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
刚准备质疑系统仿佛失了智的发言, 就隐隐听见殿外的宫人的禀告声，林宴不由怔了下。
下一秒，就察觉到身侧拥着自己的手臂似也绷紧了一瞬。
他下意识的抬眼, 只见陆秉枢那双本已归于平静的幽深黑眸俨然沉了下来。
殿外的声音还在继续，沉默了片刻, 林宴试探的开口：
“要不，你先离开？”
陆秉枢看着他：“你不想我留下？”
“来人了，你……”
踟蹰的声音才开了个头, 就因为莫名的冷意越来越低。
陆秉枢淡声：“只是宫女, 宫中的规矩, 若无传令, 她们不会踏入殿中。”
“我知道……”林宴顿了顿，解释道：“只是, 我不喜欢被打扰, 她们都是知道的，若无要事，不会特意来禀告。所以，这应当是有事的……”
很难评, 分明暗自潜入长乐宫的是陆秉枢, 为什么两个人中, 反倒是他更提心吊胆一些。
但对上陆秉枢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他莫名还是忍不住退缩了一步，眼神飘忽的将目光落到圈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声：“……不然……你、你先放开我下来也行……”
起码让他先去看看外面出了何事。
陆秉枢垂眸看着他, 容色潋滟的青年微微抿着唇, 白皙的面颊透着几分软意，即便心有不虞, 但终究冷硬不起来。
眉头稍缓了些，他慢慢松开了手。
得了空隙，林宴连忙起身，下地往殿门方向走去。
稀碎的锁链声响在殿中轻轻的荡着。
背后落在身上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烫灼的让人不自觉绷紧了脊背，直至他出了里间，走过屏风、隔断才得以放松。
微微平复了下心神，林宴缓缓将门打开，看向外面候着的宫婢：
“怎么了？”
宫婢行了个礼，然后禀告道：“禀皇后，太后命人送来的大批的赏赐……”
“太后？”林宴有些意外。
据他所知，自那夜的变故之后，太后就一直在慈宁宫未曾出来了，不是过去那种自己清修不愿意出来，而是被贺玖霄以身体不适的名义禁锢于慈宁宫。
这种情况下，她给自己送什么赏赐？
宫婢点了点头，微微侧开身子，低声强调道：“是一大批……”
林宴尚未反应过来，等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才猛然怔住。
只见长乐宫本奢华宽敞的院中，靠近西侧的一半空地上，已堆了满满当当的箱匣，露出的部分，无论是紫檀镶嵌的灵芝而成的大幅插屏，还是半人高的红珊瑚、莹润含光的玉如意……无一不是价值不菲。
“这……”
“这都是慈宁宫着人送来的。”宫婢轻声细语的应道。
“送来的人呢？”
“说是太后有吩咐，放下就走了，不过……”
宫婢顿了顿，捧出出一个黑色的小木匣说：“倒是特意留了这个给您，说需您亲自打开，说这里面，是昭宗早年赠予太后的一对同心佩，太后甚是爱惜，今皇后娘娘与陛下鸾凤和鸣，便取出赠予您和陛下。”
昭宗是便是曾经的靖德太子，贺玖霄登基后，连带的，自然对生父有所追封。
林宴有些狐疑的看了那匣子一眼，他倒不怀疑被幽禁一个月后萧太后会这么公然且大张旗鼓的对自己动什么手，但他确实有些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若说她毕竟是太后娘娘，院中的那些礼物虽多但勉强算作是赏赐也就罢了，可这同心佩，意义便不一样了……如此结合，竟给人一种她在失了分寸的讨好林宴一般。
也许不只是讨好他，林宴觉得，这同心佩的寓意，大概率也能得贺玖霄几分青眼。
【她可能确实是在讨好你。】系统555突然开口道。
刚接过匣子的林宴顿了下：【你又知道什么了？】
系统：【陆秉枢之前不是说了嘛，兰陵萧家的三公子断了一条腿，一些世家也出了些波澜……】
【嗯……】林宴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陆秉枢和贺玖霄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交锋……】
说话间，他已将匣子打开，里面果真是一对儿极品的白玉同心佩，外部轮廓一致，内里则是一枚雕的是祥云绕龙的样式，一枚作着凤凰引颈的形态，分开各有各的精美，并排放在一起，又透着一种浑然一体的契合感。
确实是极为惊艳的一对配饰。
【那可不是陆秉枢和贺玖霄的交锋。】系统555低着声道：【那是贺玖霄给萧太后的警告……】
捏着同心佩查看的动作一顿，林宴眨了眼：【警告？】
【萧家，一个公子出了事，就能让萧太后慌……】
思忖着，他蓦得反应了过来，睁大了眼睛：【那个三公子的身份，有问题？】
贺玖霄并不是萧太后之子，他的生母，是被卫氏安排给还是靖德太子的昭宗的人。
林宴忽视想起，在那剑拔弩张的一夜中，贺玖霄提过，萧太后当年怀的孩子，并未夭折，而是安稳长于萧家。
更甚至，萧太后原本似乎只是利用他复仇、推翻永昌帝，然后为自己的亲儿子谋划。
【那个三公子萧丰宸，就是萧太后的儿子。】系统555肯定了林宴的猜测。
【丰宸、枫宸……】
林宴念了一遍：【意指帝王的名字，还真是有点野心啊……】
若只是寻常人家，倒也没人在意，但勘破他的身份后，倒是多多少少让人有了些联想。
【所以他惨了，】系统叹了下：【他断的那条腿，挺严重的，以后也好不利落了……】
【不好说贺玖霄算是留情了还是下了狠手，总之他从根子上断了萧丰宸上位的可能性。】
这做法并没有让林宴意外，在他看来，贺玖霄确实是个外热内冷的人，执拗、冷血才是他的本色，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对方心里还是存在个别特例。
这里不是指林宴自己，而是指萧太后……
从之前少有的提及过去来看，贺玖霄显然对于自己生母与父亲的经历有所在意的，同样对于扶养他长大的并利用他的萧太后抱有一定的退让。
所以，即便明知道萧太后亲子的存在，明知道对方暗中护佑亲子，对他则只是利用，还试图卸磨杀驴，期待他的早死……他仍然佯装不知的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甚至在宫变那一夜，因为萧太后的出现，暂且放弃了与陆秉枢的对局。
这种平静一直到萧太后参与到林宴的离宫之事，并出言说觉得他是要用林宴续命才被打破。
断了萧丰宸的路，可以说，已经是他性格中，对萧太后最大的留情了。
如果对方借此安分下来，未尝不会是相安无事的圆满。
【那只是外人这么觉得，】系统幽幽说道：【在萧太后眼里，那可是她没法光明正大宠爱，亏欠多年的亲儿子……而且在她眼里，贺玖霄可是一个“内冷、偏执”到就算喜欢你，都会拿你续命的性格，直白点来说，就是极其冷血……加上她本身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所以，她必然是觉得，断的那条腿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警告，知道一切且大权在握的贺玖霄要和她算总账了？】
林宴接话道，说完，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探究着系统555：【怎么今天你不仅是探索信息的能力增强了，连分析能力都提升了？】
之前的推演和已发生的剧情信息，可以说有总部的关注，但这种条理清晰的人心揣摩，就少见了。
刚才还说的头头是道的系统555瞬间沉默了，过了两秒，底气不足的开口：【都好几个世界了，我进步了不行吗？】
林宴：【你进步没那么快……】
这么几个世界下来，它撑死就在写报告的糊弄学上进步成果斐然，还有就是吸收人类世界那些套路狗血感情剧，自诩为情感大师。
在任务剧情中的有用分析，是一点都没有，怎么可能突然进化。
【说说吧，你今天给的那么多信息和那些细枝末节的分析，怎么得出来的？】
系统555梗了下，声音有些丧气的承认：【……好吧，你猜对了……那些分析是11号说的。】
【11号？】林宴怔了下，随即突然想到：【你之前提的那个仿佛有什么大病的，让我去死的提议，也是11号给的？】
【那没有，】系统555说：【11号只是说了推演的信息，说现在小世界的情况比较复杂，贺玖霄和陆秉枢的变化为世界的发展带来了更多不可控的意外，衍生出来的变故中，别的都是宏观的，但是萧太后这个角色身份却是有可能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她固然可能讨好你向贺玖霄求和，但更大的可能会直接下手以做报复，让我们加以注意。】
林宴：【那你怎么想出那个法子的？】
【我延伸了下啊，】系统555说：【我根据11号提的，耗费了大量的能量检查了下萧太后送来的东西，她确实不是单纯的求和的哦。那个同心佩，属于凤的那一枚，内里浸透了毒，就算你身上有“美人恩”也抗不过去的。】
林宴：【……】
【按照惯例来说，龙必然是给皇帝的，她又是把那一对儿寓意深刻的同心佩给我和贺玖霄，也就是说，凤佩是给我的……】
林宴顿了下，有些无语：【所以，她的报复是对我下手？】
【因为她发现了贺玖霄在意你啊！】
提及情感问题，系统555的声音瞬间扬了起来，自信分析道：【她之前觉得贺玖霄喜欢你但是不一定能分清自己的心，一定会用你续命，但是现在过了一个月，还出过那晚的事，你仍然活的好好的，还是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可见贺玖霄的在意程度，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杀人诛心吗？】
林宴：【……杀我这个人，诛贺玖霄的心？】
【对啊，】系统555理所当然道：【而且是一举多得，像她之前打算的，你不在了，就没人能给贺玖霄续命了。】
林宴：【………】
忽略掉他的无语，系统说：【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林宴：【嗯？】
系统：【她毒都给你配好了啊，她敢这么用出来，可见那毒除了不受“美人恩”影响又不会被贺玖霄发现。】
这道也不无可能，毕竟那个医术大佬君臣药本就是萧氏搜集来的，对方又原本就是在利用贺玖霄，留在一些后手并不奇怪。
并未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林宴只示意系统继续。
系统倒没想那么多，只说：【你之前不是说了嘛，你活着，他们很难太平。本来故事线已经完成了，你若是死了，作为不知情者，因为毒而死，符合人物故事逻辑，我们就可以脱离世界。】
【因萧太后而死，贺玖霄就算发疯，也得先怪怪自己，没有理由去针对陆秉枢。】
【而陆秉枢只是因为你才打破原则失控的，少了你，他没了威胁贺玖霄的理由，就算痛苦，估计他也会在战场上发泄，他要带你离宫那夜不是说了，若你没有跟他走，他会回去边关……】
林宴沉默了：【……这些，你记得倒清楚啊……】
忽视掉他的嘲讽，系统555期待的问：【所以，我这主意是不是很优秀？】
林宴：【……】
就很难说……
没应系统的话，林宴将同心佩放回木匣收好，吩咐还侯在一旁的宫婢令人将慈宁宫送来的其余物品都暂时收入库房，在令其退下后，就拿着木匣返回了房中。
合上门，他想了想，选择将木匣暂放在外面的博古架上，而后才重新往里间走去。
软榻上，陆秉枢一如出去之前的姿态，掀起眼皮看向他。
方才出去时，被那目光笼罩的记忆又回来了，林宴顿了顿，慢吞吞的向他走过去。
即将靠近时，陆秉枢忽然低声开口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当初，我也想过用这个……”
怔仲了下，林宴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到了自己脚腕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