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满足的魔鬼永远不会被满足,而那全知全能的、自以为将一切尽在掌握的主,便当真是全知全能,将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即便是神明,同样无法给予那答案。
又或者说那答案早已存在于主的心中,却不愿亦不想听到那回答。所以方才有了那超脱时间线上的一次次游离,有了那所谓的不言,不语,不愿意回答,有了默认和躲避。
当然这或许并不是重点,但重点却是,此时强大且无所不能的主却仿佛是因此而生出脆弱。仿佛是如同那轻烟与迷雾一般,一触即散再不留下任何丁点与多余的痕迹。
有什么似是要循此而来,而被传递,将那情绪与观感传递到这造物的心中,勿使其被这似乎是在示弱的造物主所蛊惑和迷惑。
但分明是已经被迷惑了的、甘心情愿沉沦在其中的路西菲尔却选择了放弃。
放弃将那触手可及的真相探寻,放弃接受任何有关于未来的指引,以及那可以将自己的心念之所动摇的猜测。
恍若苍穹的蓝眸闭上而后又再度睁开,路西菲尔回望过神明,开口,极是认真与坚持的发出言语,提出疑问道:
“您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后悔?会生出这样的情绪?”
“后悔什么呢?是同您相交,还是......”
炽天使长的蓝眸之中似是跃动着光,又似是跳动着那灼灼的、可以燎原的火。万千的星辰仿佛因此而被倒映、反射在其间,带来那说不出的、足以叫这世间的所有生灵为之而沉醉的、再是真挚不过的情感。
路西菲尔略略仰起了身形,将那似乎不带有任何风月与欲念的、却又似乎带着某种献祭与虔诚意味的吻奉上。吻住了神明的唇,而后浅浅掠过,似乎不带有任何留恋一般挪开,贴近了主的脸侧,靠近了主的耳边。
“我爱你,我心悦你,雅赫维。”
这造物如是言,握住了神明的手腕,将主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胸膛。间隔着那衣料与皮肉,感受那份跳动与不同。
因主而生出的、因主之所有的跳动及不同。
然而神明的指尖于此停滞,在此过程中,属于主的目光却又似乎开始变得愈发脆弱与深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的观感在路西菲尔的内心当中,在这造物的脑海而浮现。
一触即分稍纵即逝,并没有留下任何太多抑或者是过于具有意义的线索。
本应当再是清醒不过的造物选择将其所忽视,选择在那清醒当中沉沦,并且对这似乎跨越时间线而来的神明问出疑问。
“请问您是我的造主,是我的神明,是我的雅赫维吗?”
自有永有的唯一真神,这世间之所有的初始与终结,又如何算不得唯一,又怎么算不得唯一?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不管那时间的长河究竟是否因此而被逆转和跨越,出现在路西菲尔眼前的是且只是这唯一的真神,是这自有永有的神明。
但——
“吾是你的造主,亦是这众生的造主。是你的神明,亦是这众生的神明。”
“不过,”
耳鬓厮磨主的唇,那经由主之有意与无意之间呼出的气体,在这造物的耳侧流连。
于这造物的耳垂间、耳根处,带起那淡淡的绯色。
“属于主的真名,属于主的颜,属于主的所有,知且仅仅只是为你所知。同这世间的任何事与物,并不相干。”
“吾允诺你,当你唤这不可被言说的名时,主会注视着你,会来到你身边,会完成你的许诺及意愿。”
有原本便叫主之所写过的、被留存在路西菲尔心间的名于主的意念与意愿之下被再度写出。隔着那浅薄的、似乎已然不再具有任何遮挡意味的衣料,在这造物背部的肌肤间摩挲和流连。
属于这造物的呼吸似乎由此而被打乱,身形亦因此而生出颤动与颤抖,属于天使的、那类人的身形,仿佛因此而不能再维持。
叫路西菲尔顺势而跌落到神明怀中之余,不由得由此而生出一种而被捉弄的感觉。
主并没有想象中的庄重与严肃。
有属于神明的发被路西菲尔抓起,被握在这造物的掌中,而后向下拉扯,似是要以此而泄愤。
只是很快的,当路西菲尔支撑起身形,望向神明的脸时,却又恍然惊觉,一切并非是如此。
至少神明现下之所透露的情感等种种,过于深沉过于哀伤,恰如同阳光之下的易碎的、泛着光泽的水晶一般。叫这造物不由得生出一种心核仿佛是被揪紧,仿佛是在疼痛的感觉。
神明那似有似无的,仿佛是暧昧与撩拨的小动作于不知不觉中停止。属于路西菲尔的指尖,则在不知不觉中于神明的眉眼间摩挲和临摹。
“您不开心,是因为什么,我吗?”
光辉且闪耀的炽天使长揣度过神明的念头,问出心中的疑问,做出那理所应当的、再是明确不过的试探。而神明的吻在这造物话音落下之后,恰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席卷,席卷至这造物唇舌间的每一个角落,直至打上那属于自己的烙印,方才放开。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间,路西菲尔的身体被神明抱入怀中,几乎是半躺在那御座之间。
然而下一刻,随着这造物的唇齿被放开,神明的手,落在了路西菲尔腹部,那生命之所孕育的位置里。
主的目光落下,目中一片冷漠和疯狂。
“你不会叫我不开心,路西菲尔。”
这造物主如是言,而后做出补充,不知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想要说服这造物一般开口道:
“主见你时,是可喜的,是可悦的。但,”
但是什么呢?
主不曾回答过这个问题,只是带着那似乎足以将这造物融入到骨血的力度,开口,对着这造物道:
“答应我,路西,你是我的。所以,永远不要离开我。”
“你可以恨我,怨我,伤害我。”
“但,不要同我相切割和分离。”
足以挥舞向神明的利刃被那仿佛是跨越时间线而来的主交诸到了这造物的手,然而至少于此时刻,在当下的境况之中,路西菲尔是不会亦不曾考虑过那般状况的。
属于造物的身形被放松,而后将头倚靠在了神明的肩头。以手指搭在了主的下颔上,使其偏转过头来。
路西菲尔开口,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神明,开口,认认真真道:
“我会永远爱你,信仰你,信奉你,雅赫维。”
“我是属于你的,除非——”
除非什么呢?
炽天使长的语音与语调被拉长,属于路西菲尔的话音虽然未曾落下,然而这跨越时间线而来的神明早已经知晓并且经历过了那一切。
信仰的建立或许需要那千年与万年,需要那无尽的时光将那爱意一点点的打磨,可是崩塌与重塑......骄傲的晨星陨落,傲慢的魔王在那血与火、在那深渊当中归来,又需要多久呢?
神明拒绝去承认与回想那答案。
只是在路西菲尔口中的话语未曾全然落下之际,以指点住了这造物的唇,而后开口,似乎是极认真与极深沉道:
“吾后悔了,路西。”
这似乎并不是这造物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话语,在那更早之前,在并非是属于现在的、而是属于未来的神明口中。然而这全知的主、这至高的神明,又有什么是值得后悔的呢?
聪慧的造物似乎是想不出那答案,亦似乎是拒绝去想那个可能。只是随着造物主话音而落下,存在于那虚实之间的、游离在此之外却又处在此世当中的全知的上帝之眼、那造物与生灵肉眼之所不能及的主对这世间的监控与监视,终是开始急速运转。
时间与空间自此而凝滞和停留,属于这圣堂当中的一切,因此而陷入到静态与默然。
属于造物主的手,按在了路西菲尔的颈后。
于是这造物同样因此而陷入到昏沉,陷入到那经由神明之所塑造和构筑的迷梦之中。
扭曲与篡改、涂抹的力量,仿佛在那无声无息里,因此而蔓延。
“你不应当出现的。”
有时间的河流在脚下被展开,于是在那一瞬间里,主仿佛是身处在那平平如镜的、创世最初始时的水面上,因那光的存在而驻足。
有声音在这空间当中传递,有全然相同而又不同的、几乎没有任何分别的影出现在神明的脚下。恰如同临水照镜一般,隔着那水面相望。
那影开口,有仿佛是被小猫的爪子之所挠过的、一道又一道的印痕出现在那脸侧,平添几分狼狈。
“至少你当知道,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影的目光在神明打横抱着的路西菲尔身上停留,而后落在那仿佛是在做无用功的“自己”身上,目光充满讥诮。
这是本不应当出现在主身上的情绪,至少全知全能的主,本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恰如同那至高的神明,如何会因为造物的存在、如何会因那自身之所写下的剧本,而生出后悔,而想要做出更改和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