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终于过了,剧组人员在忙碌收拾。
祝青山走到稍微人少的地方,蹲在路边。
他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虚脱,看上去还算平静,实际上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但是久久没有放进嘴里。如果开始就知道是这种局面,祝青山就不会接这部戏了。
压力像一个引燃的炸弹,就快爆炸了。
一个仰望了十年的人,现在近在咫尺,祝青山原以为自己的控制力足够强大,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时西楼就像是一个天神一样的人,天之骄子,在戏中的时西楼太强大了,他轻而易举被碾压被影响,不可自控。他像一个没有自我情绪的提线木偶,被时西楼带着走。
一次次亲密接触就跟凌迟他的小刀,将他抽筋剥皮。
这部戏,太难了。
烟头就快燃尽了,他也没有放进嘴里,还是低着头保持着原状。
新来的助理是个小姑娘,今天刚到位,见祝青山的状况,她也有些不知所措。李桃靠近,递给他一瓶水,小声问:“青山你还好吗?”
祝青山把水拿过来拧开咕噜咕噜灌了半瓶,他声音很低:“没事,你去确定一下今晚有没有戏。”
李桃走后,祝青山又点燃了一支烟。
“祝青山?”低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这声音太熟悉了。
祝青山立刻抬起头,本来想起身,然后发现蹲太久,腿麻。
他暗骂了声。
时西楼已经换回了私服,单手插在西装裤兜,俯瞰着祝青山,他觉得好笑:“你这……”
祝青山抵抵舌尖,把头埋进手里:“腿麻……”
时西楼眼皮垂着,看了眼祝青山手中的烟。
他淡淡收回视线,这小孩儿……未成年吧。
苦凄凄的,压力这么大?
他看了眼手表,抬脚离开:“这里能被拍,回吧。”
三秒后。
时西楼转回身:“演得不错。”
祝青山后知后觉抬起头看着已经转身的时西楼,和他站在一起的,是那个新闻上的女人,大方美丽。
两个背影比照片上看上去还要般配。
晚上没有戏了。祝青山去看了一趟爷爷,拍摄的地点是离医院半个车程,不算远。
陪爷爷吃了饭,唠了会儿嗑,他就启程回酒店了,他打算和老师上个网课,把明天的戏过一下。
回到酒店,门口没有粉丝了,听说剧组安排了安保拦。去拍戏的拍戏,休息的休息,约会的……约会。
月色悄悄地洒下,晚风也没有声息,一切都很安静。
祝青山刚下车,往里走。就听见旁边绿化草丛里悉悉索索,可能是野猫,突然,那野猫变了异,钻出来几个大汉,“终于等到你了!”
为首的那个他认识。
是祝林的某个狐朋狗友。
马汉凶神恶煞,掏出一张借条:“祝林儿子是吧,都长这么大了。你爸欠了我的钱,自己一死了之了,你这当儿子当了大明星得还钱吧。”
祝青山眼睫动了动,在心里数了数,第七个。他那操蛋养爹死了后,这是第七个找来要钱的。
七个,可以召集神龙了,祝青山心想。
他脸色毫无波澜,实在是习以为常了。
祝青山抬眼:“谁欠的你找谁去,我做个好人,把祝林的墓地地址给你?”
马汉也不是好惹的,“几个意思?没长毛的小屁孩还敢这么嚣张,父债子偿,儿子还老子的钱天经地义!”
他可是打听过的。
明星可是赚不少,还以为祝林死了后他的钱要泡汤了,没想到啊,他的便宜儿子也长大了能有钱了。
马汉眼神贪婪,再多要点利息。
“祝林是个性无能你不知道?他哪来的儿子。”祝青山没看他:“老子没钱,滚蛋。你知道这是赌资吧,想让我报个警给你?”
马汉登时脸色就变了,“你他妈敢!我告诉你,你那个爷爷在哪里医院我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祝林说你爷爷最心疼你了,你敢乱来我就去让你爷爷还,老爷子心脏不好吧,到时候一来二去出了什么意外……”
话还没说完,祝青山脸色一沉,他一拳往马汉脸上招呼:“你敢!”
“嘭!”
马汉被打了脸一偏。
捂着疼痛的右脸暴跳如雷:“你他妈……”他往后招呼:“兄弟们,给我教育教育他!”
祝青山握紧拳头,时刻准备着。
那群牛高马大的人还没有行动,一辆车缓缓停了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下来把他们围住。
随后,豪车上跨出一双长腿,价值不菲的皮鞋踏在地上。
来人淡定但犀利地瞥向那一堆凶神恶煞的人,随后走到祝青山旁边,他侧过头问:“怎么了?”
祝青山在看到时西楼的那一瞬间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松开了。
他咬紧了后槽牙。
为什么,时西楼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要见到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这个人一直还挺认命的,被丢弃,被家暴,被欺负,他觉得老天这么安排了那就管他的,死皮赖脸活着就好。
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真是操了蛋了。
祝青山低着头,声音好像是从唇间挤出来:“没事。楼哥你先……”
马汉涨红脸粗鄙地谩骂:“草泥马的祝家小子,你以为喊几个人来就厉害了!我告诉你,欠债还钱,谁也管不了!惹急了我,我就送你去见你爹!怪不得你爹说养了个白眼狼小兔崽子!”
“我这就去医院找你爷爷!”
祝青山还没说话。
“把你嘴里不干净的话收一收。”时西楼带着压迫的眼神开口了,他环视周遭一圈:“这里每一个都是专业保镖,卸掉你两根胳膊不成问题。”
马汉没见过这样式儿的人物,凌厉锐利,让人觉得轻易被凌驾,他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时西楼从那一堆污言秽语里提炼出重点。
他侧过身明目张胆旁若无人地问祝青山:“我可以帮你解决,但是,前提是你愿意。这些人是烂仔,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祝青山咬着唇。
一种名为耻辱的东西从四肢百骸散开。
他低着头没说话。
时西楼微微低头,他突然想起来看到的那个舞台视频,这小孩儿还是适合光芒万丈的样子。
他直接搂过祝青山,在他耳边上说:“就当你喉糖的回礼。”
时西楼挥挥手,示意何晟:“你处理。还有,这些外公请来的保镖安顿好。”
说完,他就搂着祝青山的肩径直无视所有人往酒店里走。
夜晚的酒店电梯空无一人。
祝青山戴着帽子低着头落在时西楼一步之后。
时西楼余光看祝青山手上拿着某个医院的病历袋,他问:“去医院了?”
祝青山把帽檐压低:“啊,嗯。”
时西楼闲闲看着电梯里倒映出来的小体格:“生病了?”
小年轻仗着年纪小,深秋的时节就穿一件单薄的短袖。
祝青山摇头:“不是,看我爷爷。”
时西楼闲散拿手机查看邮箱,随意一说:“行。”
电梯到了,祝青山低着脑袋默默跟着往外走。
在时西楼往自己房间走之前,祝青山开口:“楼哥。”
时西楼拿着手机回头看他:“?”
祝青山抬起头,鞠了一躬:“谢谢。”
时西楼见状笑了下:“你这也太隆重了,行了,回吧。”
回到房间。
祝青山没有开灯,泄力般地躺在床上。
黑暗中,床上的单薄身影一直眼睁睁看着天花板,断断续续睁眼闭眼,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看着自己已经还了多少债,然后,那重重压着的东西才稍稍减轻些。
幸好表演老师恰好今天有事,不然这种状态怕是又得挨不少骂。
他垂在床沿的手动了动,撑起来。
借着手机的灯光翻开自己的行李箱,从最里面压箱底的兜子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躺回床上,也不开灯,就借着手机的屏幕光看。
照片上,福利院年纪大一些的孩子一排排站着,和一个英俊沉稳的少年合照。
祝青山看到七岁的自己,脸上带着伤贴了创可贴,因为刚和欺负自己的一个小胖子打架。
他不喜欢拍照,每次来人了,院长都拉他们出去拍照,每次都安排他站在捐献人的旁边。
所以,照片上七岁的祝青山臭着脸。
而正中央的少年虽然只是简单白衬衫西装裤,但是跟其他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气宇轩昂,无与伦比。
祝青山突然发现,无论是十年前的时西楼,还是现在的时西楼,永远无人能及。
经纪人发来消息:【你好好演,资源来之不易。】
祝青山拽着照片,他很困,头很昏沉,浑身没力气。
他进了祝家之后,除了看病,其他时候探病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事情也好,爷爷很少让他去医院,祝爷爷说:“你身子弱,医院这地方不好,少去。”
这时候祝青山觉得爷爷说得有点道理,怎么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就不对劲了呢?
昏沉发热的脑袋让祝青山彻底睡了过去。
在意识完全沉睡的前一秒,他想:好好演,好好演。时西楼夸他了,又帮他了。
再怎么样,不要拖后腿。
七岁的祝青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