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下来的暮色中, 城堡冗长的走廊两侧已经燃起了灯火。
匆匆的脚步踏过地毯，推开门，看见坐在桌边翻书的阿利斯特, 林宴顿了下。
观察了两秒，他放缓了动作踏进屋内, 反手将门关上后，才迟疑的开口，“刚才是你站在窗边？”
触碰书页的手指顿了下, 阿利斯特淡淡的“嗯”了一声, “刚刚去传个消息。”
“你也太不小心了, ”林宴松了口气, 走到桌边坐下，“伯纳特就在下面。”
“你在看书？靠摸的？那些图纹是什么意思？”他偏头看了眼, 发现阿利斯特手中的书大概是特质的, 具有凹凸不平的痕迹，内里墨色的笔触画着怪异复杂的纹路。
“他不是背对着窗吗？”
平静的将书合上，阿利斯特淡声开口：“既然这么担心，昨天为什么没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这句问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神奇, 望着他俊美冷冽的侧脸, 林宴有些惊异，“……你在问我？”
阿利斯特头也不抬：“这里还有第二个人一夜未归吗？”
“……那倒没有，只是，这对话不太像你和我之间的问题, ”林宴笑了下, “听起来好像什么亲密关系之间一样，不过是一晚上而已。”
手指微微收紧, 阿利斯特抬头转而定定的面向他，片刻后，薄唇牵动，嗓音透出几分凉意，“毕竟私自潜逃的经历你也不是没有。”
他好像生气了……
林宴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
明明知道对方什么都看不到，但直面阿利斯特的时候，尤其是感觉对方在冷冷注视自己的时候，林宴总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加上并没有必要因为这种问题引起间隙，林宴只是怔了下，就很快反应过来，好声好气的解释道。
“之前的事不都过去了吗？我怎么会私自潜逃，再说了我就算要跑，也不是现在啊，不是说好了，我们还是合作伙伴的……”
阿利斯特静静的望着他，冷淡的神色不见丝毫变化。
林宴回望了一会儿，有些放弃抵抗的补充道：“我是被黑龙带走的，去了白桦领，太远了，想回来只能被他带着，时间自然不好自己把握……”
说完，他不再等阿利斯特反应，而是直接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说传消息，传什么消息？你在这里还能传消息？”
阿利斯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所以，你昨天是在白桦领又一次用了那双眼睛里的力量？”
林宴怔了下，“你感受到了？”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阿利斯特眼上覆盖的布条并不是白色的了，而是极浅的灰色，边缘处还隐隐印着白色的暗纹。
整体与之前的色差并不明显，在烛火下更不易辨认，但绝对不是同一条布。
阿利斯特淡声开口：“那是我的力量。”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冷意，林宴手指蜷缩了下，“哦。”
“你应该明白，”
他的声音有些乖巧和委屈，阿利斯特的眉眼软了半分，不自觉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开口：“使用别人的力量是需要……”
只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一顿，薄唇抿起，定定的对上林宴的脖颈处。
林宴怔了下，下意识接话：“……需要什么？”
阿利斯特并没有回答，而起突然伸出手碰向他的长袍领口，“黑暗力量？”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和迅速，等林宴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拽住了领子。
冷白修长的手指摁在衣领上，阿利斯特的声音冷沉：“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黑暗力量？”
是又一次受伤了吗？
还是说，一如上次那样的暧昧的痕迹？
带着薄茧的指腹掠过领口擦过精巧的锁骨，惹得林宴眼皮一跳。
他连忙抓住阿利斯特的手，“因为领子上的宝石！”
“领子上的红宝石掉了，霍德尔用他的力量安上了。”
阿利斯特的动作停顿了下，“霍德尔？”
林宴：“……就是黑龙。”
阿利斯特的神色微凝，声音低沉冷然，“一天不见，你对他倒是亲近。”
不知道他这样不虞的情绪从何而来，林宴顿了下，“……不就是个名字？”
阿利斯特抿了下唇，冷声道：“不管你要进去地下龙穴做什么，我是要屠龙的。”
“我会损毁龙穴中他的诞生石，彻底的，让他连转生的机会的都没有。”
林宴顿了下，“你这么恨他？”
“没有，”阿利斯特平静否认了，“我不恨他。”
林宴不信，“你刚才的说法可不像。”
“屠龙是每个勇者的目标，而且，执掌黑暗力量的龙，注定会导致大陆重起战火，”阿利斯特语气平淡，“我只是提前剿灭战乱根源。”
林宴沉默了。
在剧情中，黑龙的确导致了大陆重起战火，但是真正进行开战的，却是阿利斯特自己。
他会在屠龙后发现自己被黑龙赋以新娘之名的羞辱并非黑龙或其他臣子的算计，而是国王有意为之。
骑士的荣光不容亵渎，冷傲的公爵也不愿意向卑劣者低头，他將执剑复仇，拉开战争的序幕，直至登上王座。
或许彼时，在阿利斯特眼中，战争会变成必须的。
不过那些都跟林宴没关系了，等到那个时候，他的所有剧情任务都不知道结束多少年了，他应该早就返回系统空间了。
漫不经心的考虑了一下后续，回过神来，就对上阿利斯特周身冷凝的低压，林宴怔了下，“怎么了？”
阿利斯特冷声：“我说了，我一定会屠龙。”
林宴:“我听到了。”
“你既然说和我合作，就不要过多的和龙太过亲近，”阿利斯特冷漠的神色中藏着看不清的晦暗，“我绝不允许第二次背叛。”
“……知道了，我不会影响你屠龙的的，”林宴叹息了一声，“所以，可以先松开我的领子吗？”
他微微蹙眉：“你拽的太用力了，我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太过平淡了……
明明是具有偏向性的言语，却并没有多动人，反而让人心生烦躁。
比起这样轻飘飘的话，他更想听到那句不会背叛的承诺。
阿利斯特垂下眼帘，还搭在他衣领上的手指用力碾过凸起的宝石，对周围萦绕的黑暗力量进行驱除。
感受到领口力度轻了些，林宴松了口气，微收着下巴垂眼看他动作，“这一整座城堡都充斥着黑暗力量，怎么就这一块儿让你受不了？”
手指微顿，阿利斯特不咸不淡的开口，“你身上若还有别的地方覆盖有，我也可以帮你驱了。”
林宴：“……”
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又落下，阿利斯特隐于布下的眼睑微颤，加快速度拂散最后一缕黑暗力量后，立刻松开宝石打算收回手。
只是人将伸出的手收回时，是会微微上抬的，加上他做的过快过于突然，林宴低下的头还没来得及抬起，那修长的手指便成了擦着对方的下巴而过。
甚至说，擦着对方的唇……
回忆着指尖掠过的那一刹那温润的柔软触感，阿利斯特的手指僵硬了一瞬。
林宴对于这一瞬间的触碰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只是记起他此前的话题，“你还没说完，使用别人的力量会怎么样？”
会付出巨大代价……
连同后半句一同浮现于脑海的，还有林宴对于黑龙的称呼。
以及那句关于屠龙的话……
手指攥紧，阿利斯特微微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沉默了半晌后，平静的开口：“没什么……”
在昨天愿意以损伤自己为代价为林宴牵引秩序之力时，阿利斯特就明白了自己对林宴的心思……
只是，失去一双眼睛后，他抽离情绪再看林宴，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虚无感。
外表漂亮脆弱的巫师从来都是不受控，仿佛夜莺一样温软动听的言语或许只是迫于情势，亦或者另有索求……
剥去有所求的外衣，对方仿佛随时都可以轻飘飘的抽身离去……
阿利斯特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们的前缘并不如何美妙。
于失望和背叛中滋生的喜欢和爱意，从根源上就扭曲了……从未尝试过的感觉浇灌出来的情绪是嫉妒，是索取，更是极致的占有欲。
对于林宴，比起如同悲悯他人一样去告诫，去呵护，阿利斯特更想以掌控者的身份，去豢养一只漂亮的夜莺……
那双眼睛是林宴自己挖走的，他无知无畏，自然要承担其中的代价。
也只有付出了巨大代价，他才会懂得厉害，才会畏惧背叛，才会学乖，真正俯首依赖他。
进入他的掌握……
压下思绪，阿利斯特的神色平淡，“你使用别人的力量，主人自然可以感受到的。”
“……你每次都可以感应到的话……”林宴注视着他，慢慢开口，“……那我还可以再用你的力量吗？”
“可以，”阿利斯特垂下眼帘，“不过你最好在黑龙在的时候使用。”
“……好啊，”眼底的神色淡了些，林宴唇边噙着笑意，将回岛之前准备的说辞换了一篇：“昨天走之前，霍德尔让伯纳特去了一趟地下龙穴，你有留意到入口吗？”
“……有几个方向。”
听到黑龙的名字，阿利斯特不自觉皱眉，忽视了对林宴情绪的感知。
“在哪里？”
原本并不报希望，没想到居然有结果，林宴眼睛一亮，连刚刚升起的不愉快都散了。
垂眸感受到手臂上紧抓的手，阿利斯特顿了顿，“……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