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路上行人匆匆,马上就到了宵禁的时辰。
包子也饿了,时浅见他如此,约摸猜着才知道怎么回事。到街边给买了包子喂狗,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时浅眉头皱了些。“你说你那个主子,这时候怎么还不回来。平日里不是待你跟个宝贝似的,怎么舍得让你饿成这样?”
他吃的着急,时浅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灯火下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本坐在台阶上的时浅站起身,等身影愈加靠近,他的五官身形也愈加清晰。
身上血迹斑斑,头发还乱了些。
本还想上去埋怨几句的时浅突然一句糟心话也说不出口,道:“你去哪儿了?受伤了?怎么有血?”
沈昩淡然,避过他到包子身边,见地上的肉包残渣,这才开口。“你喂他了?”
时浅的心思在沈昩的伤处。“我想知道你去哪儿了?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打架去了。”
时浅木然,怀疑自己听错了,狐疑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沈昩抚摸着包子的脑袋,一边平静道:“是城门口的告示,我去帮人抓鬼。”
他这么一说时浅才有印象,“你就缺那些银两吗?我给你不好吗?再说现在这城里阴气重,连我都弄不清到底什么情况,万一对方是个千年厉鬼,你又是这样体质,你不是找死嘛!”
沈昩抚摸狗脑袋的动作突然停下,眼神与时浅相撞。“找死又如何,我的命很值钱吗?再说,我又凭什么要你的银两,你是我的谁?”
时浅无言以对,想说什么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昩起身牵着狗就走,留下一句话和背影。“不满你就离开,早该如此。”
沈昩看着一旁的包子,豁然而去。一段路也很长,想必时浅早就走了。
走就走吧。
刚过拐角,沈昩就觉察身后被人抓着衣服,被扯得不得前进。他回头看去,竟是时浅。
时浅一手抓着沈昩的衣衫,道:“对不起,方才是我说话过激,我是怕你有危险。别生气了好吗?”
他当真有错就改,既然知道沈昩的性子,干脆不如顺着些,也少些麻烦。
沈昩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回过头缓步前行。
瞧他脸上没了怒色,时浅便也当他原谅,快步追上,并肩而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沈昩不语。
时浅嘿嘿一笑,又道:“以后不会那样了,再不会了。”
沈昩:“我脾气不好,身上更是没什么银两,管不了你吃。”
他却悠然笑声,道:“没关系啊,我脾气好啊,我还有银子,还不用吃饭。是不是很棒啊。”
沈昩:“……”
时浅转而又道:“对了,你身上受伤了吗?”
“还好,无妨。”
时浅在一旁慢步跟着他,“你若缺银子我给你便是,你不用这么冒险的。”
沈昩直接道:“我不要你的。”
时浅心里受到暴击,整个人石化道:“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的?还是说你觉得我会用这些事以后威胁你?我怎么会呢,没关系,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就告诉我啊,我肯定信你的。”
“我讨厌你。”
时浅静默片刻,“……我不信。”
沈昩:“……”
借着夜色,二人愈走,终隐在深夜之中。
要是说起这柳城,二人待这几日,妖祟为祸竟愈加严重。有些富商家财万贯可都在柳城之中,弃不开,只能花钱请收妖师来坐镇。
而一些贫穷百姓,本还能在其中坚持段时间,也后来妖怪越来越多,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背着行囊跑到别处谋生。
那几日,官府也忙。不一会儿这家人丢了,一会儿这家人不知怎么离奇死了。
千奇百怪的案子几日内扑涌而来,整个官府上下忙的上气不接下去。
衙门大人也抱怨,这鬼神之事,却要交由凡人来处理,这像什么话?
是夜,空荡荡的街道无一人,如今离宵禁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幽暗月光站在地上石板上,波光粼粼,像是一条银河。
夜里骤冷,悠然阴风。石板也多了个影子,是沈昩,一旁的包子追着。
他走得慢,包子也紧紧跟在身边。一人一狗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又变短。
他刚从李员外家出来,前些日子捉鬼也赚了不少银两。这次领着包子前去,李员外慷慨给狗吃了一大块肉骨头。
尔时,从街道旁的深巷中传来动静。沈昩警觉,闻声抬眸,步伐也不自觉慢了不少。
步伐越来越慢,直到突然停住。眼前便是一群从深巷里跑出来的活死人,他听时浅当初说过,这种就是前世罪恶,还未下十八层地狱的一群,也算厉鬼。
顾不得冥界的事怎么插到人界来,眼前一群血肉淋漓腐烂的怪物看着可并非善意。
活死人扭着僵硬的身子朝向沈昩,两只翻白的眼珠悠悠转动。沈昩谨慎,握紧了手中的剑,慢慢抬了上来。
呼吸凝重之际,一群活死人嘶哑着声音叽里呱啦就一股脑全冲了过来。
沈昩握剑而去,冲入他们之中,脚尖撑地而转,将一圈的活死人脖子都砍断了一半。
战况正激烈,突然一阵心绞痛。本要出招的沈昩突然停顿,莫名就被眼前的活死人扑倒在地。
沈昩拿剑使力抵着,一张血淋淋的嘴朝他大张。一手爪子也扣住沈昩肩头,尖长的指甲扣入血肉之中。
自从来到柳城,就是在它旁的一处镇子,他便已经开始被阴气反噬。之前在浮光镇那处虽是海怪作怪,也那时但也能自主将体内阴气压制。
关键时候掉链子,体内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很快他的额头就布了层细汗。
关键之时,包子一跃而起,死死咬着扑在沈昩身上的活死人,反将活死人扑倒于地,一口獠牙死死咬着不放。
口中发出恶狠狠警告的哼声。
沈昩趁机起身,恍然一起,眼前竟一白。豁然还有些站不稳,扶着空气踉跄几下。
睁眼之时,朦胧之中,却看见两个活死人朝包子冲去,扑下撕咬。
先进去他耳中的是狗狗痛苦哼唧的声音,和活死人奇奇怪怪的哼唧声混杂在一片。
他瞳孔骤然缩紧,眼前朦胧褪去,眼前清亮,却是包子被两个活死人啃得体无完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体一抽一抽,满地的血……
沈昩手指颤抖,奋力扔出剑。剑身于空中回旋之际,将两个活死人的脑袋给直接削下。两个孤零零的身子没了脑袋,顺势倒下。
济世回手,身后的活死人幽幽前进。沈昩心中莫名悲愤无可发泄,这剩下的活死人自然也就成了活靶子,死状要比他们的模样还要可怕。
那夜雨,淅淅沥沥,转而倾盆大雨。
雨中激起朦胧雾气,从雾气中传来吭哧吭哧的挖土声。原是沈昩拿济世剑柄在一处土院前挖土,每挖一次,莫名的回忆总会不听使唤涌在脑中。
不知这声音在雨中持续多久,他将满身是血已经断气的狗小心翼翼放入坑洞中。尔时看到他脖领上戴着的,在月光照耀下一闪一闪的东西。
那是他小时候给他做的吊坠,记得那会儿,包子才四个月大,还是只小狗呢。
沈昩右手中指戴着一只银戒,那是师父之前给他做的机关戒。只需按动指腹中玄关,指背那处就会弹出一个尖锐利器来。
他用这戒指将戴在包子脖子上的吊坠割开,在手中看了看,最终放在怀里放好。
眼神再落在坑里安安静静的包子身上,哑声道:“老伙计,下辈子就别来找我了。太苦了。”
“好好休息……”
雨下的大,屋里头的沈昩原地踱步。
怎么这么大雨还不回来?住在那李员外家了?
那李员外家财万贯,也许见下雨收留沈昩住一晚。
可转而又一想,沈昩那倔脾气也不像是夜不归宿的,区区下雨怕是拦不住他。
踌躇许久,他自己踱步差点将自己转晕。最后还是一咬牙,不行,得去看看。
刚扭身门就开了,哗啦啦的一阵雨声直接冲进屋里。时浅站在原地,看着湿淋淋的沈昩,身上还有血迹,被雨水冲刷已经染红了一半的衣服。
“你……”时浅一时哽住。
“包子死了。”他像是被抽了魂似的,声音也虚弱不少。“被我害死的。”
时浅站在原地,一时竟觉得不知所措。沈昩站在门口,他便反手将沈昩给拉了进来,赶紧关上了门。
刚回头,沈昩便昏倒过去,直接瘫在他怀中。
时浅看向怀里的人,首先看到的就是他肩头那触目惊心的五个血洞。
时浅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幽暗不少。
弯身将沈昩横抱着,在木桶里倒了一桶的水,法力催热。将沈昩的湿透的衣物尽数褪去,才将他小心放于水桶中。
如今他身上的伤痕更是清晰,触目惊心。两个肩头一边五个血洞。身上还有莫名的淤青,有的像是老伤,有的是新伤。
看着眼前这张平静的脸,时浅一时入神,伸手将他脸上氤氲水珠擦去。淡然道:“怎么会这么怪呢?”
他盯着沈昩的脸,突然嗤笑了声。“叫你小怪人如何?”
那边的人还沉沉睡着。
时浅止了笑,收了方才那副笑容。他想,若是沈昩醒着,定然又要对他破口大骂。
时浅:“还是凶巴巴的小怪人……”
随即将自己的手指划破,红珠般血液渗出。他起身将沈昩的嘴巴挤开了些,将血液滴在他的口中。
处理后伤口,寻了件干净衣服给他穿上。
看着榻上安安静静的沈昩,时浅心中莫名五味杂陈。
一手撑着脑袋看了他许久。
屋外雨声不停,果真是鬼天气,阴晴不定,当真又下了一夜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