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帮每天都在和食物打交道的人,经常聚在一起也还是离不了这个最核心的内容,往往都是在兴欣,凑个大家都有空的周末一起吃顿饭然后打打麻将互相损一损,然后要是能混到晚上那最好,混不到就也只能带着百分之九十九的挖到损友们八卦的心满意足和百分之一没吃到宵夜的遗憾开始新一个工作周的日程。

  但有的时候也会换个阵地,比如今天就换在了张佳乐家里。虽然张佳乐也是本着等叶修过来让他主持大局的基本思想,但也算是勤勉地起了个大早,卧室的窗帘很厚实,光透不进来多少,这也是常年导致张佳乐总是在临界的时间点赶上上班打卡末班车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给手机定了个闹钟,响了几次又摁了几次,现在终于起床成功,抱着被子坐在那儿,还是有点头晕,孙哲平躺边儿上还睡着,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进了洗手间一照镜子,心里骂了句我嘞个去。

  他前几天刚去剪了头发,弄得他每次一睡起来头发就被压得东倒西歪造型各异的,今天也不例外,那潇洒恣意的造型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伸手扒拉了几下,觉得没什么用,就想着一会儿再去洗一洗,然后开水龙头,洗脸刷牙,冷水浇在脸上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个梦,特诡异特不科学,于是他拿着毛巾的手抖了一抖。

  他梦到黄少天那货对自己说学长学长,我脱团啦!

  当然和黄少天有关的梦肯定不可能只一句话完事儿,接下来的一宿里,他隐隐约约是记得自己就那么坐在那儿,听黄少天说了一晚上他为什么想要脱团,以及是怎么脱团的,还有脱团以后的感想,对未来的规划,具体行程可参加他们的毛邓理论课本,他罗列了很多个十五年计划,一张张的表格写出来,清晰明了。张佳乐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大学里被抓去听校长讲话的时代,坐在礼堂里昏昏欲睡,但死活还睡不着,末了黄少天大概终于是说完了,总结陈词一句话:别忘了写五千字的报告交上来啊。

  这个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张佳乐现在回味起来觉得十分惊悚,诡异至极。

  现在他睡醒了,洗了脸头脑很清醒,他反应过来两件事:第一,黄少天那货昨天还真是脱团了妥妥的;第二,他似乎还真有篇季度工作总结忘了交。

  这个世界真是太他娘的残酷了。张佳乐嘀咕了一句,走回卧室去,看到孙哲平也醒了,听到脚步声他看过来,说:“哟,今天这造型不错,帅得很。”

  张佳乐也坦然接受,接着摆了个pose:“帅吧?勉强让你拍一张留个纪念,怎么样不错吧?”

  孙哲平忍住笑,无视掉他扣错行的睡衣扣子和那一脸老子天下第一帅的神情,配合地拿手机给他的每日新发型拍了个照,说:“行了,哪天抽空放网上给大家下载当个表情包去。”

  “去去去一边儿去!”张佳乐抄起个抱枕往过砸,也没砸中,孙哲平伸手拉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昨个儿没睡好啊?”

  “我去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做了多可怕的梦!”张佳乐抓住孙哲平的肩膀,“太恐怖了你能想象吗!我和少天!我俩!我在梦里听他说了一宿的话!重点是我一直没台词儿!一直是他在说!今天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简而言之,大概就是《我的脱团史和未来五十年甚至更久远的规划》。”张佳乐神情凝重,“然后他还让我写五千字的听后感……”

  “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欠了篇工作总结没写?我见你电脑上贴了个条,写完没啊。拖延症那是病,你趁早写完了事别到最后来找我帮忙啊。”

  “咱能别一大早就提这么糟心的事儿吗!起来起来!做饭去!白切鸡啊说好的白切鸡!”

  “那是午饭好吗你连早饭都不吃了?”

  “重点两手抓!都不耽误嘛!”

  平底锅里倒了油滋啦滋啦地响着,张佳乐打了个鸡蛋进去,经过一番努力他的发型终于回归正轨,他对着锅铲的背面照了照,觉得还不错,回头问孙哲平:“哎哎,咱昨天还没说完呢,你说是少天先说的,还是喻文州先开的口啊。我倒觉得是喻文州……以前我就觉得他俩挺来电,不过也不好说……”

  “哟,名侦探张佳乐你那么火眼金睛,上了四年大学没看出来我喜欢你啊。”孙哲平鼓捣着他们家那个坏了很多次但是每次只要狠狠拍几巴掌就又能重新投入使用的烤面包机,随口打趣道。

  “你到底还要拿这事儿说多久!最后他娘的不还是老子先说的!你拽个毛!孙哲平你还想不想吃煎蛋了!”

  “你那叫先说?”孙哲平忍着笑,这时候面包刚烤好,整个厨房里都是那种浓郁的麦香味儿,但是他还有更大的筹码,“张佳乐你还想不想吃白切鸡了?”

  张佳乐真心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但是为了白切鸡,他还得坚持下去,他狠狠一铲子拍下去,锅里的鸡蛋让他给拍的一点儿造型也没了。

  聚餐在张佳乐这儿和在兴欣还不太一样,兴欣主要还是面向其他客人,他们不好总往厨房跑。但是在这儿就不一样,一群人,不管是去做饭还是去捣乱的,都喜欢往厨房凑。

  黄少天绝对是那个喜欢凑热闹的个中翘楚,不过今天他们来得晚了,等他们到的时候站外头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搭理,最后来开门的是张佳乐,他手里还拎着个没剥完的柚子,把他们让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喻文州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看过去,两个人互相笑了笑,张佳乐一抬手把那柚子最后一点儿皮给拽下来,笑着说道:“眼光很独到嘛。”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搭腔,黄少天先抢白道:“眼光独到?什么啊你不是应该说眼光很好吗?”

  张佳乐一听见黄少天的声音,再联想起他晚上的那个梦,又是一阵冷汗,他难得没反驳黄少天的话,把剥好的柚子递到喻文州手里:“文州同志这个给你,革命任务很艰巨你任重而道远啊。”说完就准备回厨房,然后又补了句:“你们俩要一起来厨房添个乱吗?”

  喻文州手里拿着个沉甸甸的柚子,他转过去看黄少天,笑着问他:“张佳乐这是把你当成个柚子,托付给我了?”

  黄少天嘴角抽了抽,张佳乐这真是卖的一手好队友,但他的回答却是:“对,就赖着你了,怎么着吧。”

  喻文州笑起来,随手把那柚子往茶几上一放,回答道:“那就这么着啊,挺好的。”

  这回答还不错,黄少天回他一个笑,拉着人就熟门熟路地杀去厨房了。

  叶修来得比他们早一些,现在正靠着料理台和孙哲平探讨白切鸡的佐餐调料要加些什么才够味儿,他们身后的蒸锅里焖着他们这场对话的主角,张佳乐叨念了一宿的那只鸡。

  “哟,来了啊。”叶修看他们进来打了个招呼,黄少天成功脱团的事儿他一来张佳乐就告诉他了,叶修对此表示了象征性的惊讶,维持了大概不到三秒的时间。

  早就看出来了的事儿自然没什么好惊讶,要惊讶也只能感叹感叹黄少天这神一样的效率,上午还在跟他和张佳乐吐槽他那少年维特暗恋的烦恼,中间涮了个火锅,下午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这晚上两个人就一拍即合,在一起了。

  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叶修被黄少天科普了孙哲平和张佳乐这俩人从互有好感到最后‘破罐子破摔’才在一起的坎坷而浪漫且极富有观赏性和戏剧性的情史,他觉得这么一比,这速度的差别绝对是百米冲刺和马拉松级别的。

  “哎老叶你今天做什么?你后面那锅里的是什么?哎……白切鸡!我猜是白切鸡是不是!”黄少天凑过去看锅里,肯定了自己的答案,然后听到叶修的声音:“这是老孙的,我今天做冬瓜盅,你们不是惦记很久了吗。”

  是的,黄少天惦记叶修做的冬瓜盅已经惦记了好久,但平时他在兴欣总是很忙,也没时间给他做,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他第一次吃叶修做的冬瓜盅还是在嘉世的时候,那会儿他们去录节目,端上来的那份冬瓜盅外面雕得精细至极,看起来赏心悦目,但这些对黄少天来说都是其次,因为里面盛着的汤味道实在鲜美至极,一汤勺下去舀起来有切成丁的海米冬菇和山药,还有虾仁和蟹肉,颗颗分明完全没有串味,该清甜的清甜,该鲜美的鲜美,绝对是能让人幸福感爆棚的一道菜。

  这么说起来上一次吃真是很久以前了,叶修会的菜式多,平时也总喜欢换着花样做,所以他们平时也不会特别惦记,上一次提起来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这菜挺适合夏天晚上吃,很清淡的一道,不油不腻,蒸上十五分钟,配在晚餐后正正好。那会儿他们坐在兴欣后面的院子里,刚好赶上歇业修整,他们几个闲得无聊就支了个烤架烤串儿吃,一晚上烟熏火燎的大家就都不约而同地就想起了这道冬瓜盅,不过当时时间太晚,也就没做,但这么一搁置,又有其他菜式每天跟眼前轮着吃,一转眼都第二年秋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黄少天看到了不远处摆着的那个冬瓜,心里感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