：“潇潇姐，我确定了，小图明天要出门去台山泡温泉，应该一早就会出发。”
图潇潇跳起身，立马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车子，她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一样，一下子变得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