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林宴感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意从他身上升起。
桎梏在颈上的手指还在收紧,胸腔中的空气逐渐稀薄,林宴再难顾及, 抬起空置的手便曲指敲向他腕上的太渊穴。
萧横雪眸色一凝,跟着便要用另一只手去挡, 但即便这时,他那手中依旧紧攥着林宴的另一只手腕不放。
双方你来我往的招架,但萧横雪到底武功尽废没了内劲, 两手又被占住, 纵使反映迅速, 却还是输了林宴几成, 几招之后便一时不察被林宴一手击中肩井穴,半身酥麻, 力道猛然一松。
趁机迅速和他拉开距离, 林宴伸手摁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眉峰低压,“萧横雪,你要做什么?”
收回手, 扫了一眼身处的环境, 萧横雪眸色微沉, 漫不经心的挑眉看向林宴,“抱歉,叔父。”
“这方子的药劲过于霸道了些,我有些昏了头, 没反应过来, 刚刚你靠的近了些,我还以为是什么心怀不轨的歹人呢。”
那语气听起来诚恳, 但在有心的林宴听来,却是总感觉有些别有用心的意味深长,他心中一跳,冷着脸色开口说道,“这药浴中的药材我已酌情降了四成,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寒光剑竟然连这点苦都吃不得,看来你此前说的不过是大话罢了。”
萧横雪的名字源于前人一句“剑气横雪玉龙寒”,寒光既是他的剑名,也是他十六岁行走江湖从漠北至江南一连挑下数十位高手,清剿十八个匪寨后得到的浑号,原是说他剑法极快,杀人犹如一道寒光,此时从林宴口中说出来,却是实打实的讽刺了。
听出他话中的奚落,萧横雪面上神色丝毫未变,唯有目光扫过自身还浸泡着的药液时,眼底眸光微闪。
经过吸收转化,桶中药液的赤红色褪去许多。
此时待在里面,已经感受不到其中仿佛刀刮针扎一般的疼痛,若忽视掉那些药材,看着更像是一桶正常的热水。
人对于痛苦的记忆总是会格外印象深刻,萧横雪不记得自己在药浴过程中还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似乎从来都是从开始一直忍受到结束的,即便随着时间增长耐力逐渐增加,但林宴永远都会迫不及待在他将将可以承受的时候最大限度加大药力,让他反复在濒临绝境中体验生不如死。
见他不做回应,还沉默的呆在桶里,林宴心情越发不快,但还是压着情绪提醒道,“今日的药浴已经结束,贤侄可以从里面出来了。”
从回忆中抽出思绪,萧横雪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林宴,从木桶之中站起身走了出来。
眼见他已拿起布巾擦拭身上的水渍,林宴起身向门走去。
“谷主留步。”
就在他碰上房门之时,萧横雪突然开口喊住了他。
林宴转过头看向他,目光触及他宽阔而□□的胸膛蹙了蹙眉,“你的衣服在桌旁的沉香木帨架上。”
“我知道,”萧横雪答道。
“那你想说什么?”
“我刚刚说了,这药方药力太过霸道,”萧横雪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现下身上手上无力,恐无法自理衣物。”
听到这话,林宴差点没露出一个冷笑来,虽然不知为何萧横雪的态度突然古怪起来,但对方刚才动手的样子可半点不像手上无力的样子。
大概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萧横雪拂过自己的肩,微微侧头,“谷主医术精湛,识穴打穴的手段也令人佩服万分。”
听着他还要把手上无力的原因往自己打的那一下上推,林宴手上紧了紧,但还是开口道,“我让人来为你更衣......”
“我不喜欢外人触碰我。”萧横雪打断他的话。
看了他一眼,林宴扯了下唇角,“那我让人为你抬张黄花梨云纹五屏罗汉床来,你在这儿休息一夜再换衣服。”
“衣衫不着,怎能面见他人。”
林宴打量他一下,再也绷不住温和的假象,“现在已经是丑时,夜深人静,不如我下令巡夜的仆从也悉数回房,等无人在外面了,贤侄你大可以直接这样走回房如何。”
“确实是个主意,”萧横雪状似考虑的应道,“只是到底更深夜凉,我担心寒气入体影响后续的治疗。”
“所以,还是劳烦林叔了。”
他赌林宴会答应,没有人比他更能知道林宴对场“治疗”的重视,这道药方要求苛刻至极,前期需要他这个患者强烈的意志力和配合。
林宴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的……
定定的看着萧横雪半晌,林宴手上一用力,门板上深陷了几分凹痕,唇角慢慢勾起,眼底深处却是笑意全无,“不麻烦……”
听到他的答应,萧横雪的神色丝毫不惊,坦然伸手等待林宴上前。
拿起放置一旁的衣袍,林宴向萧横雪走过去。
衣服层层穿到身上,萧横雪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宴,幽深的眼底掠过一丝烦躁。
即便现在一切才开始,他也无法在此时断然离开神医谷。
林宴的炼制固然居心不良,恶意满满,但为了更好的用他,也确实会治好他的经脉和内伤。
正如林宴为了“炼制”不会现在就撕破脸,萧横雪也需要为了治疗佯装不知维持表面的平和。
可萧横雪到底不是圣人,面对一个曾经浓墨重彩给自己上一课的伪君子,他做不到真正心如止水。
他本以为让林宴做着这样下人的活计,会是一场羞辱……
却没想到林宴只是初时神色稍动,随后竟是风平浪静的从容。
看着林宴带着微微苦涩的药香冲破药房内浓郁的混杂气息向自己靠近,感受他略含凉意的指尖随着衣服从身上划过,萧横雪只觉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情陡然坏了下去。
不愧是个伪君子……
萧横雪眼底一片冷意,恶劣的想到。
审视的看着林宴拿起黑色绦带从自己的腰上缠过,萧横雪再也无法忍受,抬手扣住林宴的手。
林宴抬头看过来,眼带不解。
“我感觉力气缓过来不少,接下来我自己来就好。”萧横雪面无表情,“不敢劳烦林叔了。”
听着他的说辞,林宴心里冷笑了一声,都到腰带了,他倒是来力气了。
毫不犹豫的松开手,林宴退了一步,“不必客气,谁让你喊我一声叔叔呢?”
闻言,自己动手将绦带系好,萧横雪抬眼看向他,眼眸森冷幽黑。
林宴扬唇,“怎么了?”
“没什么,”萧横雪舌尖顶了顶上鄂,慢慢开口道,“你说的对……”
离开药房,看着萧横雪在月光逐渐拉长,渐行渐远的影子,林宴的脸色淡了下来。
【萧横雪对我有敌意……】
【你确定?】系统有些疑惑,【你的错觉吧,现在退婚之事已经过了,你给他治疗,他对你应该还是相信和友善的,刚开始要药浴的时候他不还是谢了你好几次吗?】
【所以才奇怪啊……】林宴微微蹙眉,怎么一场药浴后,他态度就有变呢?
【你确定萧横雪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个药人的炼制方子。】
系统:【当然不知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这方子封存在神医谷数十年,他从哪儿知道?】
林宴微微蹙眉,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问题,但是系统这样说辞,也只能明天再观察看看了……
翌日,林宴还没来的及见上萧横雪,就先接到了守在冷泉别院的老仆传信……
捏着从信鸽上取下的字条,林宴心中一紧,该不会贺星楼也出了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