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戴祈宵还是选择将问题委婉问出口：“小白，你记得我吗？”
少年从衣领中冒出一颗头，有些不明白戴祈宵的意思：“你？认得。”
戴祈宵摇摇头：“我是指，在你的印象中，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闯关的经历吗？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赵宅门口。”
司白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印象，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吗……
戴祈宵帮他系好扣子，简单在发尾扎了个小揪。
也是，既然是“无人生还”，倒也不会那么简单，自己也不会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不过，他会成为那个打破这个规律的人，这个局，他破定了。
【特殊剧情强制执行，请玩家就位。】
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声冰冷机械地响起，宣布着一件残酷的事情。
戴祈宵与司白二人皆是一怔，后者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动起，在他身边迈过。
“小白！”戴祈宵顿时感觉到了不对，一把抓住司白的手。
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量好像在跟他撕扯司白的归属，二人一个在向外走，一个拼命留，直到司白纤细的手腕上出现红痕，戴祈宵终于没有再强行挽留，败下阵来。
系统的声音提醒着每一个玩家，或许有人捉摸不清，但是只有戴祈宵知道，也许是自己对司白的照顾扰乱了原本该进行的剧情，系统终于开始修复这个bug。
“该死……”戴祈宵骂了一声紧忙跟上去。
井迪听到系统音后，从地窖里探出头，见戴祈宵追了出去，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
追出屋门外，戴祈宵就撞进了一片浓郁的白雾，就像第一次进入关卡的那场雾一样。
他好似盲人一般走了很久，好像走过了时间，再从雾中能清晰视物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努力的搬着椅子走到灶台边上。
那个白色的小影子踮起脚来，拿着尾端有些铁锈的勺子往锅里面捞了一块油渣。
戴祈宵闻到这间屋子里有残留的肉香，看来是刚出锅不久。
他刚想提醒司白小心烫，那孩子已经嗷呜一口咬了下去，果不其然烫得眼睛都红了，不过他依旧没有张开嘴。
戴祈宵急忙走过去，要给他找杯水，但是下一秒他就怔愣在了原地，因为有一只手从他身体穿了过去——他惊愕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穿过自己的人，直直奔向司白。
怎么回事？他在自己身上不停摸索着，思考那个村民为何能穿过去。
“你这怪物谁允许你进来了！”村民一把揪住司白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不顾他能不能喘得过气，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
“喂！你放开！”
戴祈宵扑了上去要抢过司白，自己却一个趔趄越过了二人的身体。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微微透光的手掌——自己触摸不到这个空间的人。
这不是现在时间的进行时，回顾刚才小白的身量，这应该是没有他干扰的，原先小白最早经历的现实。
戴祈宵走出这间陌生的屋子，外面是将近一个村的村民摆着桌席，司白被刚才那个应该是厨子的人扔到路中央，叫骂不止。
小白从锅里捞出来一块肉渣，被他添油加醋成进去偷肉，很快就有几个帮厨过来，开始对他拳打脚踢，那骨瘦如柴的瘦小身体倔强得很，硬是不张嘴，直到将一块小小的肉渣咽下去。
“别打他了……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一个孩子！喂！”
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些虚影，戴祈宵仍然固执无比冲上前，他想推开那些施行暴力的人，却一次次扑空，想把那个弱小的身躯抱出来，却一次又一次捞到怀里一团空气，就像那水中捞月一样可笑、愚蠢。
“我该怎么办……”他将目光挪到了周边那些村民，有男有女，各个眼神麻木、事不关己，有些人当是日常，还在啖饮说笑。
“你们为什么只是看着啊？为什么没有人肯帮他一把？拜托……”
戴祈宵跪坐在地上，徒劳地呈现一个护住小白的姿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少年的身上多出来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好了，大家都在吃饭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散了散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走来，赶了赶。
厨子看了她一眼，没多说话就带人离开了，对于村里的自己人，还是要仁慈得多。
凭着满脸皱纹和不高兴的表情，戴祈宵认出来那是关卡中刚进村子时遇到的那个老婆婆。
等人散开，司白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边缘的林子里走去。
一瘸一拐的小少年拐进了无人的森林，在大片的树荫下独行，走到听不见人声了，他忽然倒下，再次穿过戴祈宵想去搀扶的手。
树底下，少年两只纤细的手臂打着颤，胃里不停翻滚、痉挛，最终忍不住张开嘴呕吐起来，可本就是饿了才去偷吃的他什么也吐不出来，胃中的粘液混着唾液一同倾泻，他难受地佝偻起身躯，像是垂死挣扎的鱼。
在殴打下都没有吭声的少年此时呜咽着，不知道是因为呕吐带来的生理反应还是终于忍受不住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断断续续的呕吐声和哭声围绕在戴祈宵耳边，他蹲在司白边上，双手遮掩着面，肩膀微微耸动。
他想起来小白从来不碰正常的肉腥，还有在误食后吐的昏天黑地的样子，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戴祈宵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无力过，情绪的起伏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明明以前都不会这么狼狈的，为什么偏偏因为这个人，一次又一次打破你自己的规则？”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戴祈宵猛地回过头，看见穿着校服的清冷学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质问他。
“我在问你话，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高中时期的戴祈宵因为他的不作声微微皱起眉，似乎很不满意未来的自己任情绪左右的样子。
戴祈宵很震惊为什么在摸不着的虚幻中会出现自己的幻影，但是在听到学生不客气的话语后，心想原来自己那时候说话那么令人讨厌。
本着不想在自己面前继续出糗，他背过身去快速拭去脸上的眼泪，很不高兴地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不想被无视的学生绕到戴祈宵身前，熨得笔直的直筒校裤和洋溢青春气息的白色运动鞋强势占据他的视野，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羊毛格子马甲，胸前精致的金属校徽，无一不将面若冰霜的少年衬得更加不近人情。
“你为什么非要跟这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纠缠不清？”
戴祈宵没有理他，因为小司白似乎是哭累了，声音逐渐变得微小。
少年慢慢挪到树干边靠着休息，身上淤青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酷刑，明知道自己不会被看见，戴祈宵还是感觉对上了小白抬起来的眼睛。
那里痛苦、悲伤、绝望，好像随时会碎掉。戴祈宵突然很想去摸摸小白的头，告诉他别怕，你的人生不是望不到头，因为他会把他带离这片沼泽。
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确实很难熬，戴祈宵以前也这么迷茫过，不过是因为要和人打交道。
“他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他是以后都会与你并肩同行的人。”
戴祈宵看着司白，突然来了一句。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你是嫌自己不够闲吗？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捡回去，会是多大一件事，你能和爸妈交代吗？你能对他负责吗？就算可以，你又凭什么呢？”小戴祈宵咄咄逼人，丝毫不给喘气的机会，话语中每一点都嵌合得恰当好处。
“你我都清楚，一个完全没有受过教化的人待到一个新环境中，无异是换了一个被视作异类的地方，你为了哄骗这个人，真是煞费苦心。”小戴祈宵在一旁煽风点火。
“喂，你也是虚影吧？”戴祈宵压根没在听他讲话：“你们都是假的虚影，那你能碰到小白吗？”
小戴祈宵：“……”
“你还是变得和其他成年人一样无聊了。”他抱着手臂，脸上皮笑肉不笑。
戴祈宵站了起来：“这里是小白从前的记忆，虽然这让我了解了更多他的过去，但是我说过，只有他想告诉我的时候，我才会去接轨他的从前，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一个真实的小白还在等我接他回家。”
小戴祈宵靠在小司白身边的树上，语气淡淡道：“你分得清虚实真假，为什么还会哭呢？”
戴祈宵有些不舍地看着慢慢合眼休息的少年，说：“没办法啊，我喜欢他，我愿意将自己情绪的支配交给他……”
“还有，正是因为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有大把属于我的时间，我会教小白我所在的社会中应该学会的所有东西，也会让他融入我的家庭，最后，我可以对他负责。”戴祈宵瞥了一眼那个板正的学生，说：“凭我是他的男朋友。”
小戴祈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戴祈宵在一一回答自己刚才抛出的质问，连顺序都没有打乱，看来面前这个长大的戴祈宵，还是很冷静理智的自己，只不过，他愿意为了这个牵动心绪的人清醒着沉沦其中。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小白。”戴祈宵对着那个看不见自己的虚影道别，向着远处开始弥漫起的白雾毅然走去。
身后的幻影渐渐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慢慢仰起头，朝着那个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
“咳咳……”戴祈宵再次悠悠睁眼，面前是几张不可置信的脸。
谁啊，好丑……
戴祈宵感觉脑子有点延迟开机的样子，他想坐起身来，却发现四肢处于被禁锢的状态。
他躺下去，双眼盯着天花板几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绑了。
“怎么回事？花粉不是撒了一整盒吗？他怎么那么快就醒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什么怪物……”
几个村民围着戴祈宵，像是在观摩手术台上的尸体，满眼好奇和惊疑。
如果听得没错的话，刚刚这几人的意思应该是自己被下了可以致幻的花粉，还撒了整整一盒，但是奇怪的是，那个只有系统才有的白雾是怎么回事？
在村民商量怎么对付自己的时候，戴祈宵没有任何反抗，通过大脑和系统给井迪发去了求救信息，对方在十几秒后回复一个“？”
问号你个头啊，戴祈宵无语片刻，扭头看了看四周，想来井迪应该是在问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横梁，椅子，自己被绑在桌子上，周围还有破锅炉……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他才发现这是幻境中小白捞油渣的那间厨房。
真是某种绕不开的奇怪的缘分啊。
他记得幻境中，跟着小白出去，是大摆的宴席，旁边似乎有几幢眼熟的房子。
井迪这时候又发送来一个问号，戴祈宵还没回复他，仔细回想现在自己在什么位置。
“我刚刚跌进了系统的白雾，看到了一些这个村庄过去的事情，现在出来了，你在哪儿呢怎么被绑架了？”
井迪见戴祈宵没有回复，立即又发了一段消息过来。
白雾？井迪那边也遇到了？那就应该是关卡统一的了，小白的事情是真实的，那个后来出现的高中时期的自己，应该就是花粉导致的幻觉，没想到二者竟然重合了。
“在村子中间有大空地的地方，周边其中一间厨房里，进门就能看见的厨房，应该挺明显。”戴祈宵将信息发送回去。
井迪忍不住骂出声来：“明显你个头啊！那么多户人家那么多房子我他妈一家一家敲吗？”
嘴巴上发着牢骚，人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跑向中央空地。
“接下来怎么处置？”
村民的声音将戴祈宵的思绪抓回，接下来就要拖延时间了。
“人肯定是留不了了，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快醒过来，之前也总是他在碍事。”
喔，听起来自己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呢。
很快那几个人就拿上了家伙，厨房里最顺手的就是菜刀了，戴祈宵现在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这下可危险了，他想。
“各位，可否商量个事。”戴祈宵微笑着看向NPC。
“你想干什么？”村民警惕地看着他。
戴祈宵无辜道：“我不想死，我还有用，能不能别杀我。”
“你有什么用？总是待在那个疯子和她儿子附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戴祈宵扭动着脖子看向他们：“你们这里却新生力量是吧？你们是不是需要女人？你们放我出去，我给你们骗女人进山。”
“你当我们傻啊，至今来这儿的就没能活着下山，你溜了或是叫人上来收拾我们怎么办？再说了，女人，跟着你们上来的就有几个，年轻貌美的，也够用。”NPC露出一口黄牙，脸上表情令人作呕。
戴祈宵嘴角抽了抽，心里鄙视了他好几回。
说好的村民“质朴”呢？一群败类。
他放弃了跟这群NPC周旋口舌，叹了口气后，看着那柄菜刀要朝自己的脖子落下来。
“今晚加餐——”
话音未落，戴祈宵借力背着身下的桌子一齐跃起，感慨幸好自己腿长的同时，菜刀砍进木头桌子边缘，直接砍去了一个角。
“刀不错。”戴祈宵一个转身甩开握着菜刀的村民，弯腰避开横刀过来的另一人，借着桌子又挤开一人。
手从裤子边上的束缚带中抽出匕首将大腿附近的麻绳砍断，双腿彻底释放，回身就是踹飞一个想补刀的。
现在背后的视线还被桌子遮挡，对自己有些不利，“砰”的一声，尖尖的刀子擦着脸颊从后捅进来，惊起一身冷汗。
戴祈宵干脆快速后退，直到把那个人的刀嵌合在桌子里，把人压到了墙上。
他抓紧时间把上半身那道绳子割断，面对正面扑来的几个村民，解放的双手板过桌子往前扔去，趁这时候一起往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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