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昩站在原地，安静的，二人就这么看了许久。
沈昩低眸看了地上惨死的张少星，脸上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白眼鬼歪头，“你还真是蛇蝎心肠，你朋友因你而死，你置若罔闻？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沈昩还未开口，白眼鬼后面就冒出一个声音来。是方青云，方青云喊他，“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啊！”
他好像看不到沈昩面前的白眼鬼。
这下白眼鬼可就又有了主意，抽身便朝方青云冲过去。沈昩觉察，快步追了过去，趁白眼鬼朝方青云下毒手之际及时一掌拍开了他的手。
白眼鬼被打个措手不及，摔地上竟呵呵笑了。“你以为，这就没事了？”
沈昩回头，身后的方青云竟赫然被吊死在他身后的那棵柏树之上，脸色惨白狰狞。
白眼鬼：“你看，因为你，你师父也被你害死了。你真是祸害啊。”
沈昩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一直被这些幻境困住，我对不起我师父。”
白眼鬼脸上的笑散了一半，“你说什么？”
沈昩：“我既然要改命，这些梦魇以前杀不死我，现在更不可能。”
他转手抵出长剑，朝眼前的白眼鬼挥去。白眼鬼怔在原地，低头看，一把长剑刺透了胸膛。
沈昩另一手发力于剑柄，正把剑直冲过去，穿心而出。最终一把挺直的剑插在后面的树干上，震动之后归于平静。
白眼鬼发出一声嘶吼，化作黑烟消散不见。
忽然，一把剑从背后刺过来，胸膛之上的鲜血溢出，很快就浸湿了一片衣服。
疼，真的很疼。
带血的剑抽了出来，沈昩当即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来。他回过头，是方青云，他嘴角勾了抹邪笑。“好，那就杀了我们，才算通过试炼。”
沈昩不及反应，就被人又偷袭，一掌而下，这一掌是下了死手的。
沈昩狠狠撞在树干上，咳了两声，忍不住咳出两口血来。
张少星也活了，脸上的神情如玄冰一般冷，是和方青云一样的表情。
血魂领殿中，站着的人突然吐了血，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时浅快步而去，沈昩便自然而然靠进了他怀中。
时浅低头看去，沈昩额头冒出一层冷汗，额头是皱着的，不停颤抖，浑身打着冷战。
时浅抬头看向宝座上的墨竹，那人冷然，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见时浅看他，自然而然将眼神白眼到了别处。
幻境之中，剑刃相撞的声音于深林之中时而响起。噼里啪啦，随枯叶发出的沙沙声一并划破夜色安宁。
张少星与方青云联手，二人下招都是下了死手的。一场下来，沈昩身上不免多了几道血痕。而不备之中，方青云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咯吱一声，应该是骨头断了。
沈昩摔在地上，一把白晃晃的长剑随即刺下来。沈昩翻身躲过二人步步紧逼。
张少星俯身抓住了沈昩，两手紧紧扣着沈昩的手，而后他腾出一只手来摁着沈昩的身子。
方青云会意，抬手握着长剑直直刺下。扎下，他便又抽了出来，再刺，再拔，再刺……
鲜血浸湿周围的土地，每一次刀刃刺入，红血喷溅在周围的枯叶之上。
直到沈昩没了动静，张少星松了手，方青云停了手。低头看，他像是个被毁坏的木偶娃娃，脸上还残存着溅出的血滴。
嘴里流出的血流下，整个脖子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他死了吗？”张少星问方青云。
方青云看向地上的血人，破破烂烂，血肉模糊，
而殿中，沈昩的气息愈加薄弱。浑身也止不住颤抖，颤得越来越厉害。
墨竹：“改命之事本就不易，不如投胎来的实在。既然选了这条路，便该受得住代价。”
幻境中，方青云与张少星将沈昩抬起，各抓头脚，将人扔进深坑之中。
二人手里拿了铁锹，随着泥土铺在身上，与身上的血混在一起。
直到泥土盖住了他的脸，抛下的土越来越多，直至将人彻底埋在底下。
而殿中，墨竹哼笑了声。“试炼结束，此处不可通关，还是带他回凡界，等死投胎吧。”
说着，他举起手，刚要打出响指，忽而愣了。浑身轻飘飘，如坠万丈深渊。
幻境中的土堆之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另一只手也随着伸了出来。方青云张少星二人刚离开，听闻动静，回头看去。一个浑身泥泞的人沾着血泥，就这么从土里爬出来了。
二人一时愣了。
“你永远，杀不死我。”凌乱的碎发下睁着一双凌厉亮如寒星的眼睛。
墨竹恍然睁眼，竟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幻境之中。
这是他的幻境，如今却不由他做主，反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拖了进来。
沈昩伸手抹去粘在眼周的泥土，这次才能看清些。手中变幻出的一把黑色玄铁长剑，在月色之下格外惹眼。
二人见他还有口气，当即折回去。这次出了招式，反被沈昩一一破解。反手挥剑之时，剑刃距离方青云脖领不过咫尺距离。
方青云：“好徒弟，还想杀师父不成？”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你根本不是我师父。”沈昩皱紧了眉，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师父是英雄，你不配沾他的名声。”
剑光一闪，血溅四方。厉鬼化作了原型，倒地化作黑烟散去。
另一厉鬼不装了，狰狞之中同样化作了原形，扑过去便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撕咬。
沈昩抬脚踹向厉鬼肚子，厉鬼被踹得远，当即撞向一支树干的分支之上，被树杈子刺透了身子，挂在树上，化作黑烟散去。
历练结束，可如今却已经不由墨竹来做主。
他看着眼前月光勾勒而出的身影，神情透了些慌张。他心里此刻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罗喉计都。”
他话音刚落，眼前身影竟颤抖起来，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来。
诡异。
沈眜回头，脸上却是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经过一番争斗，发丝已然凌乱不堪。干脆直接将碍事的发带直接扯了下来，墨发如瀑一股脑倾泻而下。
尤其那一对如蓝翡翠石般的眼瞳，墨竹看得清楚。脸上若隐若现的咒印，最终被强大的力量压下，隐没于脸庞。眼前这人不是沈眜，而是万恶主罗喉计都。
墨竹也并非是被这等场面吓到的人，错愕之际，转而在唇角便勾起一个笑来。“是啊，好久了。”
“墨竹，你帮我。”他盯着墨竹的脸，一字一句道。然而在他这张脸上，却冷淡如冰。
墨竹：“凭什么帮你。”
“因为能帮你的也只有我。”说着，罗喉计都蹲下身，抬眸阴邪道：“我可不信，你会甘愿受天界的摆布，本分得做一只处处受限的鬼。早知道，当初的你在冥界，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啊。”
墨竹：“所以呢？”
罗喉计都：“帮我复活，推翻天界。”
墨竹盯着眼前那双翡翠瞳孔，霎时愣在原地。“你直接占了这小鬼的身子不好吗？何必那么麻烦。”
罗喉计都眯眼，抬手将额前的碎发一手尽数拨到脑后。“哈啊，这具身子啊。可以是个凡人之躯，等他逆天改命，将彻底脱离我。到那时，便是我复活之际。”
墨竹大抵是明白了，轻笑了声。“没想到在恶墟城这么久，你一直都在盘算着这事啊，果真是老谋深算。”
罗喉计都冷然，“帮不帮？”
寒风呼啸，将竹叶稀稀落落吹下，窸窸窣窣。
大殿之中，墨竹忽而睁了眼，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幻境已破，随即沈昩也咳了两声，回了意识。
墨竹一言未发，抬手之际，身后的大门突然开了。“试炼通过。”
时浅沈昩二人离别之际，忽而，宝座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墨竹脸上平静之中掀起细微波澜：“彼岸，将来你所珍爱的一切，都将成为刺向你的利器。”
时浅止步片刻，并未说什么。抬眼便出了这血魂领。
过了那天血魂道，便是黄泉路。
出了血魂领，眼前黄昏之时，路上行人匆匆，却都不是活人。
有人驻足等待，有人环顾四周，有人只管往前。
时浅看沈昩脸色不好，抬手擦去了他嘴角残留的已经干了的血迹。“怎么了，幻境里是不是又看见的那些妖魔鬼怪？”
沈昩意识回笼，将那时的画面说了出来。“我见到了我师父，还有张少星。”
时浅看着他，认真听着，“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些琐事了。”说着，沈昩抬眼看向时浅。
时浅轻声道：“死亡并不可怕，已故之人，我们会永远记住他们。而我们，还需向前。”
沈昩低了头，说话伴随着叹声就听着含糊了不少。“我知道。”
时浅愣了愣，道：“是不是听墨竹说了什么？你别听那只老蝙蝠瞎说，他上了年纪，总是爱胡思乱想瞎说一气，你别往心里去。”
沈昩闷嗯了声。
黄泉路的尽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的面前有一口大缸，老婆婆模样和蔼，并无冥界鬼怪那般稀奇可怕的容貌。
她倒着一碗一碗的汤递给这过路的人。
这便是孟婆汤，那老婆婆便是孟婆。
血魂路直通其上，二人沾不上黄泉路。
忽而，沈昩定睛看，看到一位熟人。
那人随全部的魂魄一样，披着件白色大袍，只是这嘴上却被人用黑色麻线给缝上了，看着可怕。
沈昩：“是清修寺里的那位，程亮。”
如此说来，时浅有了印象。不过想到之前那人，时浅好奇道：“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啊？”
之前在血魂领门口被捆着的男人，时浅怎么也不会将破村子里五六岁的孩童与那个男人想到一起，而沈昩就认出来了。
沈昩：“不算多少。我以前一直和师父待在那座荒山里，和你出来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出山。我之前除了师父没有认识的人，出了山，认识又能喊的上名字的，其实也只有几个。”
没想到再见之时，竟是在黄泉路上。
沈昩也觉得怪，为何这程亮的嘴别人缝上了。
时浅看过两眼，心中自然有了定数。“此人命苦，未和老母亲相认不说，反而下山之时被歹徒劫杀，磕在了悬崖峭壁之上，当即没了命。大概是当时把嘴巴那块的骨头给磕坏了，嘴巴合不上。几个歹徒见尸体表情可怕，他们心里害怕，就那针线把他的嘴巴给缝上了。”
闻声，沈昩没再说话，一旁的鬼魂排着队井条有序得向前走，在孟婆那处喝了孟婆汤，便要去过忘川河奈何桥，此生，便是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