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天的通行信很快下来,沈昩和酒神也算是彻底散伙。
改命之事,为元帝所领。
位列仙班,乃圣帝之门。
就是离别之际,相顾无言。酒神走了许久,回头看时,已是一片空无。
他叹了口气,消失在了天门之后。
云雾缭绕,时浅看了看一旁的沈昩,一如既往的淡然。
时浅:“既是朋友,临别之际也不打招呼?”
沈昩淡淡笑了声,“不同路,缘尽如此,各自安好便是,没什么可说的。”
时浅也没再说什么。
二重天是十二金刚镇守,他们的模样像是人界少林寺里的和尚,各各目光炯炯有神,精神抖擞。
两方神仙会面,于情于理,时浅与对面的几位仙人一并拘礼。这天界之上,各神之间该守的规矩,自然不能落下。
一位仙人上来就道明了意思。“按照老规矩,三千台阶之上,便是通行信。你,可有把握?”
沈昩看了看远方,金阶拔地而起,直通云中,不见踪影。
他回答,“有。”
仙人退了步,给他让出路来。
阶梯金光灿灿,没有扶手,单是阶梯,便是人到了上头想休息也不敢休息了。到了云上头,稍有不慎跌下来,那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说没一点害怕定然是假的,沈昩呼了口气。
如今既走到了这一步,万不可前功尽弃。他横眉抬眼,望着这天梯,抬脚便去了。
起初倒没感觉有什么,可走得入神,再往旁侧看,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看不着落地的地方。
上面没有风,越往上走,反而不觉得自己的位置有多高。
抬头往上看,是看不到头的阶梯。
不知走了多久,沈昩腿脚酸痛,刚想片刻歇着,忽而一阵眩晕冲向头顶,差点一个踉跄从天梯上摔下去。
这下他清醒了,呼了口气接着向上走。
到最后,甚至是伸手拽着自己的膝盖,一步一步往上走的。
抬眼之时,远处高台金灿灿,夺目耀眼,而通行信,就在高台上放着。
等他爬上最后一层阶梯,伸手才终于碰到了台子。咬着最后一口气,抬手握紧了上头放着的通行信。
而高台之后,便是天门出口。
仙人们早已在此处等候许久。
按照规矩,如今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既然拿到了通行信,自然算是通关。
沈昩实在疲劳,脚底磨得生疼。出了三重天,也就没再赶路,找了处地方落脚,好好歇了。
沈昩刚坐下,活动活动筋骨,身上才好受点。
时浅忽而调侃了句,“天界之上,如此倒也方便,不似三重天,事情又繁又碎,真是伤脑筋。”
看着时浅,沈昩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子压了下去,眼底不掀波澜。“时浅。”
时浅:“嗯?”
沈昩:“你能不能,跟我讲讲罗喉计都的事?”
时浅听到那四个字,莫名变了神色。“他啊,一个坏事做尽,坏到骨子里奸诈狡猾的老家伙。”
沈昩笑不出来,“那如果我……”
时浅看的出他隐瞒的模样,问他,“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沈昩也不顾了,反正这事情早晚也得揭穿,早说晚说都是说。
想着,他抬手解了面具。
面具褪下,露出的额头爬满咒印,一只翡翠色的眼睛异常夺目。
沈昩没再出声,那时他不敢抬眼,也没敢想象时浅的表情。这咒印连酒神都认得出,更别说时浅了。
安静之余,沈昩等待最后的宣判一般。
然而,一股淡淡花香扑鼻而来,时浅将紧紧将他抱着。耳边依稀传来他的呼吸声。
沈昩开口:“那时我被白眼鬼带到了冥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见到了罗喉计都,他说,我是他的分身。”
“怎么会呢,老家伙最会胡扯了。”时浅松开他,脸上并没有沈昩想象中的表情。“所以你之前不让我看,是因为这个吗?”
沈昩颔首,并未说话。
时浅笑了声,反而起身在他唇上轻吻。“你不是说过,我们同艰苦,共患难嘛。就算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又如何?我自然随你,我永远陪着你。”
“我爱你。”时浅突然说了一声。
沈昩愣了愣,应声道:“我知道。”
时浅笑了,他又道:“冥界的彼岸花很漂亮,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沈昩:“……”
沈昩:“不要,你自己看吧。”
时浅脸上的笑散了不少,他问道:“为什么啊?彼岸花多好看啊,我真身就是彼岸花。”
沈昩没再说话,动手将身上一只游走的大手给摁住了。“你能不能松开我。”
时浅没要松的意思,反而扑进了他怀里。“昩昩~”
沈昩面色凶煞了不少,“别逼我抽你。”
话音刚落,时浅就起了身。摆摆手道:“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二重天,是一处僻静之地。四周住满了青竹,亦有湖泊,水流清澈,金鱼游动无所依。
莲池众多,而一座静亭之中,清玉王母早已等候多时。
一身白脂玉轻纱锦绣罗裙,下摆如清荷流水,腰挂一缕青丝,随白纱裙垂落而下。头上梳着的发髻也简单打理,不至毛乱,配饰也紧紧戴了朵山茶花。
此女清冷,面胜桃花,脱尘超俗,赫然不沾凡气。
此乃仙人。
见人来了,清玉王母抬步而去,裙摆轻纱随风而起,飘扬不定。
“来者所求改命,可是?”
沈昩拘礼,“是。”
清玉王母突然叹了口气,“虽是凡人,却有魔障之气。如此,是改不了的。”
沈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位神仙定然一眼就看出他体内罗喉计都的魔气。也像酒神之前所说,若非此位女神心善,但凡换作旁的神仙,早就一剑送他归西了。
“事已至此,还有一个办法,一个危险的办法。”
清玉王母说着,脸上露出愁色。“你若改命,罗喉计都这一半的魔气何去何从,无人知晓。到时候酿成大错,非你我二人可善后。”
时浅忽而开口,“罗喉计都被封印数千年,法力定是不如从前,何不趁此机会,将他彻底除了,以绝后患。”
清玉王母淡笑两声,“如若仙界出手,自然是元帝和圣帝说了算的。”
时浅懂了,天界那两个帝王平日两水不相往来,脾气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此事问了白问。
清玉王母抬手,抓住沈昩的面具便给拿了下来。而那人脸上的咒印触目惊心。
她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一句。“你既要改命,那便悔不得。那你可想过后果?如若万劫不复,不得安息,你确定不会后悔?”
沈昩只道:“我绝不后悔。”
仙女将手指点在他眉心,口中轻声念了一串的咒语。
忽而,沈昩只觉得冲天的清流灵力冲入,将那股魔气死死压了下去。
浑身舒坦极了。
他睁眼,脸上的咒印已经没了,就是那只眼睛也变回了原来的黑瞳。
清玉王母喃喃道:“希望这样能瞒过去。”
她轻轻拂袖,墙上两半大荷叶分开,“越过那道荷叶门,便是通往凌霄殿的路。”
沈昩颔首,闻声便去了。
过了门,外头依旧云雾缭绕,而活了这片雾,眼前通天宝殿赫然而现。
回头看,方才进来的那道门已经没了踪迹。他只能抬步朝着凌霄殿而去。
见沈昩走了,时浅毕恭毕敬拘礼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先行告退了。此番承蒙您的关照。”
“你等等。”清玉王母喊住他,“我还有事和你说。”
时浅:“啊?您说。”
她的神色严肃了不少,眉头皱着。“照你所说,罗喉计都留不得了。如今我替他掩盖了咒印,也算是共犯了。”
时浅:“义母,您放心。这事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她看向墙上白鹤,吁了口气。“但愿风平浪静,万事从安。”
凌霄殿外头并没有神兵把守,沈昩上了台阶,这金门竟自己开了。
他走进殿中,这里极大,雕梁画栋,龙飞凤舞于上。他抬眼望去,殿中的宝座之上,坐着一个金衣华服,金冠束发。
这便是天界二帝之一的元帝。
这位神仙体型是极其大的,比凡界见过的任何金像都要大。在他面前,沈昩反而像个袖珍娃娃。
未等沈昩开口,神仙巨人就先说了话。“凡人改命,乃是逆天,你可知道?”
沈昩:“知道。”
元帝:“最终万劫不复的后果,你也知道?”
沈昩顿了顿,依旧回答,“我愿承受。”
元帝没再说话,大殿之中安静许久。宝座之上传来一声叹,元帝拂袖,金袖之中飞出一卷天书。
巨大的天书有了灵性,在沈昩面前展开。这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看的人眼花缭乱。
元帝:“好,拿笔划去你的名字。”
他话音刚落,沈昩手边就凭空出现一只毛笔来。
他拿起毛笔,天书命谱上忽而就从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毛笔上蘸的是金墨,轻轻一划。
他的名字竟就在这天书上散去。
天书自己卷了起来,飞回到元帝手中。沈昩手中的毛笔也已经化作了青烟,缥缈而散。
元帝收起了天书,肃然道:“下一程,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