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大妖柳相>第185章 咿呀!

咚咚咚——

中午时分,屋门敲响。

小乞儿连忙起身,打开屋门,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身材修长的少年郎。

张釉则是一脸意外神色。

现在的小乞儿,与昨夜所见大不一样。

张釉很快便收敛神色,笑着说道:“我叫张釉,是镜花台的班头。”

两人进屋落座。

小乞儿施了个万福,怯声道:“奴家贾红筲,见过张公子。”

“贾姑娘身子可还有恙?”

知礼数,懂自谦,这很好,张釉又是个温和性子,缓缓再道:“若是还觉着饥饿,可以喊柔云,也就是刚才照顾你的侍女,厨房那边还有好些个吃食。不用觉着不好意思什么的,民以食为天,既然我们镜花台救了你,自然没有让你饿着肚子离开的道理。”

镜花台的好名声,戏是第一,这第二则是张家三代经营出来的门风,荣昌镇都知道张家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都符合君子之风。对苦难人家能帮则帮,对富贵门庭也从未有过趋炎附势。

每年的三月三,张家都会带着镜花台所有人在镇内施粥,免费唱戏,甚至还会给一些个贫寒门户赠送布匹之类。

张釉在这样的门风和教养下长大,做人做事自然不差。

贾红筲摇摇头,眉眼低敛,“奴家现在很好,没有任何不适之处,倒是麻烦公子费心了。”

张釉笑了笑,问道:“看姑娘的气态应该不是寻常市井人家出身......”

此言刚刚出口,张釉便觉着有些不太合适,瞬间止住话头,没了结尾。

贾红筲肉眼可见的神色暗淡几分,不过也没任何芥蒂,解释道:“奴家本是外地富商之女,自幼与私教习文,双耳不闻窗外事。本以为会和其他女子那般红袖出嫁,相夫教子,不曾想在一年前,也就是我十岁的时候,家中进了恶贼,一家老小被残忍屠戮,最终只剩下我一个得以逃脱,恶贼虽被官府缉拿归案,可家产尽数被朝廷充公,我年纪小又是女儿身,无奈之下只能沿街乞讨,兜兜转转,不知怎地就来到此地,昏倒在了梨园门外。”

听完讲述,张釉哀叹一声,看向贾红筲的视线愈发柔和。

这个世道,有钱人,有权人,莺歌艳舞,美酒佳肴,好不快活。穷苦人,落魄人,冻杀心骨,死卧疆野,何等悲凉。

张釉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做不得,做不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命运的错综复杂,我们无法左右,过好眼下才是正理。”

可能是觉着自己这番说辞有些冠冕堂皇,张釉接着道:“我年幼时,家父曾带我外出三年走南闯北,四处唱戏,大户人家的宽门别苑,小户人家的黄泥戏台,神庙里的高台石板我都见过,也登台过。记得最艰难的时候,一个戏班连续月余接不到生计,全部人只能靠山野挖的野菜汤充饥。家父那时候就说过,我张家起于微末,是从泥里刨出来的好日子,尝过了甜也要吃得住苦。”

“后来家父早逝,母亲思念成疾不久之后也撒手人寰,我那时候也就你这么大,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好在镜花台的叔叔婶婶门不嫌弃,愿意认我这个班头。”

“所以,过去的事情都是记忆,是不可得,最要紧的是当下。”

贾红筲终于敢提起胆子正眼看向这位少年,原来这世上不止是她一个人不幸,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只能藏在心中的美好。

张釉想了想,对少女问道:“贾姑娘,你喜欢戏吗?”

咿——呀——!!!

恰逢此时,门外有吊嗓声传来,如大江之潮的倾泻万里又像顷刻坠落的山野泉瀑,贾红筲心尖颤抖。

这一刻,明明不懂戏,都不知道什么是戏的少女缓缓点头,“喜欢,很好听。”

张釉展颜一笑,“那正好,不瞒姑娘说,可能是习惯使然,我刚才看你身段柔软,嗓音清澈,很适合我们这行当的青衣一角儿,只要肯下工夫将饭碗吃透,我敢保证贾姑娘你日后定然名动四方。”

过了片刻也没见贾红筲点头或者摇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张釉疑惑道:“姑娘的意思是?”

当一束光明撕破黑暗,温暖与明亮照耀在身上,贾红筲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哀伤,柔弱如栀子的姑娘开始嚎啕大哭。

一边哭泣,贾红筲一边点头,“只要班主愿意给我一口吃食,不再挨饿受冻,奴家做什么都愿意。”

当一个人的日子苦得太久,甚至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只要不是彻底心死如灰,就算当牛做马,贾红筲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更何况是这等学手艺可谋生的天大好事儿。

张釉没打扰少女的发泄情绪,就这么安安静静等待着。

人不就得这样吗?该哭哭,该笑笑,开心与伤心何必遮遮掩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待到贾红筲啜泣声渐小,擦去眼角泪滴,少女哽咽道:“多谢公子收留。”

“不用喊我公子,跟班里的人一样,喊我班头就行。”

张釉二人随后闲聊几句,便起身离去。

做他们这个行当的,一年到头就属冬季繁忙,也是最挣钱的时候,他虽是班主却也要登台唱戏,不然折了那些老主顾的面子,镜花台的声誉与生意都得受影响。

离去前,张釉叮嘱道:“明儿个我带你入台,今日你可以随便逛逛,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以找柔云帮忙。”

少女站在门前,目送那一袭修长身影缓缓离去,她的眼中,有对世间苦难蹉跎的劫后余生,也有发自肺腑对这位同龄人的感激涕零。

离开后院走在路上,张釉听着身旁亲众的诉说。

“班头,查过了,这姑娘近几日才来的小镇,一路颠沛流离,没少挨老乞丐和乡野泼皮的欺负,这些都是他们亲口承认的,做不得假。”

张釉微笑道:“我也没怀疑一个乞儿的身份,只是万事总得有个起始顺序,咱们镜花台虽说不大,却也没不能随随便便招收来历不明的人。刚才我问过了,那姑娘出身挺好,就是命不好,接下来还得劳烦你们再跑一趟,确定下咱们周围有无贾姓商贾一年前遭遇灭门。”

善心归善心,同情归同情,可具体的来历根脚总得弄明白。梨园唱戏的行当虽说是下九流,可怎么着也算半个江湖人,小心为上终归是不会错的。

而且小乞儿没有被官府记录在册,现在还属流民,弄清楚这些之后,也好给贾红筲一个堂堂正正活下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