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白色角马切开雨幕, 在水中划出浪花。
“神女大人,是我没用 。”逐低着头,她的坐骑居然跑了,还得使用神女大人的座驾。
“没事, 就是辛苦一下白角。”
“哞…”
啪嗒、啪嗒, 白角每一脚都踩在泥泞里。
好好的平原已经淹成一滩烂泥, 走起来和沼泽差不多。这还多亏了羽族的领地地势偏高, 不然早就变成湖泊了。
背后就靠着雪山,说不定这一带在整个世界都算海拔偏高的。
按理说一个拥有危险长冬的世界,人类应该都往热带迁徙才对。要么是她坐井观天,没料到其他地方有更多人,要么…比起严寒, 人类有更加惧怕的东西。
姗姗晃晃脑袋不愿细想, 忽然扫到逐担忧的侧脸。
“逐,你在担心太阳王吗?”
“诶?”
“你现在在他那里做事,被发现和祭司的往来会很麻烦吧。”尤其还被自己拖着前往遗迹,被抓住可就真的尴尬了。
“不…”逐好像才反应过来:“王最近不让我们接近他。”
“他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了?!”
最该挺身而出的家伙居然耍脾气撂挑子?多少也得考虑到追随者们的立场吧?现在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民众, 还有一大堆破事需要处理!
“嗯…不知道。”逐迟疑地摇摇头:“王把自己关在殿里,只有专门负责送饭的人能接触到他。”
也就是——太阳王可能不在殿里。
姗姗的眉头逐渐松开:太阳王刚被眼球教训过,只要还有理智就不会去那座遗迹, 多半是去更安全的地方碰运气了。
以后迟早要弄清楚他储存力量的方法, 在此之前必须先把异常降雨的事解决。
“神女大人, 您别担心。”逐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的生命属于您,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
“我把您赐予我的盒子打开了。”
逐仿佛烫了舌头的猫,两颊通红:“我真的、真的很没用, 可…可是不打开的话,就没法时时刻刻贴身带着…”
她从神女大人那儿得到了此生的意义, 那只盒子很精美,不论发到哪里都不安心。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没有称作家的地方。
她唯一能确信的,只有神女与自己。
为了更好地保存盒子里的物品,她擅自打开盒子,这算不算违抗神女的旨意?!
“逐。”
脊背忽然贴上温暖的掌心。
姗姗的声音很温柔,让她想起姐姐。
“没事的,那把短刀你留着就好。”
“神女大人,那是我注定迎来的命运吗?”逐听上去陷入了一种特殊的安宁,姗姗听得一哆嗦:好家伙,那把刀可是献祭用的!
“不!”她急忙反对:“那把刀是专门用来——战胜敌人的!”总之千万不能戳自己!
“好,我战胜过很多敌人。”逐乖巧地点头,只隐瞒了一点点:她从不用那把短刀对敌,怎么能脏了神女大人的圣物呢。
白角的脚步越来越快,它似乎也很怕脏,急慌慌跳上稍微高一些的山坡,避开湍急的水流。平原的积水有些严重,水位最高的地方能直接没过白角的小腿。
“神女大人,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逐看了一眼姗姗打湿的斗篷,坚定地跳下白角。
她脚步轻快,几步掠过一排小树,径直走到附近最高的大树前。逐用泥巴搓了搓手,灵巧地顺着树干往上爬。
她站在树杈上遥望四周,眼神锁定一处洞穴。
……
“逐,我也来帮忙。”到处都是水,地上没有树枝好捡,姗姗刚从水里捞出一根,就被逐夺了过去。
“神女大人!请您好好休息!”
逐身上已经湿透了,她不断从水里捞出树枝,放到白角的箩筐里。
“哞。”白角抗议无效,这些树枝是生火的储备。逐不能丢下姗姗独自一人,只好边走边收集。
湿树枝不能生火,还得在洞里晾干——如果洞穴里有干草,也可以点燃干草烤树枝。
“神女大人。”逐一边捡,一边偷看姗姗,总算找到话题了:“我像您说的那样,一直在尝试怜悯。”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过怜悯是好事。姗姗笑着提醒:共重 嚎梦 白推 文台“怜悯是很好,也要适度。”
“当然,我发现很多人根本不值得怜悯!”
呃?!姗姗提起耳朵,难道被伪装成乞讨者的骗子骗了?
逐的语气很是悲伤:“我知道,女神大人是仁慈的,不希望看到人世纷争…所以,我只会和善良的人交流,如果碰到穷凶极恶的人,我会宽恕他们口舌上的冒犯。”
呃…不和坏人吵嘴似乎是好事,可以节约不少口舌。姗姗轻轻问道:“那,为什么说不值得呢?”
逐用一拍大腿,树枝都掉了:“坏人总会打我,我就先打断他们的右手,然后告诉他们【你们有最后一次机会活命,那是女神的怜悯。】但是没人反省!他们只会用另一只手打过来!!”
她最后一声叹息:“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他们,无法展现怜悯。”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怜悯根本不是靠展现的,还有刚刚那样的举动肯定会被看做威胁和挑衅吧。
姗姗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她很想告诉逐杀人是不对的,但理智却在耳边低语:这么野蛮的世界,容不下一位不杀人的勇士。
杀,或者被杀,原始世界时刻会出现这样残忍的选择。
她沉默下来,逐感受到了神女的低落,两人开始专注于赶路。
……弦祝赋
等她们走到洞穴前,树枝已经堆满了箩筐。
逐忽然停住脚步,将姗姗挡在身后。不消片刻,草丛中站起两个男人,他们表情阴沉,身体倒很健壮,完全不似一般流民。
但他们肯定是流民,既没有太阳王的符号,也不是羽族人。祭司更不用说了,干活的人手?奇缺,保证不会放到外面晃膀子。
“你们是谁?”围着一条毛围脖的男子拦在洞口,上下扫视。
“别和她们废话!”独眼男人心急地打断:“她们有牛!交出来吃了!”
说完咽了口口水,对着脖子做出用刀杀头的手势:“要是不把牛送出来,我连她们一起吃!”
他可是有底气的,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看上去比普通人还瘦弱,另一个倒是图腾勇士…架不住他们人多!他们也是勇士!
很快,他的底气就来了。洞穴里的男男女女闻声而至,排出来足有数十人,俨然是个流民中的勇士据点。
经过简单地观察,姗姗很容易得出结论:这群人精神状态虽然有点萎靡,身体却很强壮,一点都不像受过饥饿。
而且他们不论男女都是年轻勇士,没有哪怕一位老人、孩子或者普通人。并且三两成群,还有一些人游离在群体之外。
他们很可能是一群投机者。如果冲进洞穴,哪怕看到人骨头她都会不意外。
逐不该遇到这些。
姗姗冷淡地回答:“我们是羽族人,恰好路过此地而已。”三大阵营里,羽族在流民中的口碑最正常,没有同盟也没有仇敌。
原来是羽族人…他们应该是这么想的。
她在不少人脸上看到松懈的表情,这是一个不错的信号。
“羽族人…”独眼龙不甘地扫了一眼她严严实实的湿斗篷,忽然眼前一亮:“嘿,我说,羽族人现在还在外面走,是交换队吧?!”
不等众人反应,他自顾自地兴奋:“交换队有很多好东西,还有牛车,交出来!”
“喂,别得罪羽族啊。”人群里有人不满地抗议,但也有极小声的赞同与商议。
他们只是流民,流民可以四处流亡,就算杀了羽族人也不会被羽族发现吧?反正牛可以吃掉,车也能拆。
可是…如果那个图腾勇士跑了,回去通风报信,他们可惹不起羽族的承羽还有羽族的神女。听说神女和前任大巫一样,可擅长诅咒了。
独眼龙急了,扯着嗓子喊:“呸!上次抢的东西能顶几天啊?!不把牛吃了,你们去水里捞肉?!”
在吃字的作用下,一些人开始松动。
看到他们跃跃欲试的表情,姗姗心里一沉:人类向来习惯从众,一旦有人第一个跑出来攻击她,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人数太多,不能让逐冒险。
逐拔出短刀,对方开始骚动,一场围杀一触即发。
呼啦!
斗篷重重地落在地上。
一双羽翼透过空气,播洒出纯白的光芒:“我是羽族的神女,正为洪水之事奔走!”
她语气肃然,神情悲悯。
在羽翼的辉光中,流民们的气焰顿时熄灭。
啪嗒、啪嗒。
有人丢下武器,甚至跪在地上。
姗姗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心情却很复杂:她还没动用触动心灵的特殊力量,他们就放弃了。面对一群杀过人见过血的恶人,【神】的名义异常好用。
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们只懂谁的拳头大,谁的声音响。
“喂!喂!”
没想到靠得最近的独眼龙没被神女的来头吓到,他反而指着逐的衣服大喊:“你们看!这个人的衣服是太阳王那边的,那、那个神女应该是太阳王的神女!”
其他人愣住了,有人问:“太阳王的神女,不也是神女?”
独眼龙狞笑着拔出刀:“看好了,我来弄第一刀——太阳王的神女,特么又不会诅咒人!”
啊,原来如此,姗姗了然地看着他。这个恶徒不怕神明鬼怪,只怕巫的诅咒啊。
逐拉开架势,她绝不会让一根手指碰到神女大人。
啪咔!啪咔——
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从独眼龙背后传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姗姗也不例外。
月松开手,任由失去心脏的男人倒地。她挥了挥长刀上的血滴,对着姗姗绽开微笑:“又见面了,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