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眼前那诸多种种属于未来的景象褪去,路西菲尔的意识与思维再度回到了这原有的时空。
纤长的睫毛扫过主的掌心,恍若蝶翼的眼睑垂下。有那么一瞬间,这造物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只是很快的,路西菲尔却又选择将那未曾出口的话语咽在了喉头。
路西菲尔的手落在了主的手腕上,缓慢且坚定地将神明的手挪开,静静地看向神明。
四目相对,主的目光之中,恰如同泛着灿金色的海洋一面宽广与深沉。
却又似乎很是明显的,可以轻易看到对这造物的缱绻与深情。
恰似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情人。
于是路西菲尔以指尖掠过主的眉眼,而后在那如同月华一般的发丝间停留。
属于这造物的双眼移开,恍若苍穹的蓝眸中似是倒映着神明的颜,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曾倒映,所以显得极是空茫。
“雅赫维,”
这造物唤主的名,开口,略带了几分飘忽道:
“如果有一日,你感觉到了厌倦或者想要将我舍弃。那么,请先告诉我。”
这造物的声音似乎是极轻极冷的,眉眼垂下,腰杆挺直,恍若是在维持与克制着那份自身之所有的体面。
又或者说仿佛是习惯一般,将自己以最好与最是完美的姿态而呈现。
于是神明便知道,在那一瞬间,属于这造物的预知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厌倦吗?
主于内心深处如是言,以目光寸寸扫过这造物的眉眼。
目光一瞬不瞬,带着十足的认真与关注。
这是主最完美的造物与星辰,亦是至高的神明所不能够复制的奇迹。
纵使是......纵使是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路西菲尔的身影似是在同未来的时空里,那魔王的身影相重合。
只是主的目光之下,一切却又似乎只是幻影,仅仅只是幻影。
于是神明牵住了这造物的手,指尖相扣,有无形的阶梯在那虚空中、在彼此的脚下蔓延。
“吾不会对你感到厌倦,路西。”
至高的主如是言,牵着这造物的手一步步离开人间,走向天国,走回到那至高的天上。
“那些你所看到的、你所担忧的,纵然是会发生,但......”
主偏头,有天光似是在这神明的身上,洒下璀璨且光辉的,足以叫这世间所有的造物与生灵为之目眩神迷的影。
“信仰吾,这是此世之间唯一的真实及永恒。”
神明的意与言语都似乎是模糊的、晦涩的,带有着那似乎是足以叫这世间的绝大多数生灵皓首穷经,为之钻研一生的指向。
只是于主的目中,于那似乎是被带上了一层虚假温度的神情里,这造物却好似感受到了那再是缱绻与缠绵不过的深情。
于是路西菲尔那恍若飘荡在虚空当中的,没有半点凭依的心忽然便这么落下了下来。
有什么叫这造物所忽视,在这依循着主的意所创造的世界里,这本应当可以预知未来的造物选择了清醒与理智的沉沦。
属于晨星的骄傲被至高的神明所捧起,被于此世之间大放光芒。于是在此之后,在这炽天使长于无声息间从天国离开而后又再度的归来,一切同过往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只是一切却又是有着不同的。
属于整个天国有史以来最是鼎盛的黄金时期将要被开启,而身处其中者,那光辉且闪耀的晨星,似乎于此过程中愈发璀璨。
因主而存在,却又并不仅仅是因主而长存。
只是肉眼可见的,这造物与造主之间似乎是如此的和谐、亲密与默契。以致于敏锐如萨麦尔等,在那某一个瞬间,于那内心深处当中,不由得升起阵阵的寒意。
但这样的寒意来得快去得快,恰似是午夜里一点短短的梦魇一般,并不曾有过多的停留。
光辉且闪耀的炽天使长似乎仍是那般完美且无可挑剔的模样,只是在繁杂的公务之后,在那些同伴们退去与离开之际。路西菲尔却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像是自己,越来越......思念与渴慕着神明......的一切。
不管是爱抚,是慰藉,还是那气息与怀抱。
即使主似乎在且无所不在,从来便不曾离开。
但——
“神子需要吾的能量,路西。”
主如是言,那张同这造物相同而又不同的面容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然而落在这造物身上的动作,却又似乎是意有所指,似乎是在暗示甚至是明示些什么。
同主神圣且圣洁的模样,并不相符。
只是路西菲尔以齿咬住了唇,将喉咙口那将要逸出的乐章咽下,身形向上仰起。仿佛是沉沦在那风月与欲念当中的、极尽迷乱的脑海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与茫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又是如何,会变成这样呢?
这向来聪慧的造物脑海中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可堪一用的答案,只是那所有的种种,仿佛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以致于在那某一瞬间,在这造物的内心甚至是灵魂的深处,生出一种本能的恶意与不满足。
属于路西菲尔的指甲深深陷入到神明的皮肉里,于那本应当白皙且光洁的、不当受到任何损伤的肌肤纹理间留下道道的伤痕。
路西菲尔的唇落在了神明的颈侧。
在那舒爽与愉悦之间,在路西菲尔那勉强凝聚的理智似乎是要被吞没之际,有暗红的光芒自那恍若苍穹的蓝眸之中闪现。
路西菲尔张开口,放开那被咬住的属于自己的唇,而后将齿咬在了神明颈侧的肌肤间。
有温热的、甜腻到神血顺着那唇齿涌动到喉头,而后叫这造物所吞下。
而神明的手顺着这造物灿金的发丝而下,落在了路西菲尔的脊背间,落在了那敏感的羽翼根部。
有细碎的、几不可查的笑意似是在神明的目中生出,却又在转瞬之间归于平衡。即便是全知全能的主在那某一瞬间亦不得不承认,这神子的到来,似乎确实可以称之为一种惊喜。
出乎意料的惊喜。
喧嚣、鼓噪,新生命的孕育似乎并没有给这再是完美不过的造物带来任何的改变。
这造物仍是那般的容颜无双,腰肢纤细,身形美好且符合这世间一切对于美、对于那类人的生灵所应有的比例的定义和标准。
这受主之所喜的造物并没有因此而经受到任何的消减及削弱,更没有因此而丧失所有的光辉又或者说变得不洁。
更不曾有过那属于世间之造物与生灵的,在孕育生命的过程中,所应有的反应。
但改变早已经生出,在不知不觉里,在无声无息间,新生命孕育和成长的影响致使这造物开始迫切的向着主靠近,开始寻求着那被掩藏和掩埋的一切。
这本就是此世之间最是接近神明的造物与生灵。
当神之子在那腹中被孕育,当那本不应该出现的、属于这造物与造主之间的血脉开始想要来到这世间之时。
如何会没有半点的影响,又怎么会没有半点的影响?
因而在那某一个瞬间,在神明出现并且将这造物揽到怀中之后,路西菲尔几乎是本能的将手臂搭在了主的颈侧,而后将唇奉上。
属于魔鬼的贪婪的本性好似是在复苏,在醒来。
在喧嚣和鼓噪,在得不到满足。
只是这世间种种,又有什么,是全知全能的主所不能满足的呢?
一切只在乎神明的愿与不愿。
于是那造物似乎是在因主而得到完全。
但这样的局面或许是神明所乐见,只是当那造物沉沉睡去,当主以指尖描摹这造物的脸,而后缓缓落下,在那腹间停留之时。法则之所幻化而来的白鸽现出身来,以喙理过背部的毛羽,开口,口吐人言道:
“你最好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耶和华。现在将这一切结束,尚且还来得及。”
“你知道的,不是吗?这是最好的选择。”
神明抬眼,目中一片冷漠与寒凉。
无喜无悲。
于是法则开口,似乎是极带有哲理,却又似乎是带着某种宣判与笃定道:
“选择从来就不仅仅有一种,况且过去现在与未来早已经在你面前展开。若你愿意接受并且为之而做出改变,那么你便应当知晓,你所走的这条路,最终所招致的,只会是那你所看到的结局。”
所看到的结局吗?
是晨星从那至高的天上而落下,还是此后的无尽岁月里,这造物与造主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又或者仅仅是来自于未来的神明的那一句后悔?
神明对此不置可否,更不因此,而做出改变。
“吾不会如此,更不会重蹈覆辙。”
因而于法则那似乎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却又好似是带着点点嘲弄的目光之下,造物主开口,极是笃定与傲慢的给出回答与答案。于是法则将目光转向路西菲尔,好似是在那一瞬间变得复杂与难言。
“你既是知晓他的所有,又如何会认为,你们不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良久,法则开口,仿佛是极细微与轻柔的,问出疑问。
似乎是早便已经有了答案的疑问。
又或者于这法则而言,祂所需要的,本就非是那答案。
于是下一刻,白鸽消散,消散在神明的眼前。
法则似是再度回归到了那虚无之间。
神明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