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羡澄】斗酒纵马>第23章 (二十三)

  事后又匆匆忙忙的过了十多天,魏婴消失已有一个多月,依旧不见任何踪影。

  在毫无音讯的等待中江澄反而沉静不少,或是说,开始的焦急不安渐渐淡化,反而变成几分心存侥幸的自我安慰。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当年临危上任家主,魏无羡一连消失三个月,他也是这样每天忙得脚不着地,心中一天天焦急等过来的。

  最后他也没找到魏无羡,而是等着他主动出现。

  魏婴不在,莲花坞的琐事又压到了他头上,万幸的是这里的莲花坞并非腹背受敌,也非多处不讨好,况且他担任家主多年,这些事尚可算是游刃有余。

  唯一迫在眉睫的大事便是西漳山那条巨蛇,任凭修士们如何翻找,也从山中翻不出半点影子来。

  难不成非要以灵力强盛的人做饵,才能引得那东西出来?

  江澄打算过几日就去山中转一圈,既然没有别人,他就自己来做这个饵。上次差点葬身蛇腹,并未给他增添多少恐惧,反而怒仇交加,让他愈发想要亲自手刃了那条作祟的蛇。

  他早起用膳,却发现这一个月来并未离身的沈愁突然换了人,换上一个他有些面生的门生。

  江澄随口便道:“怎么是你,沈愁呢?”

  那门生思索一会儿道:“好像是说段公子生了病,沈师兄去段府看他了。”

  江澄想起那段岑总是一脸苍白的虚弱模样,估计有些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弱症,生病也算正常,便点点头继续用膳了。

  却不想他这饭没吃多久,就有门生急报说张员外求见。

  他前几天和那人聊得不大愉快,但也不至于将魏婴的故交拒之门外,便通传说让人进来。

  然而张员外却全然失了平时风度,匆匆赶来,连茶也不等上一盏,大声急道:“江公子!小女……小女失踪了!”

  沈愁大清早刚起来,就听说自家姘头生了病,自然马不停蹄狗不停爪地离开了莲花坞。

  那段岑好歹也算大户人家的公子,再加上从小养尊处优,又有隐疾在身,养得一身娇病。

  他平日尚且都是哄着顺着,在这种生病的关键时候更是不敢怠慢,否则来日必定要将那公子爷活活气死,十天半个月的找他不痛快。

  可等他到了段府,他心中幻想的卧病在床一脸柔弱的要他伺候的段公子很是精神,正躺在太阳底下喝茶逗鸟,压根没盼着他来。

  段岑抬抬眼见了沈愁,张口便道:“怎么,给江宗主当了一个多月的左膀右臂,如今终于想起我这不入眼的情人了?”

  沈愁急忙赔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就这一阵忙一忙,等魏宗主回来,肯定就不忙了。”

  段岑瞥他一眼,又慢条斯理道:“魏宗主在的时候你可是清闲,还有心思来撩拨我,如今换了个江宗主上去,你就忙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如此作为,可真令人心里犯嘀咕啊,沈公子。”

  沈愁心知他这又是犯起酸病了,面上露出个讨好的笑来,蹲在那藤椅边给大公子捏腿,一边捏还一边道:“心肝儿,犯什么嘀咕呢?”

  听了这话,段岑扬手就在他面上“啪啪”抽了两下,不疼,倒是响声很是清脆。

  段岑道:“你管我犯什么嘀咕。行了,不逗你了。你老实说,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

  沈愁道:“自然是想你了。”

  段岑又瞪他一眼,抬起手作势要打,沈愁急忙往后窜了窜,他才道:“再不说实话,家法伺候。”

  沈愁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我是听说你病了。”

  段岑颇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是盼着我病死了把段家的家业给你么?谁说我病了?”

  他这么一说,沈愁也是不太明白道:“不是你……遣人来给我报信儿的?”

  段岑睨着他:“我遣了哪个人?”

  沈愁道:“我哪顾得上问他是谁。况且你府中下人那么多,怎么记得过来。”

  段岑似是懒得再和他废话,贴着沈愁的脸就亲过去,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二人倚在藤椅里耳鬓厮磨一阵,衣带才解了一半,沈愁突然分开了和他的亲吻,口中一个劲儿地喃喃道:“不对,不对。”

  段岑的手还挂在他的肩上,苍白的脸带了点薄红。他与这人一个多月未见,此时哪来的心情还听他说什么不对,正凑上去准备再吻,沈愁又突然站了起来。

  沈愁皱着眉道:“怕是有人故意遣我离开。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段大公子瞬间青了脸,沈愁又搂着他亲了几口,告了几句饶就急忙溜了。

  沈愁跑得飞快,留下段岑一人躺在藤椅里,一张脸气得又青又白,抬手就把小厮刚沏好的龙井砸了个稀巴烂,口中骂道:“遭瘟的沈秃驴,滚吧。”

  江澄看着张员外递给他的字条,显然是一封写好的书信,或是说留书。

  信上大意道,那张小姐思念成疾,眼见着自己也是要不行了,便决定夜行西漳山,说不定魏宗主会出来救她。

  江澄险些气笑出来,找不着人就以身涉险,这是个什么理儿!

  她以为魏婴是什么天神再世,普度众生吗?

  江澄铁青着脸道:“救完了人,烦请张员外转告令嫒,能救她的只有我,没有魏婴。”

  张员外急得连连答应:“一定,一定。”

  反正早晚都要去那西漳山走一遭,早几日晚几日也都无所谓。江澄带着门生一起御剑进山,一面寻着那红衣的姑娘,另一面则是随时留心巨蛇的出没。

  他们进山半个多时辰,只找到一条似是从未用过的手帕,尚还有人气浮在上头,看来是才丢下不久。

  那巨蛇对召阴旗无用,他们早就试过。不过好在巨蛇只伤修为高超的修士而不伤普通人,那女子只要不遇上什么山禽猛兽,应该不会有大事。

  一行人兜兜转转,最终在山谷深处找到了一个红衣妙龄少女。找到她时,她正被吊在一壁断崖之下,撕心裂肺的嚎哭。

  说是吊,倒也不太恰当,因为她看起来只是自己不慎摔下了山崖,然后又正好被崖壁上的石松挂住了而已。

  那断崖不高,崖底是一面极深的大湖。

  红衣少女挂的位置不算太高,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若是前去御剑,不过几息便能将她救下来。

  可依旧没有人贸然敢去救她。

  因为她身下的大湖,在江澄一行人靠近之时,以由湖心渐渐开始旋转,湖水翻搅,从中心开始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不是什么水怪,或是山中风水引来的邪祟。

  正是他们找了快一个月的巨蛇。

  他们站在原地,巨蛇则埋身湖中,只有隐隐巨大的蛇影在水中时隐时现。那张小姐似是被吓得快疯了,尖声惨叫不止。

  她的叫声已经引起了巨蛇注意,那蛇未必想吃她,但很可能会厌烦,随手就将她从石松上一甩尾便拍下来。

  江澄握着三毒的手紧了又紧,最后道:“你们去牵住那条蛇,我去救人。一旦我救到人,就立刻散开。”

  有个门生道:“江……江宗主,那蛇修为甚高,我们如何打得过……”

  江澄迅速瞪他一眼,沉声道:“那蛇只想吞了我,对你们没兴趣,你们上前去牵制它,未必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倒是十分在理,而且说话的人也的确够凶煞。那些门生心中嘀咕面上紧张,但最终还是在江澄一声令下之后,齐齐动身。

  巨蛇尚在离张小姐最多二十丈的水面。它是只蛇妖,也是条假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二十丈对它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一群紫衣门生上前牵制,剑雨刀光无所不用其极,那蛇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群人冲上来齐齐送死,一时间晃瞎了那巨蛇的眼。

  江澄趁着一瞬,一道紫光骤然割空而过,携着红影迅速离开。

  那些门生见他救人,也是急速散开逃命。那蛇果然依江澄所言,对他们兴致缺缺,而是对还抱着个女子的江澄兴趣正浓。

  他曾抽过这蛇一鞭,身上的灵力又十分浓厚,此时不是那蛇眼中钉肉中刺就奇了怪了。

  江澄抱着哭啼不停的张小姐,剑身陡然一沉,但也迅速躲开了巨蛇的追击。

  他心道:这张家的姑娘好生能吃,怎么这么重?

  江澄此生抱过的人也只有金凌和魏婴,金凌还是小时候抱的。但他如今抱着这位张小姐,身材纤细,却让他觉得没比魏婴轻了多少。

  是身上穿金戴银的太多,还是……?

  三毒剑光残影极快,几下就逃出了那蛇妖的追击范围。却不等江澄落地,离地面尚有几丈时他看向地面,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浑身是血,穿着云梦江氏的校服,正向他们急速赶来。

  沈愁?!

  江澄没出声,沈愁却已经看见了他。他一看见江澄手里抱着的女人,连御剑都来不及了,顿时一声暴喝:“宗主!张员外的女儿十几年前就死了,当心!”

  什……?!

  死了?!

  那他抱着的是……?

  江澄在剑上的身影突然一顿,他低头去看,怀中女子哪里还有方才惨哭哀嚎的模样,神情冰冷,像是已经杀过无数人一般,纤细的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而那把匕首的刀刃,正插在他的腹中。

  那匕首许是淬了毒,或者是专门针对修士所用的封灵刀,这一刀捅进去,江澄周身的灵力顿时溃散,三毒和他的人都一并坠落,直接摔进身下的大湖里去。

  他斗得过百年蛇妖妖魔鬼怪无数,却也防不住背后阴毒人心险恶。

  在他坠进湖中的前一刻,就看到自己带来的那一干门生中,有一半尚且茫然不知所措,另一半则立刻倒戈,对着沈愁和其他门生拔剑相向。

  沈愁觉得自己今天是要完了。

  他匆匆赶回莲花坞,听到张员外的女儿失踪这样的话,就已知大事不妙。

  跟着魏婴许多年的人不算太多,而他就是其中一个。也正是因为跟得时日久了,因此早就知道,那个张员外家的女儿曾经的确心悦魏宗主,可惜死得太早了。

  可他刚准备离开莲花坞去报信,就立刻有早已被买通的门生在背后伏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如今浑身是血,早已精疲力竭,以化劫撑地才能勉强站立,却不想江宗主带上山的门生中,居然还有一半是早就安插好的细作。

  卧底早已做好了一战的准备,其他人却是全然不知,纵然沈愁修为高出许多,可经过莲花坞之后早已受重伤,如何能够与之一战?

  有个门生面露凶光,举起手中剑便对着他劈头砍下,沈愁闭上了眼,却不想一声凛冽剑鸣,砍向他的剑被从空中截下,有一人怒声骂道。

  “废物!”

  段岑!

  他大惊,睁大了眼去看截下长剑的段公子。性命危在旦夕被爱人所救自然是好,可是这段岑从小娇生惯养,真本事有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

  恐怕几招就会败下阵来。

  沈愁口中吐着血,尚还有力气喊道:“你快走,你打不过他们!”

  段岑招招接得辛苦,在刀光剑影中身上已开了几个血口,却还要嘴硬:“我又不是来救你,你管我走不走!”

  落败的门生越来越多,可那些早已安插的卧底却越来越强盛,段岑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江澄也掉进了湖里生死未卜。

  方才那个名为张小姐、实则是有人一心安插好的杀手女人从湖里游出来,面上冷笑,正款步朝他们走来。

  沈愁心急如焚,怒骂道:“你他妈到底走不走!”

  段岑何时被他这样骂过,纵然在打斗中也险些气死过去,回过头就对着他当胸一脚,差点踹断他两根肋骨。

  就在这时,段岑背后的那个门生突然冲了上来,一道极其凌厉的剑光,俨然已经劈上了他的脖子。

  可惜剑锋过后,落地的却是那个门生的头。

  几乎是顷刻间,所有倒戈的门生的脑袋都落了地,方才那杀手女人的脖颈直接被人徒手扭断,瘫倒在一边,死不瞑目。

  沈愁几乎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高声道:“宗主!”

  魏婴动作飞快,几个箭步过来一把扯住了沈愁的衣领,厉声道:“江澄呢?!”

  “在湖……”

  沈愁还未说完,面前的魏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那翻搅着的湖水,似还有一点因人迅速入水的涟漪。

  江澄沉在水中,有血从他的腹部伤口不断渗出,那蛇妖已然兴奋的不断摆尾,似是在为自己即将到嘴的美餐而欢呼雀跃。

  只可惜它想了那么久也依然吃不到了,江澄看着湖面上的日光入水,这些光亮中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这人影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他才看清这人居然是魏婴。

  回……来了?

  江澄说不出话,只是动了动嘴唇,下一刻魏婴就在水里猛地吻住了他,几息后又迅速分开,一手揽着江澄,另一手则在腰间摸索着什么。

  江澄倚在魏婴肩上,看他动作,心中却想:

  陈情笛音在水中威力大减,会不会失效?

  而且这水里能招来几个走尸,难道魏婴要引着水鬼和那巨蛇缠斗吗?

  水鬼尸体多被泡得腐烂不堪,真打起来,还不将人活活恶心死……

  然而江澄猜错了,魏婴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握着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陈情,而是随便!

  有几句话,在江澄陷入昏迷前突然涌进他的脑海里。

  ……你金丹尚在,灵力虽不强盛但也比一般修士强一些,紫电太耗废灵力不用也罢,只用剑的话倒也可以支撑很久。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用鬼道了?

  ——好,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