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五岁的时候被遗弃,在神明的面前,被父母扔下了。

  我因此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但是父亲说,你不痛苦,你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

  我不解地问,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被亲生父母抛弃,这很幸运吗?

  父亲说,不,这不是幸运。我说的幸运是,你在那一天没有等太久就遇到了我,对不对?

  这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要知道,很多和你一样被遗弃的小孩子,最后只有横尸街头的份。但是你却遇到了我,这难道不幸运吗?

  我仔细地想了想,发现他说的确实正确。

  在那被遗弃的五个小时里,我失去了一个痛苦的原生家庭,却得到了一个使我一生感恩、快乐的父亲。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对,我不应该和禅院置气,也不应该去埋怨我的亲生父母。相反的,我还得感谢他们。

  如果他们没有将我遗弃,我将在那个充满了歧视的地方长大,我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不会遇见那么多美好的人,我的人生将永远充斥着戾气。

  但是正因为我被遗弃了。所以我碰见了父亲,遇见了小兰和工藤。认识了五条悟,认识了夏油杰和硝子,认识了伏黑先生。

  我的人生因为遗弃而多姿多彩。我没有怪罪于它的理由。

  我感谢它。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去厌恶禅院家。不管是因为他们强弱的区分,还是因为男女的区分,都是我所厌恶的。

  我对禅院说:“虽然交流会只有一天了。但是,咱们来日方长。禅院。”

  我对硝子说:“硝子,帮他们治疗一下吧?控制的时候,一下子没注意力道。”

  硝子静静地看着我,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笑了一下,说:“当然……”

  七海和灰原从林子里走出来,两个人身上都沾了血的。但都生龙活虎的,看样子并不是自己的血。

  七海瘫着一张脸说:“其实一个人就能搞定,根本就不需要我们。”

  灰原说:“但是这样是见了世面啊,前辈们太厉害了!特别是睦月前辈,平常根本看不出来呢!”

  我谦虚地说:“还好还好,比起杰和悟来说,还差了一点。”

  “不要妄自菲薄啊睦月。”夏油杰坐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服的咒灵,飘在半空中说。

  “比一刚开始强很多啊。”他笑了一下,“也许我和悟都打不赢你……啊,悟应该可以吧,他有无下限。”

  我也说:“杰,别妄自菲薄啊。单论体术我可打不过你。”

  他只笑不语。

  交流赛第二天的个人战,夏油杰对上了禅院,我又对上了去年那个少年。

  少年还是放弃,只不过这一回放弃之前,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星谷,同样是一级术师,没意外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在任务中相遇,到时候请多指教。

  我简单地应了一声。

  而禅院打不过夏油杰,却也不弃权,只放狠话,说些你不配之类的,然后被夏油杰打到硝子喊停进行急救。

  五条悟在台下说:“急救什么啊硝子,我看他还能再说啊,精神好得很。”

  硝子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夏油杰说:“这算是故意的?”

  “当然吧……”夏油杰说,“被这么说,我会很不爽的啊。”

  我当时就站在夜蛾老师边上,听见乐岩寺校长说:“夏油目前掌握了多少咒灵?”

  夜蛾老师不确定地说:“一千?”

  乐岩寺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少年,仗着实力比同龄人强就如此得意,终会狠狠栽一个跟头!”

  明明他说的是事实,夏油杰和五条悟如此狂妄,总会有一天被现实狠狠地打脸,这是我知道将来必定会出现的事。

  可是当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我又觉得不爽,并且想要嘲讽一顿,回他「就算如此,凭他们的实力,也没有过不去的坎」。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夏油杰被硝子赶下来,站在五条悟边上,两个人站姿相同,都是那么懒洋洋的,脊背就算有些弯曲,也都带着点少年傲气。

  交流会落幕,在参加的所有人员当中,我确定禅院是被打得最惨的那一个,谁让他嘴巴刻薄,一次性招惹了高专里三个战力担当,给他的咒术师生涯画上了极具嘲讽性的一个叉。

  但是我讨厌禅院,在记忆中涂黑他,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带来了我是禅院家人的消息。我讨厌他,是因为他表现了整个咒术界的态度。

  这整个咒术界,对我和夏油杰都抱有莫大的敌意。我庆幸我看得透彻,在一开始就了解到高层恶心的嘴脸,并且在接受他们的打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受伤,而我的同级生们都在我身边。

  但是夏油杰没有。

  他经历了和我不一样的痛苦,却没有人及时在他身边。

  这一切其实全都有迹可循。

  交流会过去之后,我们的任务在瞬间多了起来,如同山一样压在我们身上。明明只是二年级,却仿佛把生活过成了社畜生活。

  我们常常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见面的时候通常又看见的是对方的黑眼圈。于是哈哈大笑两下,又靠在一起睡过去。

  夜蛾对我们的管教松散了很多。因为他也知道我们的疲累,在校期间几乎取消了我们的理论课,只保留了体术课。

  体术课上完之后,汗津津的一群人背靠背头抵头,要么就是往哪个腿上一躺,不要多久就能睡着。

  我们甚至失去了一月份的假期。

  有一次医务室里难得没有送来尸体和伤患,硝子挂着两个快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从医务室里晃出来,本来是想直接去寝室睡觉,结果隔老远看到我们在操场训练,就游魂似的走了过来。

  我说硝子,你多久没睡觉了?

  她把我按在地上,躺下来脑袋搁在我腿上,说:“三天……还是五天?我不记得了……”

  “硝子?”

  立即就睡着了。

  夏油杰说:“最近咒术界的任务突然多了起来啊,死亡人数和受伤人数都上升了。”

  我看他好像也很累的样子,就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睦月牌安神香,你值得拥有。”

  他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我要靠着你估计够呛。”

  我:“……”

  “那就别委屈自己了好吧?”

  他笑了两声。

  最后大家还是靠在了一起,五条悟靠在夏油杰身上,我也靠在夏油杰身上,硝子靠在我腿上。

  安神香的效用非常明显,没多久除我之外大家都睡着了。我毕竟是术式拥有者,每天都给自己来一次「深睡」,精神状态比他们好太多。

  所以我只是靠在夏油杰肩上,百无聊赖地去用术式探索整个高专。然而这种行为应该是吵到了五条悟,他皱着眉咕哝了一声,把脸往夏油杰肩上埋了埋。

  夏油杰被他蹭得往一边倒,我小心翼翼地扶正了,然后努力伸长手去给五条悟调整姿势。他这么别扭地别着自己的脑袋,等会儿醒来肯定得落枕。

  他们睡觉向来很浅,我不想吵醒他俩,就给他俩加了个「沉眠」,然后伸手探进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的间隙,托住了五条悟的下巴。

  但他比夏油杰还敏感,感觉有人碰他,脑袋就偏了一下,嘴唇正好擦着我的掌心蹭了过去。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记得傻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屏着一口气把他调整好了。

  手虽然收了回来,但那种软绵湿漉的感觉却如影随形,手心里仿佛装了一小湾泡泡,那种轻浮而软糯的触感像是从手掌顺延手臂爬到了全身,点燃了全身的经脉。

  我忍不住捂住了脸,好像这样子就能把自己藏起来,过一会儿再出来示人。

  傍晚夕阳沉没,我从睡梦中转醒,发现夏油杰和五条悟已经醒了,两个人正小声地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又意见相左,然后你掐我我掐你。

  我就是在他们躲避时牵连的动作中被迫醒来的,五条悟应该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像往常一样指了一下我,对夏油杰说:“你看,睦月被你吵醒了。”

  夏油杰瞥了眼还在睡的硝子,对着他竖起两根中指:“到底是谁先开始的?嗯?”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说:“就是你……”

  我从夏油杰身上移开,他立即蹿了出去,按着五条悟打,五条悟贱兮兮地开着无下限,嘚瑟道:“打不中我打不中我。杰,你好逊哦。”

  我不免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