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呼喊的声音划破后院, 引的周围人忍不住看了过去,但很快被现身的侍卫们驱散。
偌大的后院顷刻间空荡下来,张恩海已然被拦住, 却还挣扎的往林宴年前扑:“皇后……”
“放开!咱家是圣上身边的总管……”
手中握着的红绸另一端骤然紧绷,惊在原地的林宴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看到陆秉枢满是戾气的眉眼。
“这里没有皇后。”
张恩海充耳不闻的挣扎着,冲着林宴开口:“皇后,您就回宫吧, 陛下……”
“这里不是京城, 也没有皇后。”
“阁下既是大内总管, 何不递上文书章 程拜会?”
陆秉枢面容冰冷的注视着张恩海, 声音阴沉的一字一顿道:“陆青,还不将人请出去!”
瞥见他的神色, 顾忌着张恩海身份的陆青心中一凛, 原本只是虚拦护着的手臂紧绷,将人一把架住往外走:“得罪了,张总管还是请暂且跟我等出去一趟吧!”
“滚开!”
被拖着的张恩海怒目圆睁的拍开他的手,直勾勾的看着林宴:“皇后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吗?”
“陛下为你付出那么多, 你当真不清楚吗?若不是为了替你解毒, 陛下何至于此啊!你……”
陆秉枢厉声:“陆青!”
眼皮重重的一跳, 钳制住张恩海的侍卫下意识试图堵住了张恩海的嘴,将人带着往外走去。
眼见着人已被拽着靠近院门,沉默了许久的林宴最终还是开了口:“等等……”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锋利而尖锐,他抿了抿唇, 僵着脖颈没敢去看, 轻声:“陆青,先让张总管过来……”
陆青愣了下, 震惊的看了林宴一眼,没敢听从,也没敢不听,只有些迟疑停住脚步,抬眼看向他身侧的陆秉枢。
陆秉枢脸色已然冷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走到他身前:“你说什么?”
高大的身躯罩下一片阴影,林宴心头微紧,极力镇定道:“我想和张总管谈谈……”
张恩海显然是急的狠了,失了分寸。
只看今日安排,也可知陆秉枢的重视,如今这一场乱象,若真让张恩海被送走,林宴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再见到对方。
而他,对那些话,终究还是在意的……
陆秉枢的眸色彻底冷了下来,定定的注视着他颤动的眼睫,看清其中游离的紧张,突然嗤笑一声,紧握的五指松开,转身离开。
随着另一端被放下,被扯起绷紧的红绸顷刻间垂落在林宴的手中,与攥紧的白皙手指冲撞出刺目的颜色对比。
一阵凉凉的微风拂过,那些尖锐沉冷的氛围仿佛也随着一方的离开而仓促逸散了,但林宴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莫名觉得心脏仿佛也随着绸缎的轻落空茫了一瞬。
他有些无措的看着陆秉枢冷漠离开的高大身影,心头感觉到一阵涩然。
“林公子你……唉……”
反应过来的陆青不赞同看了林宴一眼,对着周遭的侍卫打了个手势,抬脚向门口追了过去。
少了他领头的制约,被松开的张恩海立刻冲了过来抓住林宴的手臂:“皇后,请尽快回宫吧,陛下身体真的不好了……”
被唤回神的林宴顿了顿:“他……怎么会病重……”
“不是才立的太子,还将开恩科……”
他应当是过的还好的。
登基时已减免了赋税收拢民心,如今少了萧太后的制约,陆秉枢偏安一隅,北戎不足为惧,新立太子,加开恩科,安抚臣心……
林宴回忆起曾在松竹斋听过的消息,无意识抿了下唇,在传闻中的信息来看,贺玖霄应当已然回到了本该有的正轨上。
“您当真不知道吗?还是不想承认?”张恩海盯着他。
他手上的力度无意识加重,林宴心弦紧绷了起来,过了片刻,听见张恩海有些沙哑的声音:“太子新立,加开恩科,可以是稳固朝纲,也可以说因为……”
他顿了下,阖了阖眼复又睁开:“主君天不假年,早做打算……”
绷紧的心猛然低沉,林宴怔忪:“怎么会……”
张恩海:“当初为了您,陛下在太后宫中跪了一夜尚未得到解药,为此不得不逆用了君臣药的医方。”
林宴脸色微变,这他是知道的,在假死醒来的那一日对峙里。
只是那一日的事太多了,那时的贺玖霄并不见明显病容,后续也未听闻任何变故,他便下意识的回避了其中可能潜藏的问题……
“您虽没有真的中太后的毒,但身上原有的‘美人恩’却还在……”
看着他有些呆愣的神色,张恩海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奴婢看着陛下从小到大,他那样冷静的人,却为了您,在用那张药方的时候便做好了死的准备,便是没有必死的毒,两重‘美人恩’之下,也是一夜白头,身体破败……”
“奴婢自幼跟随陛下,从未见他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他为您付出那么多,皇后,林公子,您摸着自己良心说,当真不能善待他几分吗?”
“您走之后,陛下几次发热,醒了除了处理朝政就是一个人待在长乐宫,奴婢假借病情离宫时,陛下又是病重罢朝了数日……”
“皇后,回宫吧……”张恩海颤声祈求道:“陛下他,时候真的不多了……”
如同啜血的尖利声音在院中回荡,被抓住的手臂仿佛被烫了下,林宴无意识的蜷缩紧了手指,心中错乱不堪……
………………
夜色深沉,喧嚣的庙会人群早已散却,如浓墨一般笼罩天际的黑暗之下,只有微凉的风穿过街巷,带着一种让人瑟缩的寂寥。
林宴慢慢的顺着青石路径前进,思绪漂浮不定,一会儿是陆秉枢之前幽沉复杂的漆黑眼眸,一会儿是当初宫中贺玖霄疲惫苦涩的笑意,一会儿又是张恩海哽咽的声音……直至感受到光亮方才稍歇。
抬头,是将军府前高挂的两盏灯笼。
朦胧的烛光透过绢布散落,大敞的府门静静的立在那里,林宴看了会儿,方才抬脚走了进去。
路过欲言又止的侍卫和小厮,林宴走进主院。
推开房门,看见桌边坐着的男人,不由怔了下。
听见声响,陆秉枢掀起眼皮看向他,目光沉沉。
房中仅点了的一盏灯烛正立在桌上,昏黄的暖光摇曳,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晦暗沉郁。
脚步不自觉停住,林宴抿了抿唇:“你还没有睡吗?”
“你以为,我睡得着吗?”
林宴喉咙干涩了下,过了片刻才呐呐出声:“抱歉……我只是……”
陆秉枢打断了他的话,音色沉沉:“所以,你跟张恩海谈完了。”
眼睫轻颤了下,林宴低应了一声。
沉默在昏暗的房间内蔓延,带着某种紧绷的气氛。
“我一直在等你……”
注视了林宴片刻,陆秉枢开口:“而你,回来了。”
他像是强调一般重复道:“你回来了……”
“所以,你已经拒绝了他吧……”
握着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林宴脸色僵硬了一瞬:“我……”
一眼便看他情绪的变化,注视着他犹豫的姿态,陆秉枢薄唇微抿,低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稳:“怎么?”
林宴无意识的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我……想回京城去看看……”
凝固的沉默中,陆秉枢起身走近他,哑声开口:“你在乎他到已放不下了?”
或者说,在乎到,已然重过他了吗?
喉结滚动了下,陆秉枢微阖了下眼,只觉得心脏轻颤,仿佛被扎过一般,泛着细细麻麻的疼痛,又有一种了然的苦涩……
或许最初那一夜撞破的意外已是预兆,那些不安在落定后只有深入骨髓的冷……
一如他离京之前的担忧,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那些他未能触及朝夕相对中,贺玖霄成功的,真切的落入了林宴心中。
只是,那他呢?
他陆秉枢在这场戏中,又显得何其可笑。
幽深如渊眼眸中暗涌翻滚,丝丝缕缕的情绪沉的让人喘不过来气,那是林宴头一次在陆秉枢身上看到如此明显失控的无力感,不由心头轻颤。
“我……”
他下意识的抓住的陆秉枢手臂,轻声开口:“我还没有说完……”
陆秉枢平静的垂眸看着他。
林宴顿了顿,将一直攥紧的另一手抬起,松开。
艳红色的绸缎在掌心松软散开,仿佛一朵炸开的布花。
漆黑的瞳孔猛然紧缩,陆秉枢浑身紧绷的看着他。
敛眸掩下心神,林宴轻声:“你不是说,你会跟我生死相依,一直在一起吗?”
陆秉枢声音涩然:“你不是要去京城吗?”
林宴沉默了下:“你不愿意吗?”
读懂他眼中的意思,陆秉枢下颌线骤然紧绷:“你要去见他,却也要我一起?”
林宴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秉枢眸色阴沉下去,低压的眉眼间尽是冷戾:“你太贪心了,你……”
未尽的话音因突然贴合上来的唇而猛然停滞。
垂眸看着亲吻着自己的林宴,陆秉枢英俊的面容紧绷到了极点。
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又猛然松开,最终在那热烈的欲.望之中抬起,狠狠捏住青年柔软脆弱的后颈,他低头反客为主凶狠的加深了整个亲吻。
艳红的绸缎落地,穿窗而过的夜风吹熄了桌上摇曳的烛光。
深沉的夜色中,只有摇曳的帐幔中隐隐可见纠.缠的人影和低.吟.声诉说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