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好似是存在于那水中,又好似是位在那火里。
载沉载浮,不得半点的清醒与理智,而是任凭着那混乱及疯狂将所有的一切吞没。
直至最终,那水将一切淹没,那火将一切燃烧殆尽。
属于造物的十指相扣,恍若苍穹的蓝眸里分明是倒映着哪一张似乎全然没有任何区别的,却又恍若事务之两极的颜。
冷漠,寒凉,屈辱与傲慢,还有那不可避免的、仿佛是要沉浸在其中的欲与念。
这是路西菲尔面上所不会出现的神色,亦是这光辉闪耀的炽天使长所不曾经历。
这是属于路西菲尔的未来。
只是当路西菲尔的脖颈向后、向上仰起,当这炽天使长的喉结滚动。
属于天使的纯粹的灵一阵晃动,仿佛要因此而散开甚至是维持不住人形。
于那莫大的、无以言说的欢愉与刺激之下,路西菲尔因此而陷入到昏沉。
双眼闭上,似乎再是劳累与疲惫玩不过,无法接受任何的刺激。
但——
我竟是在怨、在恨着神明的吗?
那叫雅赫维的,创造了他的主,他的情人。
但这又怎么可能?
纵使......纵使是什么呢?
自行遮蔽了眼、蒙住了耳的造物拒绝去相信与想象那个可能,只是抱有着淡淡的疑惑,将自己的清醒与理智向着深渊滑落。
属于路西菲尔的身形被神明抱住,而后放在一旁,以指尖自那眉眼间掠过,主偏头,看向路西法。
那眸中含着冰亦是淬着火的,眉眼骄矜且傲慢的,分明是属于未来的、来自于地狱当中的君王。
怨与恨将那这造物的灵魂所占据,然而更为不可忽视的,却是那仿佛于砂石的打磨里,愈发晶莹璀璨的、不屈且自由的灵魂。
这是祂的造物,是祂的星辰。
于是主掐住了路西法的下巴,以指腹在那脸侧的肌肤间缓缓摩挲,而后逸出一声轻笑。
“路西法,”
主唤这造物的名,于路西法那仿佛要将自己一寸寸切割和凌迟的目光里,神明的身形对着这造物压上与覆盖。
那束缚着路西法身形的绳索以及主的默示并未因此而褪去,直至神明的话音落下。
“这本就是你所想要的,不是吗?你不爱吾、不信吾,但......”
神明的目光落在了路西菲尔身上,掐在这造物下颔间的指尖缓缓用力,收拢。
“你又怎能不爱吾,不信吾呢?”
至高的主如是言,眸中分明有混乱与疯狂在席卷,在那似乎无喜无悲的、再是圣洁与神圣不过的面容上,沾染上不一样的色彩与模样。
高洁者堕落,处在云端的、立在神坛之上的神明由此而走下神坛。
这至高的主与父似乎更像是一位暴君,一个偏执且任性的邪神。
又或者说这唯一的真神,本就是具有着某种属于邪神的属性。
光与暗、正与邪、黑与白对于祂而言并没有过多的区别。
一切只在于这神明喜与不喜,愿与不愿。
但神明所喜的、所愿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回应过主的是路西法在绳索脱离的第一时间,扬起的手掌以及迎过来的利刃。
属于造物的手掌裹挟着风声而来,落在神明的面上,几乎于此同时而落下的,是路西法掌中穿透了神明皮肉的利刃。
那利刃落在了主的胸膛之上,仿佛是跃动着心脏之所在。
但神明的胸膛里又有什么呢?
主偏头,于那被路西法所穿透的、以匕首搅动的胸膛内部的皮肉里,所见与所呈现出来的,不过是一片虚无与空茫。
尽皆是虚假。
又或者说自始至终神明展现给路西菲尔、展现给这造物的,俱皆不过只是虚无,是欺骗,是那再是深沉不过的愚弄。
纵使是与天地同呼吸,同世间共命运,那至高的主与神明,又如何会有心脏与心跳,又如何会有着世俗的情感与爱恋?
只是这样的道理路西菲尔并不清楚,而路西法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随之而涌起的,却是滔天的怒火与烈焰,仿佛足以将一切燃烧。
“你真恶心,耶和华。”
这造物如是言,以手中的利刃于神明的血肉胸膛之间一点点搅动,带出那再是冷漠与寒凉不过的言语。
然而神明嘴角的笑意却是在一点点的扩大,甚至是愈发主动的贴近了路西法,将那被利刃所搅乱的胸膛送上,发出低语。
主的默示生出,恰如同摆弄玩偶一般,将那丝线所摆弄。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路西法的身躯再度为神明所掌控,再度将身形放松,将属于主的光辉与恩泽接纳。
魔鬼得不到满足的并不仅仅是他们的欲与念,对一切的占有,还有属于这造物的、本就是被造物主所创造和打下了烙印及印记的躯体。
于这造物与造主之间的纠缠中,在那一次又一次的相交里。不管是于路西菲尔还是于路西法而言,能够叫这造物感到满足的、予之以无限慰藉与欢愉的,除了神明与造主,又还有谁,又能够有谁呢?
天堂的晨星也好七罪之傲慢的主君也罢,从来都不是妥协与将就之辈。
更不必说,属于造物的烙印并未曾被彻底的抹去属于路西法的一切,尚未曾彻底的摆脱神明的掌控。
主似是在一点点的享用着这属于祂的祭品,在予之以慰藉和欢愉。却又似是极恶意一般,掐住了这造物的下巴,使之对着路西菲尔,而后贴近了路西法的面,开口,似乎是再清醒与理智不过道:
“那么你信谁,你爱谁呢?是路西菲尔,还是那镜中的、属于你自己的影?”
揽镜自照垂影自怜,当原本的信仰被摧毁,过往的种种尽皆破灭,骄傲的晨星成为傲慢的魔王。
这世间的造物与生灵,那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主的意念与意愿之下匍匐与妥协。
都将因神明的喜而喜,因神明的怒而怒,于不知不觉里被那至高的主所影响。
但那属于主的、再是美丽与完美不过的造物似乎跳出了主的棋局,走向同神明相对立的一端。
这对于主而言本没有什么,只是——
“路西法,你在看谁,你在想谁?”
主问出疑问,却又似乎早已经拥有了答案。故而只是愈发坚定的将这造物占有,在那每一寸骨骼与皮肉之间,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七罪之傲慢的主君眼中分明是倒映着那属于过往的、自己的影,然而于神明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在路西法的喉结于神明的掌下滚动,不受控制的将那破碎的乐章逸出。
路西法却是同样的、面带恶意与癫狂的笑出声来。
“那么你又认为我在看谁,我在想谁?我会信谁,爱谁呢?”
“那答案您不是早便已经知晓吗?雅赫维。”
“我的造物主,我的,父神。”
恰如同羽毛撩拨过心头的,带着缱绻与缠绵,低沉与暗哑的嗓音和语调从这地狱之主口中逸出。双眼微微眯起,属于这造物的身躯于主人的意愿之下如同蛇一般对着主做出回应。这造物似是在挑衅,又似是在隐隐同这至高的神明而较劲。
“我所看、我所信、我所爱的自然是您啊,除此之外,又还能有谁?”
巧言令色的魔鬼似乎是在祈求、示弱与讨好,似乎是在寻求着那一线的怜悯与垂怜。
属于神明的默示在那无声无息里被解开,路西法转头贴近了神明的面,将吻奉上,做出回应。
但与此同时,随之而生出的,是有再是阴悚诡谲不过的术法凝聚,向着那尚在昏沉与睡梦中的路西菲尔而去。恰如同一条再是狡诈不过的蛇,仿佛要因此而将那炽天使长所吞噬和毁灭。
这魔鬼、这来自地狱的君王,从来就不是什么行事正大与光明之辈,那些恶魔、那些黑暗生灵们所会的种种,同样叫这黑暗的主君所掌控。
只是于路西法眼角的余光里,于那放出去的术法或者说冷箭之所落,却并未曾落到那实处。
于路西法与神明的目光之中,有修长白皙且极尽美好的指尖在那虚空中显露,平平无奇且没有任何波澜的生出,而后将那向着路西菲尔而去阴影掐住。
有黑雾与虚空中消散,同神明一般无二的、属于未来的身影显露出来,出现在这混乱的时间与空间之中。
“你是要杀掉自己吗,路西?”
来自于未来的神明问,以指尖落在路西菲尔面上,然而那璀璨且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中所倒映的,分明是路西法同主相交的身形。
过去现在与未来,所有的一切与那来源始末尽皆于主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恰如那被摊开的、显露无疑的书页一般,将所有的一切呈现。
于是四目相对,那同样璀璨且没有任何喜悲的眸相望,衣料整齐仿佛再是圣洁与神圣不过的、分明是属于未来时空当中的神明开口,没有任何波澜的嗓音里,却又似乎带有着不认同。
“你不当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