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是第二个问林宴是谁的人, 但是阿利斯特的问话方式显然比霍德尔危险凶残的多。
“我、我是、您船上、的后勤、后勤人员……”清楚的感觉到喉骨上的桎梏又加重了一份,林宴断断续续的艰难回答道。
说话间,他疼的泪眼婆娑的看着上方, 阿利斯特眼眶空荡的那半边脸上还沾着之前流下的血液,本极为英俊深邃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的尤为渗人。
听见林宴的回答, 他手上禁锢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只冷漠的继续问道,“后勤哪一部分的?”
“厨房……”林宴忍着疼痛回答道。
垂眸审视的看了他片刻, 阿利斯特捏着他脖子的手才稍微松开了些, “我记得你是船长招上船的?”
“不、不是……是大副……”那个老头子还收了他五枚金币, 那是他从蔷薇森林出来后, 为数不多的家当……
林宴有些恍惚的想着。
脖颈处几乎要窒息的感觉轻了许多,说话不至于断断续续了, 但疼痛和危险感还在, 他难受的补充道,“迦椰……那条大蟒蛇掀翻了船,大家都落了海,第二天醒来时, 我只在海里找到了您……就带着你到了这个岛。”
阿利斯特:“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在看银月果……”林宴看着阿利斯特, 发现自己说了那么多, 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动容和变化,一咬牙继续道,“您力竭晕过去了,又受了伤, 我给你喂了一枚银月果, 刚刚想看你服用的怎么样。”
吃都吃了,不管是谁喂的都是他的银月果。
确实有在体内感受到一股尚未转化完全的属于银月果的温和力量, 阿利斯特眼底冷色总算消散了些,深深的看了林宴片刻后,松手放开了他。
彻底脱离窒息危险的林宴浑身发软的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着,缓了好一会儿手脚发软的爬了起来,抽着气揉着自己呼气都疼的脖颈。
阿利斯特在一旁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才居高临下的淡声问道,“银月果品类稀有,你为什么会给我吃?”
林宴慢慢揉着脖子的动作骤然一顿。
是啊,为什么呢?
还是不要怪霍德尔那个神经病。
那明明是他烤了一小半天的肉才换来的。
就那么直接给喂了……
谁要他帮忙喂了???
他这具身体似乎格外敏感。
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加上手腕和脖子的疼痛不断提醒他方才经历了怎样的危险,林宴鼻子和眼眶忍不住发酸,眼眶一红就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来。
阿利斯特一直审视的打量着林宴,万没有想自己都已经放开了他,只是一个问题,对方就能又红了眼睛,整个人不由一怔。
他盯着林宴,眼睁睁看着他眸子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洇湿了长长的眼睫,待看到那凝结于睫毛上的水珠子落下来时,不自觉蹙起眉,“你哭什么?”
“那个、银月果……很珍贵……”林宴极力控制,但是还是带着些鼻音的哽咽道,“……你都吃了……你还掐我……”
他手腕上的掐痕一片深红,脖子上只怕更加严重,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听清他模糊沙哑的话,阿利斯特一顿,目光落到自己方才还一手掌握的他修长纤细的脖颈上,上面绀紫色的痕迹十分明显,与过分白皙的其他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
似乎真的很严重。
不自觉回忆起之前手中脆弱柔软的触感,阿利斯特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屈膝蹲在了林宴身旁,“抱歉……”
条件反射的躲开他伸过来的右手,林宴紧张的看向他,“你干什么?”
“我给你治……”阿利斯特下意识低声回答道,说到一半,察觉看林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不由一顿。
悬于空中的右手微微蜷缩了下,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仅剩的那只左眼眼底一片幽深,“抱歉,我忘了,我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我现在好像无法给你治疗。”
这是自然,他的双眼蕴含着他的力量。
林宴取走了他右眼,他就失去了一半的力量。
同时,右眼中封印的是治愈之力,他现在自然也就无法为他人治疗。
看着他空荡的右眼眶,林宴不由有些心虚,之前的不满和委屈瞬间散了不少,压下心中的不安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阿利斯特神色平静的将手往前伸了伸,“我扶你起来。”
林宴紧张的舔了舔唇,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借着阿利斯特的力量站了起来,他小心的窥了眼对方冷漠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强调道,“我在海里找到你时,你眼睛就这样了……”
“嗯,”阿利斯特应了一声,低眸看向他,“多谢你救我。”
林宴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心中底气不足的回答道,“……没什么。”
好在夜晚天色黑沉,火光照耀的范围和亮度有限,阿利斯特并未注意到林宴的神色,而是看向四周和天际,“快要下雨了,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
林宴有些意外,抬头看天,才发现天空不知不觉已经蒙上了一层阴云,原本高悬的月亮已被暗色的层云吞了大半。
海滩过于空旷,他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很难抵御突然将至的暴雨,阿利斯特提议往山上中去寻找临时休息躲避的地方。
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林宴答应了,草草的将现场收拾了下,跟上了阿利斯特的步伐。
阿利斯特常用的随身宝剑已经遗失在大海中,他神色平静的折下一根树枝拨开山上的草蔓枝叶,走在前面。
雨水来的很急,他们刚接近半山腰,噼里啪啦的雨点就落下来了。
走在前面的阿利斯特突然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刹车的林宴一头撞了上去,加上本就不平的山路影响,整个人都站不稳的摇晃起来,就在他要彻底栽下去的前一秒,一只大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下意识抱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借力稳住身体后,他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向自己依靠的人,“你突然停什么?”
没有抽出手,对他的质问也并无恼色,阿利斯特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我大概找到可以暂时休整的地方了。”
“啊?”
林宴尚未反应过来,就动作比思维快的被他带着走向了山边的一侧。
不过阿利斯特并未说假话,十余步左右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个空旷的山洞,洞口前有一小块儿平地,左右有灌木和树枝遮掩。
阿利斯特拨开树枝,让林宴站着洞口附近,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里面有些声响和血腥气息传来。
林宴心中一跳,探头看了下,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太清,不由有些心慌,开口喊道,”公爵、公爵、阿利斯特?你还好吗?”
里面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后一道低沉的回应传出,“没事。”
听到他的声音,林宴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又等了好一会,才看的阿利斯特走了出来,“可以进去了。”
垂眸看了下再次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林宴犹豫了下,将手搭了上去。
山洞很大,空间足够他们休整,只是越往里,血腥味道越浓郁。
林宴微微蹙眉,站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没忍住,从袖子中拿出小瓶药水洒了起来。
刚刚将火升起来,就闻到空气中突然升起的馥郁的蔷薇香,阿利斯特不由怔了下。
“是不是好闻多了?这是我在蔷薇森林时特意炼……”林宴收起药水,有些满意的开口道,但抬眼对上看过来的阿利斯特时不由一顿,“你身上……”
有了亮光,他才发觉阿利斯特身上十分考究的白金服饰也沾上了些血迹。
“这山洞是一只受伤的狮鹫的,”阿利斯特平静的说道,“我把它清理了。”
血腥味的来源不言而喻。
林宴下意识的往洞中曲折的最里面,笼于黑暗中的区域看了眼,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这样啊……”
苏醒过来的阿利斯特仿佛又恢复他作为玫瑰公爵的武力值,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望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以为他单纯为了狮鹫的存在而胆惧,阿利斯特开口补充道,“它现在已经死了,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过来烤火吧。”
林宴怔了下,淋过雨的寒气之下,火焰的确很吸引人。
即便心中有所顾忌,他还是安耐不住凑了过去,顺便将从海滩上霍德尔留下的那块儿烤肉拿了出来。
野猪是霍德尔分割的,留给林宴这块儿稍微小些,但分量也有不少,远超过林宴的胃口。
于是他又顺水人情的分了一半给阿利斯特。
“你自己吃吧。”
阿利斯特摇了摇头,并没有接,“银月果的能量正在我体内消耗,暂时并不饿,需要食物的话,里面还有那只狮鹫兽。”
说道银月果,林宴沉默了。
一时间,洞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细微的火焰噼啪声和洞外的阵阵雷雨声。
林宴看向阿利斯特冷漠的侧脸,过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公爵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阿利斯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后淡声道,“先找回我的右眼。”
心中一紧,林宴睁大了眼睛,“找回?”
阿利斯特微微颔首,“右眼中封存有我的力量,等我再恢复些时间,应该就可以感应它的所在。”
一瞬间,林宴仿佛感觉到藏于袍子中的某个玻璃瓶有些发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