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呃…”
“唔…”
咚咚咚,咚咚咚!门板声越来越大,卷在被子里舒舒服服的一大一小终于探出了脑袋。
她们在地底忙了好久,实在太累了。回来才睡了半个晚上, 几乎卷成阴阳鱼。
“请巫速速起来, 不要误了时候。”外面是蝶羽冷冰冰的声音。
随后是树果叽叽喳喳继续敲门:“快起来呀, 姗姗!啊不, 巫!时间很紧的!太阳要出来啦,巫的妆容要赶紧画!”
姗姗和承羽对视一眼:再不起来房门都会被掀掉。
两人同时狠下心,啪地掀开被子。承羽立刻抱住姗姗,不舍得她被冷到。
她们用最快的速度套好放在柜子里的衣服,承羽的衣服穿起来方便一些, 直接一套就跑去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 姗姗还在和羽毛斗篷斗智斗勇,想快点穿好又怕撕坏了。
树果可见不得这么磨蹭,绕到后面几下就帮她薅平实:“坐好坐好,我们来帮你化妆, 巫要有巫的样子!”
“巫…要有什么样子?”姗姗被几个羽族的女孩按在木桌边,有点担心。
树果嬉笑着把各种颜料放到桌上:“别怕,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蝶羽看向承羽:“少族长, 您快点去隔壁屋子准备吧, 这里交给我们。”
“不要紧, 我不需要化妆。”
“...您需要彻底清洁身体!”
“我需要吗?”
“需要,不然脏东西会纹进去。”
承羽在众人的逼视下,摸着自己的脑袋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人簇拥着她走入另一个屋子。
“嘶——好冷!”
姗姗只感到脸皮上被盖了一块湿毛巾,原来是树果甩过来一条湿哒哒的纤维布。
树果抹桌子一样用力搓她的脸:“不冷啦, 我们可是特意烧的热水——嗯…当然现在也许凉了~”
“嗷嗷嗷,轻点轻点!”
“不行,要把脏东西都擦掉,巫必须干干净净的!”
一番搓洗后,两侧有人用毛刷子帮忙涂抹奇怪的油膏。油膏有股特殊的清香味,像是稀释过的茉莉。
现在没有镜子,姗姗也看不到自己的脸,既然是羽族的传统,就由着大家随便摆弄了。
蝶羽倒是没动手,她踱着步走到姗姗面前,凝望着正在被梳妆打扮的翼人少女,一时间有些怔愣:原本坐在这里的,应该是她…不,也许不是…
因为那一天,【她】逃走了。
逃走的并不是吸引住所有歹人注意的姗姗,而是,一直瑟缩在角落祈祷不要被注意到的…【代巫蝶羽】。
代巫逃走了,逃避了她应尽的责任。
虽然有很多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比如【我又不是勇士,没有特殊的战斗能力】、【我要是努力抗争,反而会死得更快更惨】……
可逃避就是逃避啊,翼人姗姗、或者说,她面前的巫,没有逃。
巫的位置本该能者居之,无能…那就不能成为巫,多简单啊。
虽然仍有一丝不甘,她依然长舒一口气,模糊的眼眶终于清晰,看清了眼前的少女:姗姗还很年轻,琥珀色的眼睛依然天真稚气。
然而就是这双眼睛,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迸发出难以逼视的光芒。
现在她被涂抹上了仪式用的香膏,脸蛋比脖子白了些许。
不过面颊很快就会被红色的花汁染成浅红,绘制被称为女神祝福的花瓣面靥。
真好啊…在琥珀色的眼睛周围擦上浅红,真的很美。
蝶羽见过这幅妆容,见过很多次。
每逢节日或是重大的祝福,巫总要化上这样的妆容。
与前任相比,现在的姗姗是那样年轻,那样充满活力。
美丽庄重的妆容原本是为了让巫高高在上,和众人隔开一段距离,提醒他们她是不一样的。
年少时的她也总学着巫彬彬有礼却疏离的仪态,因为巫本该这样…吗?
可是面前新任的巫并非如此。
姗姗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仿佛在邀请其他人一起——一起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蝶羽?”眼皮也涂好了染料,姗姗注意到蝶羽专注的目光,忍不住挥了挥手。这只手随后被大家捉住,开始涂抹指甲。
蝶羽晃了晃脖子,把刚刚的思绪埋藏:“巫,我那里有一件更适合的衣服。”
那本是前任的巫为她准备的,她和姗姗体型相似,应该能直接穿。
本来还想放在家中保存,可她现在居然更想看看…姗姗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会让她想起巫吗?还是截然不同的记忆呢。
“啊,不用了。”
蝶羽被果断的拒绝噎住了,半晌才说:“是巫准备的衣服,每一代都有的,是传统。”
她看了一眼姗姗身上的羽衣,这件羽衣确实华丽,不过巫准备的更加庄重,上面装饰的宝石虽少,质量更好。
姗姗笑着摇头:“真的不用,我身上这件是承羽准备的~”
幸福的感情几乎溢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蝶羽心里好受了些,执着地补充一句:“如果你…您穿上巫的礼服,所有人都会更服从的。”
比起一件陌生的羽衣,羽族的巫代代传承着类似的礼服,姗姗穿上这样的礼服,一定会让大家得到【正统】的暗示。
“不用~”
“我没有说谎…”
听到蝶羽低落的声音,姗姗严肃起来:“抱歉,刚刚没有认真说明,我真的不需要别人为了一件衣服服从我。”
多么自信啊,蝶羽的心头浮上一点酸涩:“的确,您有足够的能力。”
“唔…其实,服从【我】也没有必要啊。”
“怎么会?”蝶羽猛地抬起头,看见她唇角满满的笑意。
姗姗的表情十分轻松:“大家应该服从的,是幸福和希望。”她来自一个久远的时空,从书或者影像中旁观了一份厚重的历史。
时代是不断变迁的,人类终究选择了群聚。在巨大的压力下,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唯有汇聚到一起才能应付时时刻刻产生的危机。
于是所有人都交出了一部分自由,寄希望于某种能够代表他们的【集合】。
不论这个集体因为什么诞生,以什么样的规则运行,呈现出怎样的模样,是否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它诞生的缘由都是个体对生的希望,对幸福的渴望。
如果非要服从,服从于幸福和希望吧。
而并非是某个个体,除非是为了…强烈的爱意。
姗姗想到了承羽,还好脸颊的桃红掩盖了这份红晕。
蝶羽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却听见姗姗轻轻的道谢声:“小秋的手腕,谢谢。”
蝶羽摇摇头:“那是我应该做的,小秋已经谢过了。”
姗姗的面靥已经绘制好,她真心地感慨:“真好啊,治愈的能力。”虽然她的血液也有强大的治愈力,可还是很羡慕用精神力直接进行治愈、甚至连接断肢的天赋。
“只是…幸运罢了。”蝶羽微微皱眉,能治好小秋自然是大好事,可她本没有如此强大的治愈天赋。
巫曾经说过,这么微弱的、仅针对外伤的治愈能力很可惜。对普通人治疗的结果还比不上承羽自愈的速度。陷竹付
然而那一天她治疗被狩猎队送回的小秋时,状态出乎意料地好。
就好像小秋手上,有某种相应的能量在帮忙流转一般。
蝶羽将疑虑压在心里,今天有两场仪式,必须专心。
......
数分钟后,树果满意地收回手:“好了!很完美~多可爱啊!”
其他人也收拾起工具,七嘴八舌地评价:“好看!”
“不对,可爱不就不像巫了吗?”
“你傻吗,巫就是巫,怎么会不像!”
姗姗开心地松了松肩膀:“好了~是不是收工了?”
蝶羽打破沉默,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巫,开始吧。”
“诶,不休息吗?”
蝶羽面无表情地拖起一边胳膊,树果拖起了另一边:“时间很赶的~想吃午饭就快点呀,亲爱的巫~”
走出房门,姗姗一眼就看到刚刚出门的承羽。
她们彼此相望,从对方眼中看到清晰可辨的惊艳。
【真好啊,简直像婚礼一样。】
姗姗赶紧抑制住自己疯狂溢散的想法,看向天空:明媚的太阳驱散了云朵,将积雪融化。
这一瞬间,她闪过一个念头:这轮金红色的太阳——真的没有感情吗?
别乱想,太阳肯定没有感情,太阳就是太阳,是一枚灼烧的恒星,很大很烫!
一颗星球不可能有情绪,更不会盯着某个人思考。对于一整颗星球来说,人类比身上的细胞都渺小。
可为什么…此刻她会感受到热切的呼唤呢?
如同锁在家中的孩童趴在窗上,看到久久未归的母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