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堂总堂在江南, 距离神医谷尚有一段距离。
林宴提前了小半个月出发,不紧不慢的速度恰在武林大会开始的当天抵达。
神医谷虽在江湖中位列四家六派的名门之流,往日却鲜少于江湖中走动, 因而当林宴被弟子簇拥着走来时,引起了不少注意。
见他到来, 金玉堂的金大堂主率先开口招呼道,“许久不见,谷主气息内敛, 风姿更胜从前, 想来功力颇有精进。”
林宴笑了笑, “大堂主谬赞了, 听闻金玉堂的第九十七家分堂已经开至漠北云湖,只怕大堂主不止是武功精进, 生意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与正统的江湖门派不同, 位列四大家的神医谷、金玉堂、万剑山庄和锦州赵氏大多沾着些其他行当。
其中神医谷顾名思义是以医术著称;万剑山庄更盛的是其铸剑之术,传言庄中有藏剑万千;锦州赵氏的先祖曾是开国名将,背靠朝廷的关系……
金玉堂,则是以商起家, 财力雄厚, 南来北往的商道, 三江四海的贸易,都有金玉堂的身影。有钱,有武力,位列四大名门已是理所当然的事, 更何况他分堂遍天下, 还有足够多的消息。
金大堂主自然是得意于自己的生意的,听到林宴的话哈哈大笑, 心情很是愉悦,但他到底是本次大会的东道主,如今各门各派都来了,人多事忙,和林宴寒暄了片刻便匆匆离开了。
已从他口中确定了拍卖会和碧血寒莲的消息,林宴对于大会接下来的行程就并没有太大的性质了,除去和几个大点的门派掌门应酬交谈了会儿,其余凑过来的人都只是吩咐了下属招呼。
时至隅中,大会才终于开始。
有意扬名的各门各派弟子陆续上场比武,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来都来了,林宴看的也颇有兴致,一边看一边喝茶,待茶水饮尽,放下杯子时,他突然感觉指尖一凉,似乎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桌案上放置的蜜桔都已被剥好了皮,仔细的码在白瓷碟中。
他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萧横雪,对方顶着易容后的面容,正垂眸为他杯中添茶,修长指尖顶端隐隐带着几分橘色。
想到此行目的的缘由,林宴难得生出了几分愧意,“这些自有下人来,何须你亲自动手。”
“无妨,我离谷主比较近。”萧横雪抬眼看向林宴,淡淡说道,“更何况还要多谢谷主让我随行。”
如今炼制已到中期,萧横雪的经脉恢复了大半,听闻林宴要出席武林大会,便寻他说想要同行出来看看,林宴虽然也想着把人就近放着,但为了不明显,还是佯装考虑了几日才同意。
听他回答,林宴笑了笑,转而示意的看向场上,“你不看那些比试吗?”
“也就是尚可,倒也无需细看。”萧横雪答道。
白天的萧横雪大多冷淡寡言,在林宴面前更多了一分细心,这还是林宴头一次听到他这样直白的傲慢之语,不禁有些意外,“我看这场上一些年轻人的剑法也是不错的。”
萧横雪弯了弯唇,“若论剑法,万剑山庄的更胜一筹。”
话音落下,附近一道嗤笑声突然响了起来,“我还当是哪位高手在点评,原是拉着万剑山庄的大旗,可惜啊,万剑山庄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说什么更胜一筹,我怕是浪得虚名吧!”
林宴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年轻人正是方才台上的胜者,对方正眼带轻蔑地看着萧横雪,显然是对他此前的说辞不满。
隔着易容,倒看不太出萧横雪的脸色,但林宴却能感觉到他周身冷气重了几分。
拍了拍萧横雪紧绷的手臂,林宴开口问道,“阁下是?”
“在下御海门方盛,见过林谷主。”对上林宴温和的目光,年轻人面上一红,拱手答道。
听到这门派名号,林宴挑了挑眉,总觉得这门派名字有些熟悉。
还不等他想起来,方盛已然阴阳怪气的向萧横雪开口了,“方才听阁下的话,想必对剑法也颇有见底,不如赐教一二啊?”
萧横雪看了他一眼,声音冷静,“我现在不便动武,但你若希望赐教的话,方才你的对阵无极门弟子的过程中,剑法有破绽一十三处,我可以口头上为你指出。”
听着他这回答,林宴忍不住想笑,再看,方盛果然脸色难看了许多,几乎是冷笑着出声,“你说有破绽就有破绽?大话倒是会说,到上场反而成了缩头乌龟,难怪你对万剑山庄那么推崇,看来都是徒有其表罢了。”
萧横雪眸色沉了沉,看向林宴。
林宴叹了口气,“三十招,如按照我之前说的,你现在还是能动三十招的。”
万剑山庄的剑法卓绝,还有一套与之相匹配的独门心法来运转内力。但这套心法运转对萧横雪目前的经脉恢复颇有妨碍。
萧横雪的经脉还有一小部分未好全,林宴口中之前说的,是指萧横雪经脉恢复过半后,若是不动用万剑山庄的家传剑法,而是用大路货的普通剑招,也可用上几招。
闻言,萧横雪点了点头,取出剑来,与方盛上了台。
方盛的剑法在此前上场的侠士中已算的上的不凡,否则也不会自傲。然而当萧横雪出手时,那剑法却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银白的剑光仿佛惊雷疾电,明明只是最为普通的撩、刺、劈、挑等动作,却是行云流水,凌厉无比,前后不过十余招,方盛手中的剑已是应声落地。
垂眸看了眼他颤抖的手腕,萧横雪语气平淡,“你输了。”
说着,他收剑便转身向林宴走去。
恰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道诡谲狠辣的剑式凌空自萧横雪背后直冲而来,迅猛疾速,势不可挡。
“小心!”林宴惊骇,一跃而起便要向萧横雪奔去。
那一剑来的太突然,又迫势太重,几乎是避无可避,他着实是怕萧横雪会就此丧命。
萧横雪也确实没有避开,但几乎在那剑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也回身起手出了一招,寒光闪动,剑影如风,随着“铮”的一声金石相击之音,血淋淋的人影已随着断裂的剑一同落下。
从地上倒着的尸首身上收回眼神,萧横雪怔怔的看着自己持剑的手。
不远处的方盛也惊白了脸。
赶来的林宴略带惊色的摁上萧横雪的腕脉,“你动剑法了?”
方才那一剑招式实在惊人,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大路货能有的威力。
听得他询问,萧横雪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
其余围上来的人正在探查地上那道尸首,翻查到对方胸口处的时,不由惊道,“这是赤月教的标记!”
亦有人骇然,“赤月教不是已经消失三十年了吗?”
闻声,林宴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只见那被扒开的右胸上纹着赤色的火焰围绕半月的印记,于青白的尸体上显出几分森冷。
所谓江湖,必是有正有邪,赤月教,便是这方江湖人口中的魔教了,其源于西域,教众狠毒诡秘,手段极辣,曾一度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三十年前被武林盟各门派联手剿灭。
发现了赤月教的踪迹,众人无不重视,在询问了萧横雪与方盛一些问题后,有金大堂主牵头,请各派掌门移步议事厅详谈。
林宴也在其中,只不过与脸上的忧虑不同,在发现赤月教的手笔后,他心里反倒淡定了些。
他也终于想起了御海门的名头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赤月教是原剧情中的反派,也是主角应该复仇的对象。
三十年前,各门派联手剿灭赤月教,但百足之虫,致死不僵,其教中仍有小部分忠心的残留势力逃脱,其中正有教主一位有孕在身的姬妾。那妾氏产子而亡,诞下的孩子则被教众奉为幼主,换了身份精心设计送至万剑山庄,被误以为其是故人之子的老庄主收养,取名萧玉龙。
萧玉龙根骨优秀,有万剑山庄庄主视若亲子,名扬江湖指日可待,教众本打算待其成年继承万剑山庄后再上门相认,以图谋魔教复兴。
未料到几年后,万剑山庄老庄主有了个更加优秀的亲儿子,眼看随着萧横雪日益成长,萧玉龙不仅光芒渐弱,反有失落之意,教众只得转为提前相认,并引导萧玉龙暗中修习魔教天魔无相神功。
萧玉龙本就因能力不足萧横雪而心生阴暗,在得知自己身世后狠辣尽显,魔功修行至六层时,在察觉到老庄主似对自己有所怀疑并有意将神剑承影传给萧横雪后,便直接联系教众里应外合屠戮了万剑山庄满门,并带走承影剑。
早年残留的部分教众为了隐蔽自身,暗中掌控了一个小门派,萧玉龙灭除万剑山庄后当即改头换面进入那个小门派。他一面让人以魔教身份逐渐活跃于江湖塑造魔教卷土重来的样子,一面潜心修炼功法,准备等功法大成之时以万剑山庄遗孤、正道侠士的身份剿灭魔教,功名尽收,一举夺得武林盟主的位子。
原剧情中萧横雪深陷神医谷,待逃脱时,御海门已经日益扬名于江湖,他还未察觉到不对,便先在一场盛会上被萧玉龙感到熟悉,派人先后试探,只是萧横雪当时已熟悉乘风剑谱,下意识的出手毫无万剑山庄的影子他方才消去怀疑。
后续又有一番萧横雪察觉不对,上前追踪反被陷害,你来我往不停过招的剧情,最终以萧横雪戳破萧玉龙及御海门阴谋,双方决战,萧横雪灭杀魔功大成的萧玉龙报得血仇,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结局。
林宴猜测方才那杀招,大概率就是剧情中试探提前了,他下意识的向御海门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容貌俊朗的男子正遥遥打量这边儿。
收回眼神,林宴走之前不放心的再度低声问了萧横雪一遍,“你方才的剑法确定没有用到此前家传的剑法吧?”
“没有。”萧横雪语气冷静。
“那就好。”林宴放下心来,不由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的要求。
但为了不出意外,他还是暗自决定接下来几日就不再出来,只等拍卖会结束立刻把萧横雪带回走完属于自己的后续任务剧情。
望着林宴走向议事厅的背影,萧横雪的心中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
他望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和手中的剑,眸色幽深,方才最后一剑所用的招式,是他从未修习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