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她不会杀我,结果人家压根没搭理我,直接转身消失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天寒地冻,吾命休矣。

  人死在雪山上,大概尸身会保持不腐,最后变成一座冰雕,想象了一下那个样子,铁青色的面皮,眼球凸出,雪花布满全身倒在一旁,真吓人啊。

  昏过去之前,我以为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在我脑子里跟走马灯一样过一遍,但是没有,我什么都没能看见,连关西白的身影都没法出现在脑海里。我拼命回忆她的声音,她的长相,可什么也记不起来。

  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后悔过,突然就理解了洛桑,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么什么意义都不会有。

  早知会死在雪山,我应该早点坦白一切,我该直接告诉她我爱她,非常非常喜欢她,我错了一次又一次,简直愚蠢。

  “音书,要爱具体的人。”

  掌门师姊自己感情明明都一团乱麻,可教训起我来大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她说世人是个很抽象的概念,要救世得先从爱自己身边的人开始。

  我那个时候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我还没有遇到关西白,除她以外,我没有把任何过于复杂的感情投射到别人身上过。

  关西白是和我完全相反的人,她几乎爱身边每一个人,对于过于抽象的东西,她从不理会。

  她像对待神明一样,对我近乎虔诚的敬仰,是我在纵容她对我的喜欢,不远离也不接受,不逃避也不给予。

  我梦到她赠我腰刀的那个晚上,鹰笛和手鼓的声音响起时,她问我是不是快要离开,我说了什么来着,会还是不会。

  不对,我那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跟着她回到人群中。

  “不会,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没错,我当时应该这样回答,所以梦中的时候我便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水一滴一滴打在我脸上,顺着脸颊滑下去,耳边是浅浅的哭泣声。

  是谁在哭?

  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是谁,眼皮子好像有千斤重,到底是睁开了。

  于是我看见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关西白,她伏在我身上哭得很伤心,泪水打湿了她的衣领,见我醒来,抽噎声一时还停不下来。

  真该死,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怎么刚刚会记不起来。

  “西白。”

  我喊着她的名字,刚想吻她眼角,就见她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一下就把我推开了,整个人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摔得眼冒金星。

  什么鬼?

  我好不容易真情外露一次,为什么推开我?

  还没等我想明白,她语气恨恨地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可能还不太清醒,我忘了她还以为自己是伦珠央金,怪我,平时压根没这么叫过她,刚醒过来还有点迷糊,鬼记得起来这么个破名字。

  明明也不能完全算我的错,可偏偏没法解释,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亏大发了,这笔账必须记洛桑身上。

  洛桑这小丫头两幅面孔,对我是毫不留情,又是封灵力又是陷阱,对关西白却是体贴到没话说,我一路走到这狼狈不堪,反观关西白,脚步轻快面色红润,仿佛踏春。先前她想和我一起来,就不应该拦着,有她在什么雪莲花找不到。

  “谢谢你来找我。”

  她如果没来,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这。

  “谁来找你,我是来找雪莲花的。”气一时半会儿下不去,“谁想在这碰见了,倒是打扰了阿姊思徒心切,昏过去了都不忘喊人家。”

  真是冤枉,我喊的可不就是她吗?

  “你一路走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这话纯属多余,她看上去比我状态好太多了,但关心还是要有的,说着就上手扒拉检查一下,不过被她反手钳住了。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她板着脸教训,倒像我在轻薄她。

  “我没事,说来很奇怪,雪山常年寒冷无比,大风刮在身上跟刀子似的,可我走过来的时候,没多大感觉,跟寻常爬山似的,步子也很轻快。”

  那可不,天人蛊可是要和我抢人做她阿姊呢,这不得供起来。

  “我阿妹人善心美,连神女都不忍心为难。”

  我说得煞有其事。

  “谁是你阿妹。”

  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放缓了一些。

  “你叫我一声阿姊,可不就是我阿妹吗?”

  还没贫两句嘴,胸口一阵痛,哇哇吐出两口血,红梅似的撒在雪上,把她唬了一跳,那点气性早没了。

  “我们下山吧,雪莲花不用找了。”

  还找个鬼的雪莲花,态度我已经摆给洛桑看了,她这会儿肯定在家里活蹦乱跳的。

  关西白也没多问,无条件相信我,一声不吭背着我爬出洞,又想背着我下山,不过被我拒绝了,只是断了一只腿,哪里就不能走了,下山的路长着呢,真背下去她哪里吃得消。

  因着我坚持下来自己走,她又一路搀着我下山去,果然有关西白在,这下山的路都好走了起来,不仅没有风雪摧残,连路都少了一大半,不过腿该痛还是痛的。

  等我们赶回家里,果不其然,这丫头身体好得不得了,能跑能跳,一场闹剧下来,倒霉的只有我,一点灵力都没了,额头磕得红肿,右腿还断了。

  洛桑在大家的鼓励下,走到我面前来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却对我挑眉冷笑,只能安慰自己,跟个蛊虫计较什么,还是这么小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