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
“可以。”
我不再盯着前面的情侣,将视线挪向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要那样叫也可以。”
“哦?”
“我叫影山的名字也没有问题。”
大殿外的篝火燃得比先前还要旺盛了,爆裂的木柴噼啪作响。
火光的映照下来往的人面上都红彤彤的,远远地就已经不再能感觉到冬日的寒气,让我不由得想要多靠近一点。
“不过那样叫的话,我会以为我在跟影山交往噢。”
我回头看去,一脸惊愕的影山正微微仰头看过来。
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呢?因为整件事全然是我的误解,因为一点点自大日积月累变成的武断吗?
我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头一次生出了想要将话说尽的想法。
“不是朋友之间的,是想要牵手、想要接吻的那种交往。”我将他的手握住,不由分说地放在我的胸前,影山想缩回手又顿住,只是一下子坐直了。
“互相叫名字的话,心脏跳得这样快,是不是这样你也觉得没关系呢?”
影山的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结结巴巴地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等了很久,也没听他有所回应。
“在想什么?”
虽然影山僵直着背,面目呆滞,一协处理器已经烧焦的样子,但似乎还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
“嗯……”他的视线略微下移,“在想你的事。”
影山已经不再伏在自己的膝上,火光映照下一瞬都不转移地盯着我,整个人好像散发着喜悦的气味一般,实在太容易误导人了。
再这样下去,心脏都受不了。
“我说……”
耳畔人声喧闹,即使竖着耳朵也听不清大家在议论什么。
远离光源的我们被夜幕昏暗的影子笼罩着,躲藏在此处,就连神明也不能发现。
影山歪了歪头。
“有件事我后悔了。”
这个人,我喜欢他。
占有的欲望,就像天上落下来掉在掌心的雪,即便瞬间就会变化不似从前,也想在完全消失之前紧紧攥在手中。
在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变得这样贪得无厌、不懂满足。
“你说什么都可以的那个礼物,我现在就要。”
我攥住影山运动服的衣领,不知道是不是靠过去时的动作太过用力,额头和他重重地撞在一起。
“痛……”
不知道谁的声音被谁堵了回去,因为念头就断在呼吸触碰到对方的此处。
放大的感情下失去理智,回过神来时,才想起刚才目光似乎相撞、手指胡乱交缠之下的草坪还有些扎人,不知不觉间,我们也变成了靠拢的一团。
只是嘴唇的接触而已,但是我的耳朵好热,影山的视线同样闪烁,最后无处可躲似的,将额头靠在了我肩上。
篝火越燃越旺,我原本想要背过身去,不过以被拥住的姿势动弹不得。
“感觉如何?”我问,“讨厌?”
“不讨厌。”
“噢……”
“喜欢。”闷闷的声音从肩上传来,温度钻进耳朵、流向心脏,最后传遍四肢百骸。
“要不要那个、就是……”
影山像是第一天意识到世界上有“交往”这个词一般,磕磕巴巴地将它的碎块吐出来。
我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我手臂上收紧的力道,那是他紧张的表现。
明明说什么我都会答应,所以不必如此。
我犹豫一下,脱力垂下的手掌紧握成拳,顺着他身侧上移,触到背时轻轻在上面拍了拍。
“要啊。”我说。
没等影山再说什么,身侧就传来陌生人的呼喊。
“燃烟火了!”
我还没来得及从相拥的动作中抬头,烟花窜上天空的声音就突兀地划破人群的喧闹,随后,巨响和绚烂的烟火在我们上方的夜幕中炸开。
一时间,四周噪杂的声音变成了此起彼伏的祝语,新年分明已经开始整整一天,但烟花绽放时,人们依旧兴高采烈地举臂高呼新年快乐。
“感想。”影山松开我,在烟花燃放到最后时,有些钻牛角尖一般地开口,“为什么只有我说。”
要问我的感觉吗?
说起来,我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大概是刚才喝得太多了。
低头去看被我当成罪魁祸首的酒酿,装着甜汤的纸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里掉出去、撒出来,水珠渗进了草坪里面,在枯叶的尖上发亮。
没怎么喝啊……
那么,应该紧张得憋了太久的气,所以缺氧了吧。
我干巴巴地评价:“影山的吻技一般。”
“我会努力、练习。”
“是吗?加油……”
影山怪异地看我一眼,表情很是严肃,手已经搭上了我的肩。
意识到这一眼的意味时,我当场僵住,“该不会现在?”
“嗯。”
这种事没必要学这么快!
虽然接吻的事是我先提的,但姑且还是……慢慢地吧,健康地!
我着急忙慌地看了看表,推开了他,又慢吞吞将地上的纸杯捡起来,“差不多,该到回去的时候了……替我向影山的父母还有美羽姐问好吧。”
影山顿了顿,睁大眼睛,“噢,那清水也是。”
他恍然大悟的神情让我突觉不妙,忙补充一句,“是单纯地说‘新年好’!”
“刚才的,不说吗?”
“哎,才刚刚开始交往而已……”
交往这个词,让影山有点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尴尬地抚着脖子后颈,“嗯。”
“明天见。”
“嗯,明天见。”
我挥挥手告别影山,逃也似的跑走了,打开手机才发现,就在刚刚的时间里,洁子已经给我打来了好几通电话。
“清见?”
“是我,刚才没有听到。”我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因为烟花声音有点大。”
“是哦,不过很好看呢。”
“嗯嗯。”
洁子不疑有他,继续说下去,“我在社务所,啊、就是卖纪念品旁边的屋子里,爸爸没找到你,刚才也回来了。”
“我现在就过来。”
洁子关切询问的声音传过来,“能找得到路吗?”
“嗯……”我有些无奈,“这么一点路的话,还是可以记住的。”
“那我先打个电话告诉妈妈。”
“好,就这样。”
我回到了家人的身边,回到家之后,新年的初次参拜就结束了。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妈妈一回到家,连外衣都没有换下来,就径直走上了二楼的房间,留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
从刚刚在社务所见面时就像有话要说一样,上了回家的车又一言不发。
“莫非今天妈妈也抽到凶签了吗?”我这么问爸爸。
“不啊,是吉呢。”他困惑地摇头,“真奇怪。”
“今天走了太多路吗?我上去看看。”爸爸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二楼的台阶,突然想起来我们两个,回过身来说,“姐姐先洗澡,然后早点休息吧。”
我和洁子一起应了声。
“姐姐什么的……”
那都是幼儿园时候的称呼了。
洁子小声嘀咕,不过爸爸没有听到,径直上了楼,留下我与洁子。
洁子笑了下,“清见和我抢着用浴室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时常会有这样的时候,我们的成长似乎永远停在了父母搬去福岛大学之前。
不小心脱口而出“姐姐”那种幼儿园时期的称呼、记错我们正在就读的年份甚至学校。
我没有响应她的问题,勉强笑了下,“姐早点休息。”
或许是因为那支凶签的关系。
萦绕在我心头的,是一种比爸爸妈妈不怎么了解我们的事更为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