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接到电话,就赶紧到了停车场。
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路跟着,向秦旸解释是客人自己挂了“请勿打扰”,秦旸脚步生风,一直未做回应。
他快步到了亮着尾灯的车旁,司机已经提前替他拉开了车门,秦旸踏上半步,强健的臂膀将段弘俞平稳地放在了后座。
“秦先生,这个问题——”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这时候,秦旸才转首,看向跟随他一路的两位工作人员。
他语调阴沉,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工作人员一下被镇住,紧抿着唇不敢吭声了。
“没你们的事儿。”撂下这句,秦旸唰地拉上车门,砰然一声响彻车库,司机技术老练,一脚油门车身就飚了出去。
医院离得不远,司机是本地的,对这边路线熟,连导航都不需要,甚至还知道过去的近道。
后座原本宽敞的位置因为段弘俞仰躺着变得格外狭窄,秦旸本该坐在前座,现在挤在后方,座位几乎没有富余。
近道路况不太好,又是夜里,车行过一段颠簸处,段弘俞系不了安全带,整个人差点颠了出去。
“秦老师我这儿没法稳着开。”怕秦旸发火,司机立马解释一句。
秦旸顺势将段弘俞捞在自己腿上,双臂圈住他的上身,再颠簸的路段也没法让人再甩出去了。
司机觉得秦旸的态度不太对劲,怎么又是抱过来又是搂着的,这么亲密……
“看路。”秦旸抬首,锐利目光隔着后视镜与司机打量的视线撞上。
司机陡然一震,不敢再多看后座的情况。
段弘俞烧得太狠,秦旸先前那气势汹汹等着兴师问罪的劲头一下就消散了,回来的路上段弘俞便精神不济,秦旸恼恨自己是个瞎子,又气段弘俞不珍重身体。
要不是他突然找过去,段弘俞又挂着“请勿打扰”,估计得烧到第二天才能被人发现。
“不……”段弘俞嘴唇翕动,张合着吐出不连续的字词音节。
秦旸听不清,俯身凑近了些。
那灼热的呼吸喷薄在秦旸面颊,秦旸受不住,挺身揉了揉耳廓。
“说话就说话,嘟嘟囔囔说给谁听?当我是顺风耳啊。”秦旸不满地训斥段弘俞,司机听到低低的声音,又因为秦旸声量太小,根本听不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秦旸的话好像出奇得多,一路上总也说个不停。
总算到了医院,不仅司机没听出秦旸说了些什么,秦旸也根本没从段弘俞那一堆囫囵话里捕捉到重点。
待车停稳,司机扭身向秦旸道:“秦老师,我送段导演过去吧。”
医院人多眼杂,秦旸好歹是个大明星,怕引起什么骚动,司机一个人应付不来,根本不敢让秦旸带着人下去。
“没事,你带不住他。”秦旸撑着段弘俞的肩膀把人扶起来。
司机高大,净身高直逼185,长得又壮实,段弘俞那点儿体重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带不住?怎么会带不住。
见劝说无效,司机给秦旸递了口罩,秦旸虽然没打算遮遮掩掩,但也不至于招摇过市地显摆,等着人把他堵个水泄不通,配合地戴上口罩,才把人从车上抱了下去。
秦旸没带助理,司机帮忙跑腿,挂了急诊。
段弘俞发着烧,怕他呼吸不畅,秦旸没给他捂着,就拿衣服遮着他的脸。
两个高大男性同行,其中一位还公主抱了一个,这组合没法不打眼,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注目。
好在这地方是医院,关注归关注,晚间过来急诊的,不是自己身体不适就是身边带着病人,哪有闲心八卦那么多。
秦旸顺利地带着段弘俞做上检查。
“多久开始烧起来的?”医生查了体温,开始询问情况。
司机一头雾水,哪知道具体情况。
守在一旁的秦旸道:“应该是傍晚的时候。”
“他那时候还有其它的不适症状吗?”
“没看出来。”秦旸摇摇头,“下午的时候精神挺不错的,就是咳嗽发热。”
医生向秦旸多看了两眼,原因无他,秦旸实在瞩目得过分。
哪怕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逸的眉眼,更别提还自带诡异的熟悉感。
医生把多余的杂念甩开,确认情况后检查了温度计。
“39.8,烧的有点高了。”
他开了单子,秦旸忽然又说:“是输液吗?”
“嗯,见效快。”
“那加一瓶葡萄糖吧,”秦旸道:“他没吃晚饭。”
司机的神情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秦旸这体贴的,比他对自家媳妇还要上心些。
急诊床位少,中途转了病房,秦旸把人安排到了单人病房去,他跟着进病房时上下打量,并不太满意。
见人已经安置好,司机背过身偷偷打了个哈欠,“秦老师,晚上我留在这儿吧。”
主要是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总不能让秦旸在这儿守一夜。
秦旸能把人这么妥贴地送来,司机都觉得是仁至义尽了。
“我先把您送回酒店去,等会我再过来。”
“不用,”秦旸拖了把椅子放在床边,施施然坐下,跷起二郎腿,随手抄了一本床边的杂志打开,淡淡道:“等他醒了一块儿回去。”
司机劝不动秦旸,他算是觉出味儿了,秦旸就没有要假手于人的意思。
他不是小年轻,清楚秦旸肯定没那么单纯的心思。
觉得秦旸肯定是怕提前走了段弘俞没法记得他的好,所以才故意留在这儿。
冲人献殷勤,不是爱上了就是要傍上了。
前者不至于,后者……
他好奇地打量段弘俞,人在剧组,八卦多多少少都是听过的,知晓段弘俞有能力,可又不免好奇,到底是多大的能耐能让一个当红偶像这么尽心地看护着。
单人病房空间并不宽裕,司机实在是困劲儿上头了,打算去外面超市买包烟。
等他一走,病房彻底安静下去,段弘俞连那时不时的嘟囔声都听不见了,沉沉地睡着。
秦旸对手上那过时的不知道哪年哪月购置的杂志没有半点兴趣,书摊在腿上,还没有段弘俞的脸吸引人。
他把杂志一阖,倾身凑近病床,轻轻抬手,指腹擦过段弘俞的脸颊,又几经周转,状似不经意地抚过那干涩的嘴唇。
“咳。”
秦旸心虚迟来,他确定段弘俞此时没有一丁点醒转的迹象,又仰靠回椅背,放松腿脚懒散坐着。
“你嘴唇太干了。”秦旸捏着那本杂志,说:“下次我给你送个润唇膏吧?我代言的,挺好用。”
段弘俞自然不可能回应他,秦旸紧接着又说:“你喜欢什么味道?”
没一会儿,秦旸脸又黑了,他压低语气,显出凶恶来。
“你可不许涂着我送你的唇膏去亲别人,要亲也——”
秦旸正夸夸其谈,余光忽然发现段弘俞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下。
像被骤然掐住了脖颈,秦旸短促的气音后没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缓缓看向左侧,一直昏睡着的段弘俞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睁着眼,正定定地望着秦旸。
他虚弱地抬了抬眼睫,眼神却虚焦涣散,复而又闭上眼。
秦旸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轻慢下去。
这状态持续了近一分钟,秦旸观察了一下,觉得段弘俞根本没真正地苏醒过来。
段弘俞呼吸平稳,更深地坠入梦中。这次,秦旸没再敢说些什么。
安静地守在旁侧,比进门那棵萎靡的发财树更像一根木头。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段弘俞感觉自己进入了异度空间,他神经疲怠,有很多念头、想法穿梭在脑海,却捕捉不到零星一点儿。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黑暗闪现,引得他颤栗不止。
“弘俞,我知道你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到我这边来。”
“弘俞,你离不开我……”
“弘俞——”
“记着,这是你欠我的。”
……
“宝宝,你懂什么是爱吗?”
“宝宝,爱情是假的,是世界上最深刻的谎言,一切都是假的。”
段弘俞被一阵风席卷飞向半空,手脚都使不出力气挣脱,他被风推着漫游,那贴近的面庞是段弘俞最深处的惊惧。
“弘俞,让我教你什么是爱。”
“不……”
“到我这边来。”
“不要……!”
一道清亮男声陡然劈开禁锢的界限。
“哪疼?!”
“段弘俞,你哪里不舒服?”
“段弘俞?你看看我!”
如渴水的鱼陡然呼吸,段弘俞挣起上身,下一瞬,他被紧紧地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耳鸣不止,眼前发晕,段弘俞没法给出反应。
“该死!”
听什么都不真切,但肌肉感受到的呼吸起伏却是那么清晰。
在这怀中不知多久,段弘俞渐渐缓了过来,终于明白此时的境地。
“段弘俞?你还好吗?”
……
“你还好吗?”
段弘俞又陷入迷茫。
他埋在秦旸胸膛,竟觉得一切是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