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影山还在等着回答,他支着下巴,眼睛懒散地垂下来,但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视线。

  ……就好像知道我无法拒绝一样。

  我承认,大部分时候,不管是哪种程度的拒绝对我来说都不算太为难,唯独面对影山的时候,状况有些不同。

  啊……就像嘴巴被突然喷出来的强力胶水粘住了一样。

  好吧。

  我只好咽下饼干、放下那种有些玩味的态度,正经八百的点头,“可以,不过得是明天。”

  他眯起眼睛了,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满,不出所料,他也立刻问:“为什么啊?”

  我像个大人一样对他苦笑,“妈妈还不知道我在家里养了小猫,明天晚上她要出门去聚会,所以只有那时候才可以。”

  影山恍然大悟,郁闷的心情似乎也一扫而空,他开心地睁大眼睛:“是这样啊。”

  一切必须偷偷摸摸地进行,而影山也作为共犯被我拉进这计划当中,原本还担心他会觉得麻烦,但他却满不在乎,神色甚至较刚才松弛不少,只是我总觉得有点抱歉。

  举起桌上的咖啡杯,可能是因为我的动作太过自然,直到我喝下去,影山才漫不经心地提醒道,“那是我的。”

  我已经喝了一大口,只好拼命吞咽下去,结果被呛得不停咳嗽。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说。”我对他怒目而视,一边匆忙拿出纸巾擦拭桌面。

  “——嗯?”影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理所当然地将杯子往前推了一点,“没关系,我又不喜欢这个。你全部喝掉也没关系。”

  我挫败地将话题转移到学园祭的事情上,在我说了一阵学园祭的事情之后,托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然后,早上的轮值结束了。像是今天活动的中场休息一般,成群的学生在走廊上往来,也有人正在更换布告栏上的海报,到处传来食物的味道和谈笑的杂声,就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整个咖啡厅短暂歇业,既然如此,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自然是……

  自然是把这衣服换下来!

  就算我不讨厌,也没有一直女装的癖好,更何况……在没有暖气的走廊和室外,非常冷啊!

  直到更衣室里,影山和石原还在讨论领带的打法,为了不打扰他们俩,我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居然收到了新的来信。

  ——听起来很有意思。

  ——可以的话,我能来参观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来信,我将同友人的来信往上翻了翻,一边读一边解开身上那些束缚着各种地方的蝴蝶结,准备更换衣服。

  原来我之前几天有同他说学园祭的事情啊。是说到谷地同学他们制作的鬼屋那一次,他似乎对做工精良的鬼屋很感兴趣,提出想要来体验一番。

  没什么好介意的吧,毕竟现在时不时也有外校的学生前来,不如说我比较担心明石的时间……毕竟他读的那似乎是东京私立的名校。偏差值很高,管理应当也很严格吧?学力超高的优等生也会逃学吗?

  因为是几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了,我急急忙忙将邀请同疑问一并发送过去。

  ——要是你愿意来的话,真是太好了。我当然会欢迎啊,只不过旷课没关系吗?

  很快,那边的回复也发了过来。

  ——( o`)可以吗?!

  ——嘿嘿!!一定会去的,等着我们吧!!

  只不过……

  这似乎不太像对方一贯的口吻,尤其是第一句的感叹号和颜文字远远超出了正常的频率。

  还有,我们?

  没等我回复,突然的变故就将我的思绪打断了。

  “清水,这里……”

  ??

  就背上被高一些的温度覆盖了,像有细细密密的电流顺着脊骨流经后背,窜上大脑。

  我一个激灵,惊恐地转过头去。

  影山一脸无辜地站在我身后,已经把外套换成了制服。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下看,他的动作,的确是用手贴着原本是蝴蝶结的那个位置——不知道是设计服装的人有什么特别的情趣,总之这身衣服隐藏着一个据说能固定住猫尾的开口。

  但是,我该说不愧是影山吗?

  “喂喂,我说……”

  做着这样的动作,神情却没有半点扭捏或是愧疚,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无理的亲密。

  他一脸茫然且无辜地,表现得有些不解,“一直都有这个吗?刚才?”

  那种事比你现在的动作重要吗!

  衣服是从扮演猫咪咖啡厅的前辈那里租借来的,所以这个设计这次没派上什么用场,用腰带隐藏住了。本身也小到除了穿脱的时候,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按耐住想要吐槽的心情,将他的手一把拂开,耐着性子回答,“一直都有啊,倒是你要把手放在那到什么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有些扭捏地转开视线,“虽然不太懂,但是这样的话,不是能看得见吗……而且,会很冷吧。”

  “在室内没问题哦……”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而且与其说是因为这个,倒不如说我现在很想换上平时的制服裤。”

  石原用两只手捂住脸,眼睛柜子从后方探出来,嘴里哎呦哎呦的,揶揄个不停。

  让他张嘴,事情可能会变得越来越麻烦,所以我抢过了话茬,“所以说……用了腰带啊!而且这里是腰啊是腰!”

  石原沉吟片刻,他坏笑着显然就是在捉弄我罢了,而且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

  我按下血管突突跳动的额角,背身斜睨过去,威胁道,“看清楚,然后给我差不多一点!这是用来装尾巴的……”

  “喔,还真的是这样嘛!”

  “所以拜托你别开玩笑了。”

  “装尾巴什么的,只会让人感觉更奇怪吧!”

  我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要踹他,“你够了,不要胡说八道。”

  “呀,我错了我错了。”石原弯下腰来想看仔细,于是伸出手将扣子拨开一点,“请务必让我研究一下嘛,不过还真是奇怪的设计啊,用这个真的能勾住吗……”

  他的话音被突兀地切断,我感觉到身后的空气像是突然凝固。

  一直沉默不语的影山伸手抓住了石原的手腕,而后者似乎因此痛地闷哼一声。

  “干嘛啊!突然来这么一下,会受伤的!”

  更衣室里骤然鸦雀无声,气氛有如一根紧绷的弓弦。

  “喂喂,怎么了啊?这样不太对吧。”我试图介入两人之间。

  “我……”

  影山如图恍然惊醒一般松开了手,双手放在身前仓促地想要解释,对上的视线,似乎让他眸中的慌乱的意味更甚。

  他张了张嘴,接着焦躁地闷哼一声,丢下一句先走就转身出门。

  门就那样重重地关上。

  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面面相觑时,我只觉得心脏被那一声关门震地咚咚直跳。

  看来他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用手捂着嘴思索,依照平时的习惯开始自言自语,话又密又碎,我全然听不下去。

  影山离开时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想到那个,我匆忙换下来衣服,将它揉作一团塞给石原。

  “哎,喜欢的话你就拿着慢慢研究吧!”

  “现在是说这的时候吗?”身后传来他大声的抱怨,“……明明我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啊!”

  影山走得似乎很慢,我追上去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停在原地。此刻,在靠近更衣室的走廊上,沉默的影山就像新入学、或者说即将毕业的中学生一样,看起来很是脆弱。

  “……出什么事了?”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说错什么话了吗?”

  影山没有说话,泛着冷意的深色眸子紧紧地盯着我,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的样子显得有些阴森。不仅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而且还转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搞什么?直接把人无视未免太过分了吧,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恶狠狠地喊住他,“先站住!”他闻言,果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时,瞳孔里有着不太明显的挣扎。

  “我……不知道。”

  “是你在不高兴吧?”怎么会有人自己都不知道生气的原因啊?

  “啊啊!”影山的表情越发紧绷,视线转向了别处,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就是想不通才觉得很烦啊!”

  ……什么跟什么啊。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反常了?

  我重新回忆了一遍刚刚都发生了什么,虽然没仔细听他们关于领带的讨论,但那时两个人的气氛明显还是好好的。

  直到发现女仆装的设计以后才开始生气的吧?别说语气也很是仓促,眼睛根本没有抬起来过。

  这么说呢,通常面对面的时候,应该这样的是我才对吧?

  影山对我来说当然是特别的,但我对他……

  我看着影山的背影消失的那个走廊,数日来的经历让我想起来某一种惊悚的可能,因此心脏紧张得几乎停跳一拍。

  但是,但是……这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嘛,想也知道!

  在原地站到午时的钟声敲响。我深深地吸气,努力按耐住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情绪,将鼓胀起来的肺部恢复原样的时候,我要将这个愚蠢的想法抛却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