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19章 万民会

夏子末走进良莠巷东头相交的一个小胡同里,又拐两个小弯,来到一个小破屋门前。

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里面北桑的声音:“你小子糊涂呀,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三皇子派我们来的,还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让巡防营的人把你抓进大牢?”

另一个声音道:“我又没犯法。”

“你没犯法?没犯法为何要躲,你那个幕后主顾没犯法为何神秘叨叨的不敢现身?你们这是在囤积居奇,垄货霸市,知道吗?被抓到了都是砍头的事。”

夏子末咳嗽一声,走进去,在这破落的小屋里,北桑正神色严厉的审讯一个三十来岁的伙计,正是之前给米铺送货的车夫,他正被五花大绑,神色紧张又害怕。

“送一趟货赚多少钱阿?”夏子末直截了当的问。

车夫弱弱的了说了声“三十文钱”。

夏子末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碎银子扔在桌上,“够你送一年的货了,怎么样?只要你告诉我老板是谁?”

“这位大人——”

阿刁立即打断他,“这是三皇子。”

“是,三皇子,我真的不知道呀,况且,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一定敢告诉你们,雇我们干活的那些人凶的很,要是从我这里走漏了消息,我就死定了 。”

北桑严厉道:“你不说一样死定,而且马上就让你死。”

阿刁上前揪住那车夫的耳朵,“我说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多银子还不够你花啊?你实在怕的话拿着跑路不就完事了吗?天涯海角的到哪里去找你?”

车夫皱眉道:“可是我不得还是要找生计吗”

“得,三皇子,我看还是把他直接带走吧。”北桑说着便和阿刁作势要架他走的意思。

车夫立即慌了神,眼泪都快流出来,“你们别,我跟你们说我去领工钱的地方,其它的我不知道。”

“哪里?”

“隆昌丝绸行。”

北桑恍然大悟的对三皇子道:“看来他们用这个店铺来掩人耳目,是个中转站没错的了。”

车夫补充道:“据我所知,经营这店的东家很少现身,掌柜的就是帮着发发工钱,好在领工钱从没爽约过。”

夏子末皱眉道:“这个老板隐藏的这么深啊。”

阿刁说这人非奸即盗,要不然不会这么鬼鬼祟祟的。北桑骂他用错成语,阿刁又唠叨着说反正这人肯定不是好人,干的不是好事。

夏末估计也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北桑拍拍车夫的肩膀,微笑着说:“兄弟,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我们也不要费这么大的劲了。”

阿刁看着桌子上的银子,有些舍不得,“这银子就这样给他吗?”说着就要去桌子上把银子拿回来,被北桑一把拉住,“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三皇子给出去的钱子还会反悔吗?你这是要毁了三皇子的金字招牌,做生意最讲的就是招牌。”

阿刁咧嘴一笑,“是,你说得都对。”

回去路上,北桑和阿刁一直在商量如何去揪住幕后的东家,好去除京城大米市场的一个毒瘤。免得自己的米店都赚不到钱。

夏子末也不掺和他们的话,心里只想着樱花公主带自己去邯国的事,现在想法子弄些银子是正事,要不然到了哪里也洒脱不开,照样遭罪。

告别了他俩,在经过一片树林时,听得里面传来动响,噼噼啪啪的声音。

此时天色渐暗,难道此刻还有人在砍树?不应该呀。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按捺住好奇心,正准备走开,却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男人说道:“是我,叫什么呀?别人还以为我在非礼你呢。”

“那你不吭气,我哪知道是谁呀?”

夏子末他细一听,貌似这声音有些熟悉,当下驻足倾听。

“除了我还有别人吗?我说你怎么回事,到现在还在劈竹子啊,是家里没柴火了吗?不至于呀,罗府没得下人了吗?”

这样一说果然没错,里面的女子正是沈芗。夏子末更奇怪了,这死丫头这跑到这里林子里干嘛?好像还有个油腔滑调的男人,貌似和沈芗还有点熟。

“我在这里练练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不放心你呗,想当一下护花使者,像你这么个花花少女,万一碰到个歹人怎么办?”

沈芗噗嗤一笑,“所以你就当了跟屁虫。”她停了一下又道:“你不会每天都在跟着我吧?”

“你以为我是跟踪狂阿?”男人道:“我刚才在良莠巷那边办点事,恰巧路过而已,听到有人在砍东西,我本以为是哪家的男人受了婆娘的窝囊气在这里发泄呢,没想到是个妙龄女子在奋发练剑,可是我细听这剑声,却又杂乱无章,不得要领。看你都把竹子砍成什么样了?好像跟它有彻骨之仇似的。”

沈芗并不出声,只是又劈了两下,又听男人的声音道:“说吧,别闷着了,心里面有什么不得劲的,实在不行像我砍两剑也行,如果能让你解气的话。”

沈芗好像在沉默着,许久才道:“其实吧,这两天我确实有些难过,身边发生了太多事。”她哎的一声叹口气,“以前吧,我一心就想报仇,可是仇真报了,心里又空落落的,现在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到处惹祸,给少主和老爷添麻烦,还害了李尚书,你说我——我——”她说着便开始呜咽起来。

夏子末好笑,这女人怎么说哭就哭呢,之前的那股子虎劲呢,也有你感觉不得劲的时候阿。

男人笑道:“你吧,这是活腻烦了的表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不会这样迷茫了。”

夏子末听这话感觉他们是要出林子,自己可不是那种爱听墙根的人,还是早走为妙,刚轻轻迈开两步,却已被沈芗叫住,“三皇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拍了拍衣袖,夏子末不失淡定的道:“这是大路,人人都可走得,你别以为我在偷听你说话啊,我只是刚从良莠巷过来,路过而已。”说完这话,他看清楚了那个男人面孔,竟是之前在东少湖救过自己的少年,“是你?”当下微微一笑,“上次承蒙相救,不甚感激,你们忙,我先告辞了。”

正要走,却被叫住,“三皇子既然今天有缘再见,不如一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如何?”

救命恩人相邀,有些难以推却,只得尴尬同行,只不过一路上尽量绕过沈芗,与她保持五尺以上的距离。

男子自称南昇,与之前沈芗雇佣的赌坊前的杀手相熟,在沈芗出狱后与她相识,两人颇为投缘,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教授沈芗一些擒拿剑法之类的。

几人一路往西北角方向而去,地方还不近。夏子末突然道:“还没到啊?这都快到十里岗了。”

沈芗责怪他,“怎么这么没耐心啊?”转头问南昇,“十里岗是哪里啊?”

十里岗是个乱坟岗,京城的死尸都会埋在这里,包括刑部执行的死刑犯,连年下来,这里的孤魂野鬼不计其数。

沈芗突然感到毛骨悚然,难怪越往这边走,越是阴气逼人。偏偏她是个好强的个性,硬是不吭一声,咬着牙跟着走。

倒是夏子末,慢慢的走在最后面,心里发怵得很,几次想打退堂鼓,可是眼看这天黑了,与其现在一个人走回头路,还不如跟着。

来到一排屋子前,破落不堪,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住了,这里离十里岗那么近,难怪会没人。

南昇敲开一家屋门,一股香气袭来。

这是馒头的香味,看来还是有人住,这么晚还在蒸馒头。

南昇向夏子末伸出手,喊了声银子,夏子末哦的一声,有些意外,但还是拿出点碎银给他,当下心想,肚子饿了,犯不着跑这么远路到这鬼地方买馒头,我请你下馆子也是没问题的。

南昇却嫌少,“再来点。”转头跟店家说,“给我五十个馒头。”

好家伙,一下买这么多,猪都吃不了这么些。

继续向前,又走了一里路,这边的屋子更加破旧,腐朽的气息越来越重。夏子末不得已捂着鼻子,“到了没有,实在不行咱们还是撤了吧。”

沈芗拒绝道:“要撤你自己撤。”

“行了,到了。”南昇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

用不着推门,因为门有一半坏了,沈芗已经看到了门里面,挤满了好多人,脏兮兮的,满是恶臭。

原本躺在干草上的那些病恹恹的人,闻到了馒头的香气,突然都坐起来,两眼放光。“南公子来了。”

“来来来,吃饭了。”南昇派发着馒头。这些人拿到馒头都狼吞虎咽的啃起来。

原来是做善事来了,要银子的话早点跟自己说便成,不至于不给,何必拉着跑这么远,真是被他折腾得不轻。

“明天有个活儿,需要四个人,活呢有点重。”南昇很熟练的招呼着,看得出来他是经常过来。

不少人纷纷举手自荐,南昇往前两步,仔细看了一下,挑了四个,让他们明天一早到城南等他。没被挑中的人有些遗憾,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那几个被挑中的幸运儿。

没有做过多停留便往回走,夏子末虽然双腿又酸又累,但总算可以回去了,只是可惜了这地方太偏,车夫是不可能叫到的了。

“你就是特地带我来看一下他们?”沈芗问道。

南昇笑道:“是啊,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阿。”沈芗竟有些开心和兴奋,“挺好的呢,你每天都来吗?以后你都带我一起来怎么样?”

“那可不行。”南昇果断的摇头:“你想让我做个穷光蛋是不是?天天来,那得多少银子?”

“我明天带银子。”沈芗很爽快。

夏子末心里冷笑,这丫头有病,反正自己是打死也不来了,更不会出一分钱银子,这样的流浪汉在京城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的,朝廷都没能力管,你们两人算个屁。

果然南昇也说道:“明天算了,京城这样的流浪汉还有很多,照顾不过来的。不过你要是有心,能够日行一善,以后碰到需要帮助的人,顺手帮一下就很好了。”

沈芗郑重的说了句我会的。

南昇停下来,看着月光下的她,满意的微笑说道:“我信你,早就信你。”

“你难道是万民会的人?”沈芗突然道,她问出这句话连夏子末也吃惊。

南昇显然更意外,愣了一下,才笑着道:“你还是个机灵鬼。”

“那——那个杀手是不是跟你一样?”

南昇犹豫了一下,缓慢点头,黯然道:“没错,他叫王二,是我的人。”

沈芗有些震惊,“你——”

“其实,杀一个鲁一围对我们来说并不难,只是那次他轻敌了,犯了好大喜功的毛病,没有提前通报于我,竟然选择一个人单干,所以——”他声音有些痛苦。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害死了他。”

南昇向前边走边说道:“怎么能怪你呢?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脑袋别在裤袋上,别说他,我也一样。”他长嘘一口气,浩然正气张开双臂,“我随时准备把一头热血撒在这片土地上。”

沈芗崇拜的停在那里,竟已热泪盈眶,过了半晌追上去道:“我也要加入你们。”

南昇哈哈一笑,“这可不适合你。”

“你看不起女子,你们万民会不会连一个女子也没有吧?”

“那也不是,有不少呢!”

“那不就得了。”沈芗撒娇道:“我帮你们筹银子,帮你们干杂活,我能做好多事呢。”

“我答应对你考察,不过结果可不一定。”

夏子末第一次看到沈芗这样撒娇的模样,十分的不习惯。他们俩就这样一对一的聊个不停,完全没考虑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而他也觉察到南昇一开始便有招她入会之意,只是一直在欲擒故纵,看来这人还挺有心机的,算得上老谋深算。

夏子末跟在他们后面,听这些不咸不淡的话,甚是无聊,等到了大吕街上,加快步伐,超上前去,跟南昇打了个招呼,和他们草草的分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