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一出,我开始把从前的说辞再来上一遍。

  这话一出,空气中的灵力都凝滞了一刹那。

  “你不可能认识我。”

  赵钟说得很绝对,的确,我再博文广识,也不能认识一个毫无关联的人,那我是如何断定她会制伞的。

  “有人曾经送给我一把伞。”

  这把伞供奉自南洲,身份尊贵的人送礼,哪怕是送普通的伞也一定是世间最好的。

  “那又如何?”

  凭一把伞确实不能怎样,油纸伞多了去了,难道把把都能跟赵钟扯上关系?

  不过,下一秒赵钟就会知道如何。

  愁云剑离手,速度快到没人能反应过来,如弩箭离弦,看似随意地刺向一个方位,然后是一个点,刺啦一声,好似金铜罩钟一样裂开,声音格外响脆,无论是声音,还是不断涌入的天地灵气,又或者是赵钟嘴角溢出的鲜血,都在预示着领域的破碎。

  这一剑蕴含我近乎所有的灵力,堪称当前能发挥出的最强一击,这要不破那我也没辙了。

  为什么能准确判断出界点的位置,甚至是在不认识对方的情况下呢?

  赵钟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认识她,要完全说是运气那就太谦虚了,我是从诛魔之战中活下来的人,不可能次次靠运气。

  “有人送过我一把伞,顺便讲了一段故事。”

  无非是制伞的世家,如何拼命做大做强的故事,经典却又无趣。我并不知道赵钟出自这个世家,因为那个世家做的伞据说质量很好,且十分精美,晴能遮阳,下雨挡雨,纵是狂风也不惧,十二根伞骨能稳稳支撑。

  赵钟手里的那把伞跟这些词都搭不上关系,十二根伞骨是不均匀排列的,伞面也很粗糙,甚至伞柄还是歪的,这样的一把伞,谁都不会想到跟那个擅长制伞的世家有何关联。

  “你太爱惜这把伞了。”

  这是我上一世能找到界点的原因,没有谁会成日里拿着一把劣质的伞游荡,更不要说把伞炼制成本命法器,甚至是领域。

  赵钟的伞不仅仅是本命法器,还是领域,伞骨是方位,先前赵钟没防备,让我打出了一道划痕,既然法器的薄弱处是那里,领域自然也是,本来还要想方位怎么确定,结果这十二道伞骨直接化成十二红芒煞阵,连计算方位的功夫都省了,划痕在哪里,界点也在哪里,最强一击打就完了。

  “就不能是我买的吗?”

  赵钟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没有谁会买这么一把粗制滥造的伞。

  赵钟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里,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这伞是她做的第一把伞,很丑,也不耐用,当然这并不全是赵钟的问题,她只是广信赵氏的旁系,还是女子的身份,制伞的诀窍是不可能外传的,画虎反类猫,这把伞做出来的时候没少被人笑话,尤其是顶着广信赵氏的名头,讥讽嘲笑更甚。

  世家子弟,哪怕是旁系也有点傲气在身上,之后哪怕她制作出了再精美的伞,赢得了再多的夸赞,也没法忘记这件事,那把伞一直被赵钟珍藏着,用来鞭策自己曾经有过的难堪。

  在正式决定修行的那天,娘亲给她的伞上了漂亮的颜色,重新刷了防水的桐油,她记得向来严厉的娘亲那天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柔和,轻声细语地告诉自己,她这些年来一直做得很好,日后修行不要太苛责自己。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这把伞刚好派上用途,不好看,但是能用。

  白发人不知哪年早已逝去,只剩下这把伞还陪在自己身边,如果娘亲知道自己这些年满手血腥,想必会很失望。

  赵钟站在溪水里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地上是已经四分五裂的油纸伞,孤单的影子在残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萧瑟。

  为了追求更极致的荣誉,她忍受了很多,也放弃了很多,义无反顾地踏上修行的道路,现在却连最后的念想都弄丢了。

  整个人沐浴在残阳中,溪水反射出道道金光,赵钟周身的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种状态修行之人并不陌生,我自己也有过很多次,她还是破境了。

  上一世我望着头顶迅速集聚的雷云,想着真是天要绝我,若是对方大境界破境,我还能趁着雷劫跑路,可赵钟只是从初期到中期,这点程度的雷劫她甚至能在杀完我再轻松度过,我没有任何可能敌过高自己两个境界的人。

  老实说那个时候挺绝望的,尤其是在赵钟没有遵守约定照旧要杀我的时候,可现在我并非孤身一人,曲檀就在我身边护着我,赵钟没有机会了。

  “真可惜啊,天机榜上有人出了很高价钱买你的命。”

  赵钟这次没有抽出腰间寂寂已久的剑,原本的打算是杀死我后,她会立刻逃命,三里之外有早就准备好的传送阵法,全力赶路几息时间就能从这跑到传送阵,只要阵法启动,她这条命就算保住了,清风门再厉害,手也伸不到极西之地。

  “你没有机会。”

  赵钟或许会认为我在说大话,但她不知道的是,哪怕曲檀不在这里,她也没有机会,因为掌门师姊会不远万里强行赶来救我。

  掌门师姊惯穿蓝衫,那个时候她喘息未定,急败坏地骂道:“劈不死你个龟孙,我祝笑生今天跟你姓!”

  那张平日里甚是好看的脸在极度生气的时候居然有些扭曲起来,她怕雷劫劈不死赵钟,在雷劫降下之前先搓了两颗雷球扔过去。

  天上的雷云还未聚集完成,停顿了一下便又消散,天道想必也很无语,怎么会有人死在雷劫之前。

  “你伞做得不错,当了这么久的刺客,不如捡起从前的手艺,开家伞店也不错。”

  我是在真诚地建议,那个时候赵钟以为我必死无疑,难得多讲了几句,说如果她有命逃到极西之地,就改行当手艺人去,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死了。

  “真人说得不错,我会认真考虑的。”

  现在的赵钟还活着,她把地上破损的油纸伞捡起来拾好搂在怀里,缓缓向谷外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心真大。”

  曲檀嘴上说我,到底是让赵钟走了。

  “那是因为有师姊。”

  重活一世,我学会了很多,比如坦诚。

  “花言巧语。”

  明明是真情流露,看曲檀难得笑得合不拢嘴,我就不反驳了。