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160章 进套

这一天的上午,皇上依然没有上朝,但是后宫传出的消息是,他在花园了散步了小半个时辰,当时还有各宫的妃子们陪着他。

前朝官员们都在紧急的求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随后,殷天昊跟太子在养心殿外求见未能获准,但是乔公公承认了皇上早上外出散步的消息,还说早膳喝了两碗小米粥,精神好了不少。

他们刚刚出了宫没多久,罗新弘突然进宫了,而且在养心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

张华在未时将过之时进了太医令吴葵子的府里,具体谈了什么不知道,但是他一回到太子府,太子便怒发冲冠的在府里暴走。

当时一个端茶的女下人在屋子外不敢跨进去,只在外边瑟瑟发抖。太子正愁没处发泄,“你在外边干什么?你抖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笑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狰狞之相,侍卫把她立即拖进了里面,关上了门,随后便是一阵痛苦的嚎叫。

前后总共一炷香时间,被拖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上了白布,地上还有血迹,下人纷纷避开。

阿刁据此判断太子可能知道了皇上装病的事实,特别是关于苜龙须被调包的事。石丘平笑道:“这事太子没法主动找皇上确认,更没有机会解释和声辩,怕是自此以后,二人心里都打下了这根不可磨灭的钉子。”

夏子末却愁道:“我就怕太子反而豁出去,那就麻烦了。”

“就在前一刻,太子召殷天昊进府了。”阿刁又说道,“看来他还挺倚重殷丞相的,估计是要商量对策了。”

“先不管了,晚上的局安排好了吗?”

“都妥当了,订在了城西一家安静的小酒馆,蒙铁生约了好几个人,都是朝中的重臣,这一场戏肯定能帮你演好,邢国人应该会识货的。”

这一次只让耿爽带几个精干的人跟着,阿刁则带着更多的护卫在外围掠阵。天黑的时候,夏子末上了那家酒馆的二楼。

只见蒙铁生跟吏部侍郎杨广秀在走廊里小声的说着什么,一看到夏子末,他便抢上前,“嘿!三皇子,怎么这么巧?”

“是啊,真巧,我就在你隔壁房间,约了个朋友。”

“什么朋友?叫过来一起喝一杯呗,今天的几位都是自己人,你的朋友就是我蒙某人的朋友。”

杨广秀这时也笑道:“蒙尚书,三皇子说不定约了佳人呢?你真的不懂风情。”

“什么佳人?我得瞅一眼。”说着蒙铁生就要推开隔壁的门,却被杨广秀一把拉住,“别捣乱了。”

夏子末只得打哈哈道:“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喝吧,我先过去,不便让朋友久等。”

蒙铁生这时却又低声说道:“听到宫里的消息了吗?皇上想请罗新弘当四皇子的师傅。”

“阿?父皇此举难道是——”

蒙铁生点头:“据说已有不少弹劾太子的折子堆在皇上的案头,指责他拉拢武将,结党串谋。汤仁伯赴任禁军统领之后他仍不罢手,阻挠汤仁伯的整顿,有十几名军官已经称病休假好几天了。我估计这次等皇上痊愈之后,很快要对太子作出处置。”

夏子末“哦”的一声,没再停留,走过去推开隔壁屋子的门。

里面坐着个身形精干的男人,四十来岁模样,他站起来向夏子末鞠一个躬,“在下陈准安,能见到三皇子,深感荣幸!”

夏子末略一点头,“咱们坐着吧,说话小声点。”

陈准安立即会意,轻声说道:“隔壁他们——我刚才听他们在隔壁说了不少宫里头的事,好像都与太子有关。”

“不瞒你说,此事由来已久,太子早就渐渐失去父皇信任,隔壁的两位尚书,还有兵部的几位军官,都已经看清趋势,不再与太子为伍。”夏子末一边说着一边看他那惊讶的眼神,“听郭大人说,你还想把咱们之间的生意再做大一点?对于生意,我从来都不排斥,所以非常高兴你的邀请。”

陈准安呵呵笑道:“听闻三皇子不光在京城生意场上一言九鼎,影响巨大,而且在朝廷中也是有深厚的人脉,更有着敏锐的局势洞察。”他说着给夏子末斟上茶,问道:“听说您可是是皇子进宫的不二功臣,敢问四皇子这次有几成胜算呢?”

“没法回答你。”夏子末淡淡的说:“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失道寡助,越来越多的人正在离开太子阵营。”他进一步压低声音:“隔壁的之前全是太子的和心腹,现在呢?是我的人!你应该知道兵部和吏部这俩部门的分量,其他几部常常是看他们行事。”他说这句话时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我没法告诉你四皇子的胜算,你得自己判断,赌场规矩,你在下注之前,不能看我的底牌。”

他尴尬的一笑,“我刚才的意思是想说,我们愿意支持四皇子,只不过要看现在的局势到了什么阶段,才能决定我投入的步骤和节奏。”

夏子末沉吟着:“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怎么定位咱们两国的关系?中长远目标又是什么?这样的话我才能看看究竟能帮你走多远。”

“长远看,当然希望你们在北方的立场上向我们倾斜,当然,退而求其次,中立也完全可以接受的。中短期,我们希望咱们之间可以破冰,建立正式的关系,至少我可以像包营生一样公开的活动。”

“你的想法中短期都不现实,与邯国的关系是我们战略的基石,以前是这样,以后的相当长时间也不会变。”夏子末叹气道:“这样我真没法帮你。”

“依你之见呢?咱们该怎么合作?”

“由下而上,先把咱们的生意搞活络了,从暗地里转到台面上,一步步的夯实我们的买卖,从百姓到朝廷,互惠互利,拉近距离。比起你刚才说的面子上的事情,这可实惠多了,也更容易操作。以后等到合适的时机,说不定一切都水到渠成。”

“我知道你的意思,生意上要大踏步的走,政治上却要裹起小脚,要谨慎,对吧?可是——”他为难道:“可是,北方战场形势不等人呀,我们也急呀,我朝皇上逼我立了军令状, 必须跟夏国的关系取得突破性进展,对北方战场做好侧翼保护。”

夏子末沉吟道:“ 既然这样的话,我只能尽量帮你推进,像隔壁这样的关系,也可以为你所用, 至于能进行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陈准安激动得站起来,抱拳谢道:“有你此话,我就放心了,我愿倾力相助四皇子,万望你从中周旋。”

夏子末让他坐下,“咱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的人了,我自当奋力而为,生意方面,咱们也要赶紧做起来,特别是大米,是我的老本行,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安排,多多益善。”

陈准安当即拍胸脯保证,每月两千石不在话下。

回到府上,刘婆说宫里头传来了消息,刚才皇上传太子进宫,可是太子病了,卧床没出。

北桑和石丘平他们都在,“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呀?”阿刁疑惑道。

“不管真病还是假病,皇上和太子之间的猜疑都更多了一分。”石丘平说道。

这时李卫进来,大摇大摆的,“请你帮个忙。”

夏子末一愣,“帮忙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李卫左右一看,“你让他们先回避一下。”

还没发话,他们几人都自觉的出去了。“你别走——你,就是你,石丘平对吧?”

三人坐下来,

“我今天就是来摸个底,奉旨调查太子结党营私的情况,我知道你在背后针对他做了不少事情,所以就直接来跟你讨个现成的,我就要知道太子拢落了哪些人,哪些骨干,他们是怎么运作的。”

“父皇这是动真格的吗?”

“你说呢?圣意不可猜呀!我只管执行。”

夏子末迟疑着,“调查确实调查了,东西也是有的,但是不能就这么给你呀,都不知道你是哪边的人,万一你也是太子的人呢?那我岂不是付出的一切都覆水东流了?”

李卫看着石丘平,“听说你是他的军师,私盐贩的那个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了不起阿!眼力界必定非同凡响,你觉得我是太子的人吗?”

“即使是皇上的人,那也不行呀。”石丘平微微一笑,“李大人,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立场吧?皇上和太子之间的事,再怎么样他们都是一个屋的,咱们三皇子在他们眼里都是外人,让他们斗吧,咱们不掺和。”

“我李卫从来就不白吃白喝,你们不用这样子。”李卫撇了一下嘴,“沽族人长老会那边沟通有进展了吗?”

夏子末跟石丘平面面相觑,“你说什么?”

“不要装了,真以为我们近卫署是吃干饭的呀?罗川平和陵王殿下先后都去过,看来他们不好对付吧?”

夏子末挺直腰板,抱起双臂,靠在椅背上,盯着李卫的眼睛,“行啊,李大人,我真的奇了怪了,你是什么人?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不抓人,却在这里跟我示威,到底打什么算盘?”

“说不定他也是沽族人。”石丘平笑道。

“告诉我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说不定我能帮你们一个大忙。”李卫若无其事的说道:“当然,作为交易,你们把太子的名单给到我,还有,其中哪些是四皇子的人也要告诉我。”

听他说的越来越邪乎,夏子末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静静的思索了片刻,缓缓的说道:“罗川平的方案想必你都知道了,朝中很多要员人手一份,只不过,沽族人没有同意,他们还是跟朝廷芥蒂太深,不相信夏族人会善待他们,当然朝廷也不愿意,据说父皇狠狠的背后斥责了罗川平一番,这事也就到此为止。至于我大哥,他退了一步,特别是如今太子有可能暴走的情况下,提出来先行与罗家军结盟,共同防御太子的暴动,帮助维持目前的军事平衡,避免一边倒的迅速崩塌,后续可以帮助他们在朝廷政治上占有一席之地,也可以暂时保存他们的军力存在。”

“他们还是不同意?”

“太难了,沽族人太独,老怕吃亏,估计他们担心白出力。”

“陵王的方案是权宜之计,罗川平的是根本之策。”他沉吟道:“得对他们加紧施压,这一次对于罗家军和沽族人来讲,都是生存之战,没道理不合作。”

石丘平呵呵一笑,“李大人,你现在已经晋升为近卫署首领,我们真的搞不懂你的立场是什么?”

“立场不重要,国家危难当前,任何有良知的人立场都应该一致的,对吗?”

“看来,你跟周适是同一类人。”夏子末感慨道:“行,就凭你这句话,你的事我答应你了。”说着让石丘平把名单给他。

石丘平缓缓的拿出名单放在台面上,“上面画圈的,是被我们争取过来的,有意向支持四皇子的。”

李卫怔怔的看着,“咦”的一声,“与我猜测的有几分出入。”说着把名单收了起来。然后又突然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东西,“把这个交给罗川平吧。”

俩人定眼睛一看,大惊失色,赫然是沽娄会的整个组织图,以及在京城所有网络。

“琢磨这些事是我的强项,汤仁伯正是看中了我这一点,再一路把我提拔起来。当然,他们的组织一直不断的变化,未必百分之百准确,你们如果能够明白万变不离其中的道理,就能看出其中门道。”

“好家伙,背地里搞了这么多东西,心真够大,能藏得住。”夏子末直拍他的大腿,“你是什么人呐?在其位不谋其职,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却不向上面交差,匪夷所思的,却又能一路向上。”他边说边摇头完全不可理解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沽族人这些年一直在潜伏,抓不到他们很正常,皇上可以怪我无能,但是他对我的忠诚一直是深信不疑的,我一不奉承太子,二不站位左右丞相,只对他一人忠心耿耿。特别是我查实了罗夫人的事,没有人会怀疑我。”

“也是,那就更怪了,你为什么要对罗夫人下手?如今却又要帮着罗川平”

“我是上了周适的当。”他苦笑道:“他建议我把罗府推到最前面,让他们撕裂,把问题全部暴露开来,看看罗府怎么来解决,如果罗川平不能解决沽族的问题,那谁也指望不上。”

“现在你满意了?”夏子末冷冷的说道:“如今的分崩离析都是被你害的,要不然,罗新弘还是朝廷一言九鼎的左丞相,太子没法这般猖狂。”

“李大人也是好心做了坏事,你就别责怪他了。”石丘平说道:“我理解周适的用意,左丞相的威望,加上罗川平奇才禀赋的人气,由他们化解沽族的历史积怨,再合适不过,只不过这不是操之过急的事。”

“果然是有战略眼光之人。”李卫微笑道:“那这事就托付你们了,我不用再一个人偷偷的暗夜前行,终于轻松多了。”

“我怎么越来越感觉你真的就是——”

“我是他们又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李卫直截了当的说道。

“原来如此?跟罗夫人一样啊!”夏子末惊诧道:“你们真了不起,究竟潜入了多少人?前面常飞燕也是差点就到了侍郎位置,而你更绝,为何呀?怎么会选择断线的?这得多大的勇气?周适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他点头,“悲凉绝望的事情看多了,就知道有些路是走不通的,必须要做出改变,这个世界,有一些先知先觉的人,你会心动,不知不觉的愿意跟着他们走。可是这条路太漫长了,有时也会心累。现在把这些事交给你们,看着你们跟着心累,我大概也能好受一些。”苦笑着站起身往门外走。

“你要小心他们,他们对于背叛的人都很心狠的,迟炎的死你可是亲眼所见。”夏子末朝他喊道。

“我这么多年没有动他们,也算是问心无愧。”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夏子末感慨万千:“打破头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是——唉!看来沽族也有理智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