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死士我根本没看清楚过面容,辨认不出哪个是楼淮,只知道她们因我而死,明知螳臂当车,却还是用生命替我争取了一盏茶的破境时间,没有一个人退却。

  见我面色惨白,楼澄还要安慰我:“真人不必介怀那么多,她们是为了落湘谷的未来牺牲,与真人无关,相反的,她们大多数人都很仰慕救世的郑真人,能亲眼见到甚至帮上真人,她们应该也很高兴。”

  救世,又是救世,我当不起这样大的名头。

  仰慕我做什么,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每个人都清楚看见我是转修魔道,为什么要为一个魔修甘愿赴死?

  昵称:

  36 | 牺牲还是献祭

  脑海里想法万千,神思动荡得厉害,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魔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因我而死的人为什么不恨我,楼澄为什么不恨我?

  老谷主为什么帮我压制魔气,为什么每个人都当作没看见一样?

  我是魔修,不是郑真人。

  双手抓着自己脑袋,摸到滑腻的东西,一看掌心发现是暗红色的血。

  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是我自己的血,不是别人的血。

  楼澄见我不对劲,立刻站了起来说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眼睛朦胧,双腿发软,天旋地转,好像快要溺毙的人,周围声音变成奇怪的调子,拉长变形,光怪陆离。

  在彻底失控前,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我师尊有些不舒服,就不打扰楼影卫长了。”

  是关西白,她什么时候来的?

  我听见她在和楼澄告辞,之后一路跌跌撞撞,瞎子一样被她拽回了住所。

  被她粗暴地摔在床上,换往常我肯定不会邋里邋遢地躺在床上,可现在我跟梦魇一样,瑟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脑子里有很多非常可怕的声音。

  她好像出去了一下,回来后坐在我身边,强势地拉我过来坐着。

  是被热水沾湿的软布,她动作轻柔地替我擦去脸上的血迹,替我梳洗了一番,才将我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跟哄婴孩似的。

  虽然丢人,但我却在这样温柔的对待中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颤抖,脑子里的声音慢慢消失,眼睛也能看清楚了。

  她在哭,眼里满是疼惜与自责,疼惜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自责?

  “我没事了,不要哭了。”

  先前她抱我,现在我抱她,体温传递,她身上的香味传来,让人很安心。

  “师尊爱世人和爱我是冲突的吗?”带着很浓的哭音。

  什么冲突?我诧异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她很快又跟没说过这句话一样,迅速整理好情绪从我怀里出来,如果不是看到她眼眶还是红的,我都要怀疑她刚刚是不是压根没哭过。

  “师尊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

  这话她先前就问过,只是我当时满脑子情情爱爱,殊不知这也是受了魔气蛊惑,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刚刚是生气,现在是羞耻。

  “为什么我情绪会波动这么大?”

  我想不明白,这些年见过的魔修不少,失控杀人的多如牛毛,可从来也没哪个人会像我这样随时随地失控,远的不说,起码我没有见过关西白完全失控的样子,她一直都很平静。

  “波动归波动,师尊不是控制住了吗?”

  她居然还能笑着说出来,哪里控制住了,睁眼说瞎话。

  “越珍视,越癫狂;越愧疚,越难扛。”

  关西白的意思是我把世人看得太重要了,所以转魔修以后的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极其复杂的内心斗争,心力耗竭,人崩溃得就越快。

  是这样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把世人看得如此重要。

  “师尊不适合修魔道。”

  她说得对,我从前没想过这条路会这么难,灵力转换成魔气很痛苦,之后控制不住魔气更痛苦,我很怕有一天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满手血腥。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也许师尊应该试着接受它,魔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或者说少爱一点世人,不要有太大压力。”

  她话没说完整,意思是少爱一点世人,多爱一点她,但我那个时候没有听明白。而是简单把它理解成救世是目的,无论是使用魔气还是使用灵气都可以,只是手段而已。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师尊。”怎么感觉我又被占便宜了。

  “没事,阿姊都叫过不知道多少句了,师尊不吃亏的。”

  这什么逻辑,不吃亏吗,长辈变平辈,现在又变成晚辈。

  她说着说着就上手替我整理好鬓边散乱的头发,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很精彩,看来师尊内心戏非常多。”

  没有人这么说过,大家都说我是个正经人。

  明明是没大没小的话,听着却格外舒心,突然觉得她好像透过那些伪装看到了我离经叛道的一面,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喜欢的不止是郑真人,而是真的有可能是我郑音书。

  心情大好,明日事且明日再来理会,今夜已经很晚,当然是要休息啦,缠着她不放陪我一同躺下,世人有什么好爱的,我现下只想爱我面前的这个人。

  第二日一早,楼澄就登门道歉了。

  “昨日胡言乱语冲撞了真人,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