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忍村的中心广场上,一场别开生面的审判正在这里进行。

  自大蛇丸带着兜和君麻吕回到甜忍后,他就在严格的监管下从事着银时提出的那个课题的研究。

  因为法典的编纂尚未完成,法庭和审判的程序也在激烈地争论中不断被推敲完善,所以审判一直被向后延期,直到现在才勉强开审。

  另外,在这一个月内,田之国也完全被收编,前音忍众被作为战俘押解入甜忍,此次也将一并决定他们的命运。

  因为没有任何先例可循,所以整场审判非常混乱,各种意见层出不穷。

  “被告煽动了一场战争,导致多人死伤……”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战争,而只是一场内部政变。考虑到被告的身份改变,当他发动政变时,他是音忍村的头目,但这之前,他又是木叶的忍者,虽然现在他是我糖之国的公民,但对他行为的定性应适用木叶或者音忍的律法……”

  “木叶和音忍根本没有适用于忍者的律法。他现在是糖之国的公民,所作所为关系到糖之国的立场,自然要适用我国目前的法律。”

  “但被告是我国最为稀缺的科研人才,请启用特殊条例,让其在严格监管下发挥价值……说到底根本就不应该有死刑的存在!”

  “死老头子你还不死心!没有死刑如何震慑罪恶,这家伙天天搞人体实验,简直惨无人道,渣滓就该下地狱!”

  “臭小子你懂个P!TMD他就是一未开化的野民!他犯罪时连法律两个字都不会写!你妹的你教狗都还要先教了再打!”

  “少给我乱偷换概念!这是法庭,你把你的专业素养吃了么?!”

  “大家前两天还在编法典一群奸商有你妹的专业素养!”

  见越吵越偏,打着哈欠的老法官终于忍无可忍地敲了一下锤子,“肃静!”

  整个广场上有许多平民围观,大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次前所未闻的表演,时而被逗得哈哈大笑。

  而整场戏的主角大蛇丸一脸兴味地站在被告席上,看着这些平时他视为蝼蚁的存在理所当然地讨论着他的生死,吵得面红耳赤。

  本来应该觉得尊严被冒犯的大蛇丸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轻松捏死在场所有平民,包括那个叫嚣着他该死的那个毛头小子,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事实上他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是谁赋予这些人权利,又是谁给了他们自信,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里讨论一个影级强者的生死?

  他想到忍者这一族群从诞生到发展至现在的历史,似乎从一开始这些拥有着绝对力量的人就甘于听命于某个大名,像一群没什么操守的佣兵组织一样成为战争的工具。

  于是有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两个国家的大名,同时雇佣一个忍者去杀死对方,那么最后死的人会是谁呢?决定权在谁手上?

  答案毫无疑问,是忍者。

  为什么?因为忍者手上有刀。

  但是为何最后忍者却沦为了走狗和工具?为何最后忍者像没有任何力量的大名低下了头颅?

  无数经验教训证明,想要打破这一规则野心勃勃的妄图掌握大权忍者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到底是什么在约束着忍者?他们在无形中敬畏着什么?

  此时此刻,当大蛇丸看着眼前这些一脸认真似乎认为自己真的可以决定他生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们,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也许忍者们所敬畏着的,正是这土地上密密麻麻如蝼蚁般却生生不息的人。

  忍者曾经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然后不知从哪天起,被赋予了超越常理甚至自然的力量,于是变得狂妄了起来,沉迷于杀戮之中。

  当他们渐渐被排斥于“人”这个定义之外的时候,却忘了,他们也是有着一个凡人之心的。无论爱恨,凡人之心使人软弱。

  渴望生存、渴望爱与被爱、被伤害了会痛,被背叛了会恨。

  这颗属于凡人的懂得流泪的心脏却支撑着可以超越凡人的类神的力量。

  无法成人,无法成神。

  于是只能在半空中无处可依,渐渐疯狂。

  那双手在杀戮着人,那颗心却渴望着人的关爱和认同。那个身体拥有着毁灭大地的力量,但身体的本身却需要大地种出的粮食的供养。

  于是忍者们宁愿自拔獠牙,也要做个温顺的家犬偎依在人类身旁。

  但很少有人会去信任一条獠牙未尽的家犬,也很少有家犬在挨打后能忍住跳起来撕咬的冲动。

  想通了这一点的这一刻,大蛇丸心中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这个兴趣甚至要超过他对永生的执着。

  也许当他感慨着生命的脆弱,汲汲营营地追求着永生的时候,其实也只是想在那无尽的时间内寻找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要让忍者重新变成“人”。

  在大蛇丸思考着他的问题的时候,长达一整天的审判终于吵出了一个最终结果。

  这场宛如闹剧般没有任何条理性和程序性的审判,最后却采取了最原始也是最笨的方法——全体表决。

  在场旁听了一整天的共178个糖之国公民,在最后一刻都为他们心中的正义骄傲地举起了手。

  他们有小贩、有农民、有裁缝、有教师。来自社会各行业个阶层的人,在这一刻相信了法律的有效性,相信他们可以决定一个可以轻易杀死他们的影级忍者的生死。

  也许从后世来讲,这一刻所象征的意义已经远胜一切。

  最终的投票结果,是大蛇丸被限制了人生自由,终生只能在甜忍村内在严格的监管下从事合法的科学研究。

  几天后,音忍和大蛇丸各实验基地的俘虏的判决结果也下来了。所有人根据不同程度的罪行被判处了相应的监禁年限,无罪者当庭释放。服刑人员完成刑期后可在甜忍村自愿接受改编。如拥有力量却不愿接受改编的,可选择离开糖之国,或者在糖之国接受监管直至通过潜在危害倾向的审核。如失去了力量又不愿接受改编的,可以任意选择职业,成为完全合法的自由公民。

  大蛇丸毫无疑义地接受了他的审判结果,当天就投入到了狂热的科学实验中。兜虽然也被判了10年的有期徒刑,但由于其是大蛇丸的重要助手而被允许在相同的监管下协助研究。

  君麻吕被判5年,但由于其身体状况只能长期监外就医。

  其他音忍众如常服刑。

  被当庭释放着大多数选择了加入甜忍村,只有极小一部分离开了糖之国。

  至此,整件事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

  当广场上所有公民为表决大蛇丸举起手的那一刻,一个隐在暗处观望的身影悄然地离开了。

  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看这样一场前所未闻的闹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震撼和感动。

  在大蛇丸接受了他的判决后不久,鼬走进了银时的办公室。

  银时正撑着脑袋在办公桌前一边打瞌睡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盖着章,鼬走到他面前,对着还迷迷瞪瞪的银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审判我。”

  银时一副完全不在状况的样子,“什么事?”

  鼬重复道,“审判我的罪行。”

  银时的眼睛将合未合地打着哈欠,“你又不是糖之国的人。要怎么审?”

  鼬认真地看着他,“可我是宇智波的罪人,对甜忍来说,我有罪。”

  银时终于有了要清醒一点的意思,“你想要什么?”

  鼬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决,“我想要成为甜忍村的人,即使只是村子的罪人。”

  银时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鼬深深地看着银时,“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理想乡。”

  银时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少年你还没睡醒么?梦想这个词都老啦~”

  见银时仍是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鼬突然侧过身去,指着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宇智波直臣,声如寒冰,“那天晚上,是我亲手杀死了这孩子的父母,他父母临死前还在哀求我不要去追杀他。”

  直臣眼睛一红,握紧了拳头身体本能地绷紧,但却生生地克制了要冲过去的冲动。

  鼬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对着银时说,“因为有你,所以这些孩子不得不压抑了对我的仇恨,试图原谅我,但是罪行一日不被审判、被惩罚,宽恕就一日不能达成。你是一村的头领,应该知道什么叫公平与公正。你可以有私心,但不可以徇私。你可以否定错误的规则,但当你制定了新的规则,就要相信你制定的规则能实现你理想中的正义。”

  银时深深地看了鼬许久,终于无奈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直臣说了一句,“就交给你了。”

  直臣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地走出门去。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银时和鼬两个人时,鼬突然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对银时伸出了手,“现在,能给我一个甜忍村的护额了么?”

  银时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拉开抽屉摸出了一个刻着歪歪扭扭的“糖分”二字的护额递了过去,“银桑手刻,限量珍藏。”

  鼬珍而重之地接过,系在了手臂上。

  十五天后,有关宇智波鼬杀害宇智波一族族人的审判在刚刚落成的最高法庭的庭审室举行。

  因为是非公开审理,参与和旁听的人仅是相关工作人员和宇智波一族的所有成员。

  没有人知道审判的过程如何,只是在一天后传出了判决结果。

  有罪。无期徒刑。

  众人都有几分诧异,这个结果有些在意料之外。

  当年宇智波一族的灭族真相虽然没有刻意宣扬,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有心人士基本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真相。

  作为木叶的忍者,宇智波鼬的行为只能称之为忠诚。

  但转念一想,这个结果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杀害的是宇智波遗孤的父母和亲人,而宇智波的遗孤们此刻已经是合法的糖之国公民。

  总之,关于宇智波鼬的行为定性更为复杂和困难,以至于最后的审判结果出乎意料地具有戏剧性。

  宇智波鼬被当庭通过了糖之国的公民注册申请,然后紧接着便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而他本人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判决。

  但是三天以后,事情又一次发生了让人目瞪口呆的戏剧性的转折。

  宇智波鼬叛逃。

  这是甜忍村第一个叛逃的忍者。所有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气得骂娘,但真正的真相却只有少数人知道。

  在糖之国一国的边境上,宇智波直臣面无表情地站在鼬的面前,他的身后跟着小一等一众宇智波遗孤。

  然后直臣向鼬伸出了手,鼬自然而然地将手臂上的甜忍护额解下递了过去。

  宛如举行一个仪式般,直臣用手里剑在护额上刻下了一个清晰的代表叛忍的割痕。

  “成为一个永远不能见光的间谍,这才是我们所决定的对你的惩罚。你的无期徒刑将会以另一种方式执行。你将终身不能宣称自己为甜忍的忍者。直到你死去后,有关你这次任务的一切和你的所作所为以及忍者注册信息都会被公开,你将以一个正式的甜忍忍者的身份被刻上英雄的慰灵碑,而那一刻,就是我们原谅和宽恕你的时刻。”

  用十分正式的语气说完了这段话的直臣,上前一步亲手将手中刻下了割痕的护额系在了鼬的手臂上。

  鼬朝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直臣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一句地带着其他宇智波遗孤离开了。

  鼬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了一句,“佐助,出来吧。”

  佐助从树后现身,犹豫着站到了鼬的面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鼬对他笑了笑,说道,“这很公平。我也非常荣幸。即使是在黑暗中,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为理想和信念而奋斗的这一天。而我,本来就已习惯黑暗。”

  见佐助还要说什么,鼬笑着摇头打断了他,然后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佐助,对不起。曾经放弃了你的人生。”

  佐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鼬却已经转身离去。

  佐助看着鼬的背影,只觉得是那样孤独,好像有一种情绪涌上喉咙,让他不由得在他背后大喊道,“哥哥!保重身体!我们三个人,要好好地一起走到最后!”

  鼬侧过脸来,露出一个柔和的笑颜,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后继续走远。

  三月的春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尽管此去危险重重,但他的心情却从未有一刻如此轻松。

  佐助,银时是对的。这个世界这样大,你要好好地睁大眼睛看着它。看到它如何在黑暗中挣扎,又将如何冲破黑暗,一天天变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